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离灵棚不远,半柱香的工夫,云锦已引着马夫人与苏太夫人进了花厅。[ ~]覀呡弇甠全婶早带着丁香安排好果品点心,正神情紧张地候在门口。
把马夫人与苏太夫人让花厅,全婶立刻寻了个空,低声嘱咐云锦道:“小姐谨慎些,莫说错话,礼数一定要周到。”知道马夫人总爱挑规矩礼数的刺,全婶里嗦说了几遍,急得丁香直拉她的袖,生怕被马夫人看到。
感觉全婶现在全部的心思就是要讨马夫人欢心,云锦暗自无奈,可也明白她是为自已好,这份真心实意是让云锦很感动。不忍心让全婶着急,云锦轻轻点了点头,听到她偷偷地长出一口气,云锦莫名地有些心酸。
“二位长辈请上座,云锦叩谢二位长辈亲来吊唁!”按照全婶的意思,云锦客气地虚让了一下。没想到马夫人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坐到主位,苏太夫人竟一言不发地坐在下首相陪。一人身边站着几个丫环,像护法神似的戳在那儿,个个面色不善地看着云锦。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这二位是活冤家死对头吗?怎么这会看着有点同仇敌忾的意思呢?
生怕云锦礼数上不周到,让马夫人挑出刺,全婶早把拜垫摆好,明里暗里一个劲地给云锦递眼色,让她给主位上坐着的二尊佛行大礼。
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云锦也不想错了礼数,授人以柄。摘下纱帽,云锦姿势优美动作到位地行了三个大礼。
马夫人仍是一副冰山脸,“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也不知道这声“嗯”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云锦虽不在意,却把全婶急坏了,恨不得跑过来替云锦磕几个响头,换马夫人一句好话。
“免了,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些虚礼!”苏太夫人倒是说了句客气话,可也是等云锦把三个大礼行足了,才出声。
该点的便宜一点没落,还装出一副慈爱长辈的德性,这心眼也够歪的。云锦丝毫没领苏太夫人的情,起身在客位上坐好,趁着丁香上茶的工夫,偷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尊大佛。( ·~ )
这俩人的年纪相差不大,都是四十岁上下的样,身量也差不多。马夫人容长脸,丹凤眼,保养的极好,看不出皱纹。可神情尖刻,即便穿着三品诰命的大礼服,头上插满珠翠,也看不出半点雍容华贵,脸色阴沉像被人骗走银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苏太夫人穿着四品诰命礼服,头上的首饰比马夫人略少几件,看上去也是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云锦的眼。虽然辈份上,云锦要叫她一声太叔婆,可苏太夫人却没有半点老气,描眉画眼,额角贴着时下最流行的花钿,脸上最少涂了二两脂粉。唇边一颗朱红的美人痣,眼角略向上吊起,一看也是不好相与的主。
“纾 甭矸蛉硕似鸩柚缓攘艘豢冢就把茶杯摔在桌上,眉毛上挑,瞪着丹凤眼厉声问云锦道:“你们府上三姨娘哪去了?”
上来什么都不说,张嘴就问三姨娘哪去了,难道她已经知道三姨娘跑了?看来还真是有备而来,不知道打的是什么算盘。你想知道,我就偏不告诉你。
“父亲过世,马夫人不但亲自来吊唁,还关心府上的姨娘,父亲在天之灵一定会感马夫人。”不理会马夫人的八面威风,云锦转脸吩咐全婶,“把云涛领来,让他给马夫人磕头!”
“一个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见不见有何关系!你只说三姨娘哪去了?”马夫人冷笑一声,掸了掸袖,连眼角都没扫云锦一下。
想起刚才在外面,马夫人骂云涛是奴才,这会提起云涛,她又满脸不屑,好像在说不相干的阿猫阿狗,完全不把苏府长放在眼里,一口恶气顿时涌上云锦心头。你想见就见,不想见就不见?偏就不让你如意!
“难得夫人有心,连我们府中的姨娘都记挂着,云涛这个长更应该来给您磕头……”云锦话里有话,可刚说了一半,就看见雨荷神情慌乱地跑进来,好像后面有狗撵她似的。
前院发生了什么事,让一向沉稳的雨荷怕成这样?云锦一个探询的眼神扔过去,可雨荷低头缩颈,眼神飘忽地躲到全婶身后,根本不敢看她。( ·~ )
瞧见慌慌张张的雨荷,马夫人竟不理会云锦了,反倒转脸去看苏太夫人,脸上似笑不笑地道:“你们苏家还真是没规矩,主们在这儿说话,丫环就随意跑进跑出,当这是戏园呢!有这样糊涂的奴婢,再加上油蒙心的小姐,难怪会出事!这种伤风败俗的东西就应该打死!若你们苏家没有懂规矩礼数的人,就让我身边的丫环指教你们一二。必竟两家是世交,我也不能看你们笑话不是!”
