碧波璀璨,流萤飞舞,昙花晶莹,交辉相映成这一方景致迷梦般的光亮,我看向那一树昙花,似乎窥到了某些朵瓣的悸动,“你快一些,兴许就要开了。”
他依旧如乌龟慢爬,“不急,我经历了三十六次昙花开放,每次都掐准了时间,就算按照这样的速度过去,也还要等上半刻钟。”
三十六次!
我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这许多天下人辛辛苦苦都无法实现的眼福,公子竟大饱了三十六次。”
他默了一默道,“如果你留在这儿,想看多少次都可以。”
对于这样的话题,我不想再与他深辩,“最美的事物,一次足矣。”
小舟在小岛旁停下,宽袖中那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执起我的手,将我带到岸上,穿过莽苍的青草和矮树,那一株长得恣意疏狂,却又不失清雅的桃花近在眼前,一嗅,有淡淡的清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去,姬修倒是好耐心,细细地将这一株昙花的渊源道来,“我在山上采药时,见一株昙花树的荫蔽下,生长着另一株小昙花,便小心地挖了出来,本打算种植在园中,开时与母亲一道欣赏,却不料……”他摇头,浅笑,“不小心掉了下来,就栽到了这儿。”
我好言安慰他,“莫要伤感,你可以将我当作你的娘亲,算是了了一桩夙愿。”
那一张俊脸哟,一下子沉黯了下去,透过光影将陆离的夜,我看到那双清眸中蓄起了黑色,定定地注视我,仿佛能将人轻易地吸进去,我浑觉不妙,正要逃开,他身形忽动,将我揽入了怀中,在我耳边沉语,“清往,你再这样,不要怪我用强。”
用强!?
他竟然说出了这两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字,我心脏吓得不轻,微怔了一下,在他的唇水到渠成地落到颈上时回神来,堪堪地将他推开,“咳咳,这个,用强,在公子的眼中,用强是个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的解释不会太过分。
脖子上有些湿痕,我翘起兰花指拭了拭。
果然,他带着一丝局促缓缓道,“就是你不愿意,我仍要吻你。”
我真正放下了心,继而听他道,“然后,占有你的身子。”
我全身犹如过电,麻了,默默地安慰自己,他一定不懂“占有你的身子”是什么含义,兴许是认为压在榻上就等于占有,这样一想,我浑体舒畅,“占有一下也没什么,又没有什么损失。”
他双眸一亮,向我款挪了一步,“清往,你说的,可是真的。”
于是我一下子便清楚其实他懂。
我拿出一副高洁的作态来,屈屈地道,“在这样美好的情境中,公子却说出这般猥琐的话,扫了清往看昙花的兴致。”
他张了张口,“清往,我……”
更浓郁的香味弥漫开来,仿佛有什么在暗夜之中静静蔓延,那一瞬间似有佛陀拈花,含笑俯视苍生,不语,我心头微漾,抬眸望去,离得最近的一朵花苞缓缓绽开,犹如观音座下莲,又若洁白的雪花雕琢而成,晶莹剔透,散发出月华般的微光,美丽不可方物。
“看哪!”我指着盛开的那一朵,一时间竟喜不自胜,姬修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循着指尖看去,嘴角漾起清浅的笑容,“这个季度的比以往要美。”
其他的花苞也相继绽放开来,不一会儿,已是满树芳华,微风拂来,璀璨的花浪层层静涌,绚丽明璨,让人隐约听闻佛家万僧在无声奏颂,瞬间,权势,地位,爱恨纠葛从脑海中褪去,只余一片清华无垢。
情不自禁,有一种力量将我托起,裙裾飞舞,双臂缓娆,伴随着一树昙花的盛放,身形在辗移,旋转,一头乌发扫过漫漫长夜,大氅披肩旋飞着落下,紫袖滑下手肘,翩跹若蝶,一滴清泪从眼角落下,感谢上苍,让我这心力交瘁的一生,拥有片刻的安宁与寂静,参透了生死,领悟了空花幻梦的真正含义。
层叠错落的昙花下,一个身影默然伫立,颔首,视线越过昙花,静静地看着我,许久不发一言,不知舞了多久,我抚着额头落了下去,一双手及时扶住我,我歪倒入那温凉的胸膛间,低喃着问,“昙花还在开么?”