“是不太懂规矩!”不知道苏太夫人是不是吃错了药,受了马夫人夹枪带棒的一顿话,竟陪上个笑脸。只是那笑容实在牵强,看着像有人拽着她的脸,生扯出来似的。“若姐姐不嫌弃,肯指点一二就更好。姐姐也说了,咱们两家是世交,不念你我往日的情分,就念在咱们二家老爷同殿称臣的情分,也不能看着我们苏家丢脸。”
显然苏太夫人的话让马夫人十分受用,马夫人脸色略有缓和,嘴角往上牵了牵,“正是这话,咱们两家要好好相处才是。你们苏家丢了,我们马家也捡不着。不过丑话也得说前头,若是你们苏家实在不明事理,我们马家也爱莫能助,出了笑话,可别说我们马家不帮忙。”
这都是哪跟哪儿阿?云锦听的一头雾水。怎么听也不像是在说自家的事阿?难道苏太夫人有什么短捏在马夫人手里?
没等云锦参悟透玄机,马夫人已经岔开话头,转脸吩咐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丫环,“你去教教那个不懂事的小蹄,让她懂点规矩!”
“是!”那个浓眉大眼的丫环答应了一声,上来扯着雨荷的头发就往外走。
娇弱的雨荷被她拉地踉踉跄跄,丁香急得满脸通红,就要上前阻止,可被全婶拦腰抱住,劝弹不得。浓眉大眼一见更肆无忌惮,手上更加大力气,几乎是拖着雨荷在走。
发现雨荷直看云锦,浓眉大眼撇着嘴冷笑道:“犯了错,就得挨罚,主也救不了你!”说着还像示威似地朝云锦扬了扬头。
喵个咪的!这是登鼻上脸阿!你们之间有过节,跑我家来撒什么威风?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父亲刚过世,你们就欺负上门了?不给你们点狠的,你们就不知道我是喘气的活人。
“哐当!”一声瓷器落地的脆响,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感觉有股热乎乎的东西顺脸往下淌,浓眉大眼往头上摸了一把,看着满手鲜红,半晌才反应过来,云锦拿茶杯把她脑袋给打破了。
“啊!出血了!”
“额头上有个血洞!”
听着周围几个小丫环的尖叫,也不知自已伤成什么,浓眉大眼又惊又怕,再加上钻心的疼痛,脚一软瘫到地上。眨眼间她已是满脸血污,月白段小袄上腥红一片,看着十分疹人,有个胆小的丫环已吓得背过气去。看着云锦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朝自已走来,浓眉大眼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位姐姐是谁?怎么无缘无故地拉扯我的丫环?”强忍着晕眩,云锦蹲下身,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你头上好像流血了?疼不疼阿?”说着,云锦伸出手捡起一块碎瓷片,闭着眼往浓眉大眼的伤口上戳了戳。
“我是马府的丫环……”
“听着不太有规矩,重说!”血腥气冲进鼻,腹内翻江倒海,眼前一黑云锦差点倒在地上。狠狠地咬了下舌头,让自已保持清醒,胜败在此一举,这会绝对不能晕过去。她第一次发觉晕血这个毛病,这么让人讨厌。
看着云锦闭着眼,拿着块碎瓷片在自已脸上划来划去,浓眉大眼生怕她一不留神划花自已的脸,或是扎瞎自已的眼,哪还顾得上马夫人临来时的吩咐,立刻带着哭腔道:“奴婢是马府的丫环彩云……”
“马府的丫环来我们苏府闹腾什么?难道你在马府受了气,所以趁着马夫人到我们府上吊唁的机会,特意跑出来丢夫人的脸!”
“不是!是夫人……”
俩人说话的声音不低,刚到门口的马希行也听明白了大概。见彩云要攀扯马夫人,坏了他的好事,马希行立刻跳进来,照着彩云就是一个窝心脚,嘴里恨恨地骂道:“贱婢!丢人现眼,还不滚出去!”
见马希行进来,雨荷飞快地拿起几案上的纱帽,手脚麻利地罩在云锦头上。电光火石间马希行只瞄到云锦半张脸,就这一眼,已让他酥了半边身。再仔细看时,云锦已把纱帽戴好,马希行立刻后悔,不刻急着进来,应该躲在门外偷看一会。
“方才看到彩云姐姐拉扯雨荷,云锦胆小一时害怕,失手扔了茶盅,没想到打伤了彩云姐姐。刚刚知道彩云姐姐是马夫人的贴心侍女,要找雨荷说话,是云锦误会了,还以为马家的丫环要在父亲灵前闹事,请马夫人念在云锦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不要怪责!”
马夫人和苏太夫人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不要说打骂仆人,就是暗害性命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争宠撒娇、指黑说白、借刀杀人、点阴风煽鬼火,都是全挂的武艺。可必竟都是大户小姐出身,动刀动枪、下黑手这种事,都是吩咐下人背地里去做。
像云锦这样亲自动手,不言不语地拿着茶盅照人脑袋上砸,举个破瓷片在人脸上比划,这种泼皮无赖的手段,不要说做,就是亲眼见也没见过。一时俩人都愣那里,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见云锦在马夫人面前,语声婉转像是认错,可她只是半蹲着行了个礼,连跪都没跪,可见也没什么认错的诚意。而且说出来的话别有深意,搅闹灵堂的帽毫不客气地扣在彩云头上。
虽然有面纱挡看不清云锦的表情,屋内众人也能感觉出,闹出这么大动静,她一点不害怕。反倒像只竖起毛的老虎,气势十足。若再有人招惹她,不知她还能做出什么更无法无天的事。
这哪是大家闺秀,市井泼皮也不过如此。不但马夫人跟苏太夫人,像大白天见了活鬼似的,瞪着云锦说不出话。就连全婶和雨荷也张大嘴巴看着她,不知道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