姬修在耳边道,“昙花已经谢了。”
我向上看去,果然,那一树昙花只剩下了繁茂的叶子,凋零过后,零星的莹白也逐渐湮灭在黑夜中,我抬起下巴,望着那一张朦胧的脸,又倦又满足地笑,想不到在这残存的余生,还能见着昙花开放。
姬修修长的手指抚过我的面颊,“清往,能跟你一起看昙花,是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
我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唔,有些暧昧,挣开他的怀,“昙花谢了,该回去了。”
今夜我过得有些忐忑。
姬修三番五次到我的房间,饮一下茶,坐一下床榻,踱一下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好几次眼巴巴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最后我拨了拨灯芯,那灯却已经是风烛残年,再也亮堂不起来,我打一个呵欠,“时候也晚了,公子还不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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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修正拎起小水壶往那茶叶泡褪色了的杯盏中倒,有些讪讪地放下水壶,脸颊泛起了桃红,似乎是鼓起了勇气,“清往,你今晚说的话,可算数?”
我一个悚然,早就猜到是个男人都会惦记着那句话,但我并非什么正人君子,打死不认帐的面皮还是有的,“今晚的话,唔,今晚我说了什么,让你一直念念不忘。”
原以为姬修公子脸皮薄,一定会知难而退,但他的脸虽然更红了一些,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说,占有一下身子也没什么,又没有什么损失。”
他居然还前后联系,将我的话补全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公子的脸皮,什么时候竟厚到如此地步?”下意识地拉起被子,遮住心口,怕怕哒。
原以为这句话一定会将他打发走,然而,他置若惘闻地放下茶盏,一步步向我走了过来,清暖的眸中,闪烁着坚决的光芒。
公子发春,原也是一副好情态。
姬修一身月华流泻般的白衣在款步走来间微微晃悠,长发黑的似墨绸,银的似华雪,面颊微红,檀唇微抿,眸子柔柔盈兮,鼻梁依依然兮,就这样望着我,离得愈加地近了,似乎能将人轻易地吸了进去。
我怔了一怔,霍然坐立起来,警惕地与他对视。
“清往,是你亲口许下的,我不过是践行,并非脸皮厚。”
他如是答我刚才的质问。
我见势不妙,挥袖向门外飞去,他身形向偏处一挪,轻而易举地将我捉住,搂入怀中,我自是不屈不挠地挣扎,这一来二去的反复间,将他的胸膛磨得滚烫,我喘着气,无助地仰首,他的吻便落到了我的颈上。
“姬修,你……”我气极,“你就永远留在紫荆原好了,要走也不要随着我。”
他动作一滞,倾身一覆,将我压倒在榻上,我的衣襟在禁锢下被逐渐掀开,他的吻一路移下来,锁住我双手的手劲却很大,让我动弹不了分毫。
我的脸颊一片滚烫,又羞又愤,“我实在,不愿意恨你。”
舌尖柔抵的动作停了下来,姬修掀起眼皮望我,眸中一半清澈一半迷乱,纤长的睫毛轻颤,檀唇一片濡湿,显得更加润红欲滴,妖娆致命,他的手指缓缓描过我的眉,“清往,从第一次脱下你衣物,我就认定,你是我的了。”
原来,一开始就是狼子野心。
我别过头去,“今夜,是我失言。”
他唇角浮起笑意,浅而涩,替我拢了衣襟,从我身上起来,孤落落地站在榻边,看了我一会儿,方才转身走出门去,淡淡道,“向上飞不比坠落简单,你好生休息。”
他是走了,但这一夜我仍睡得不好。
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在脑海中假设了无数种可能,比如鬼君成魔,嗜杀成性,遭到六界围剿,却一直降伏不下,比如他早就已经灰飞烟灭,一截枯骨不留,比如他的毒血已经化清,依然在黑息寨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姬修早早起来,做了两碗银耳莲子羹,一顿早餐后,他将碗洗干净,一如既往地叠放在碗柜之中,最后背上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袱出了竹门,我好奇里面装的是些什么,他风淡云清地应,是我的两身衣物和你的所有衣物,包括小衣物。
我甚无语,他可真是贴心又细心啊!
临飞时,他还摘了一捧紫荆花,放入袖中,毕竟紫荆原是一个值得留念的地方,我也像模像样地摘下一捧,他含笑望我,眉眼弯弯,十分好看。
这一程遥远而艰难,毕竟要不断保持体力向上,再向上,约莫到黄昏时,一片漆黑的虚空中,终于隐约见着石门的轮廓,我累得气喘吁吁,姬修急促的热息也不断地扑在我的颈上,我凝化出一圈白光来照明,很快寻到石门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