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端木峥一直隐居在三石村这个地方,是真的不问世事,外面发生了什么有着怎样的变化全部都不是他想关心的事情,闭了眼睛和耳朵,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中。
却没想到十七年后,乍然听闻那害死了他妻子的仇人竟还没死,反而活得比十七年前还要更加的好,他心中的激荡可想而知。
那一刻,从他心底轰然爆发出的气息便是身为九五之尊的君皇帝也不禁为之动容,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他那双木然死寂了十七年的眼睛,再一次亮起了光芒,比十七年前还要更亮更冷更加的杀气毕现。
他真该死,竟一直都不知道连启明那个混蛋还活着,让他白白的多活了十七年!
而端木恬兄妹虽然是知道连岳国的摄政王确实是连启明,但无缘无故的,他们跟爹爹说起这个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外面的任何事都不关心。
他们也实在是不知道当年害死他们母亲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人,就是端木璟,他虽隐约还对那时候的事有点印象,但毕竟当时还太小,时间又过了这么久,又如何会知道这件事?
村后山上,这是一座叫风岭的山岗,山岗顶上有一座孤坟,端木峥此刻就静静的坐在坟前。
这是他妻子的坟,却只是衣冠冢而已,当年他抱了两个孩子离开,再折身返回去找她的时候,那里早就已经没有了她的尸首,只在地上找到了一支珠钗和染血的衣角,他便将那些都收集了起来,埋葬于此。
多年前,他曾寻找过,还只身跑去了连岳国都城,明察暗访,却没有任何结果,到后来,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灰意冷不找了,只带了两个孩子来到这个三石村,从此隐居了下来。
他一直都以为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把两个孩子抚养长大,然后他就可以安心的去找她了。
却没想到,连启明竟然还没死!
他伸手,一点点仔细的抚过那简陋的墓碑,眼中渐渐的泛出了一丝温柔之色,喃喃说着:“清儿,怕是还要让你再多等些日子了。”
在他的身后,端木恬站在树木之间,听到从风里传来的这句话,倏然皱了皱眉头,然后转头冷冷的看了身旁的君皇帝一眼。
君皇帝倒是并不生气,此刻的他也不似刚见面时的那么威严,反而面带着一份亲和笑意,也看向了她,道:“丫头,你似乎对朕很不满?”
“不敢,您可是皇上,谁敢对您不满啊?”
君皇帝一愣,忽有些神情恍惚,目光从她脸上的那个鲜红胎记上轻轻扫过,轻笑着说道:“你与你母亲,可真像。”
“我母亲?”突然提起这个,端木恬也不禁有些怔愣,看着他问道,“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母亲是我大炎第一美人,第一才女。无论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是行军打仗冲锋陷阵皆难不住她,不知是我大炎多少儿郎的梦中情人,当年与你父亲的结合,亦是羡煞了旁人,既羡你父亲也羡你母亲。”
不过寥寥几句话,却让人油然生出一股向往之情,端木恬也不禁微讶,眼前已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当年闪电映照出的那张虽苍白到几乎透明却依然极美好的脸,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轻柔的笑意。
“那么好,我怕是比不上她的。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是行军打仗冲锋陷阵我都不会,便是单单那容貌,我就相差了不知几千万里。”
君皇帝的视线又从她左边脸颊的红色胎记上扫过,眼中一抹深色。
宁清,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吗?
旁边一直在安静听着看着的端木璟注意到了皇上的眼神,眼中也不由得出现了一抹沉凝,转头看向妹妹的脸,若有所思。
皇上已经又收回视线,看向前方坐在坟前的端木峥的背影,说道:“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他似乎还想要在这里多坐会儿,我们就别打搅他。”
一说到这个,端木恬刚有所缓和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皇帝见状不禁莞尔,忽然伸手甚是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丫头,你要明白,身上背负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避得掉的,就算现在朕不来找你爹,他总有一天也是定然要回去京城。”
端木恬无言,只皱眉让开了他的手,眉宇间一点嫌恶。
君皇帝忽然一乐,没想到他堂堂大炎国君,九五之尊,多少人想要亲近他或者是被他亲近而不得,现在却竟然被个小丫头给嫌弃了。
他轻笑一声收回了手,转身就朝他们来时的路上走了回去,远远站在旁边的那个白面人妖和两名黑衣侍卫忙跟了上去,端木恬和端木璟兄妹两又看了坐于坟前的父亲一眼,然后也转身下了山。
前方,君皇帝又停下了脚步,正在转身抬头看着某个方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问道:“那就是紫霞山吧?”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那高耸入云,伫立在群山环绕之中的紫霞山,端木恬点了点头,说道:“是,那就是紫霞山,君修染就是被捆缚在那上面三年之久。”
皇上转过了头来看着她,那个眼神有点惊讶还有点若有所思,然后忽然莫名的好像心情很愉悦,笑着转身往山下走去。
端木恬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开心的,只道帝王的心思果然是古里古怪阴晴不定,她还是不要去过多的猜测比较好。
端木峥是一直到了接近午夜时分才从山上下来,但他还没进家门就已看到家里的油灯还点亮着,也看到了堂屋里有不少的人坐着。
似乎是在等他。
他顿了下,然后迈步踏入了进去。
“阿峥,你打算什么时候随朕回京?”
端木峥却转头看向了他的那双儿女,说道:“你们若不喜欢回去,就继续留在这里吧。”
君皇帝顿时嘴角一抽,但端木恬在听到这话之后竟当即摇头说道:“爹爹若回去,那么我也回去!”
她喜欢这个小山村,喜欢这里的生活,但她更知道,有爹爹和哥哥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才是她应该也必须要去的地方。
端木峥一怔,又转头看向儿子,但却只见他轻轻的微笑,神色中满是笃定。
皇上在旁边满意的笑了起来,又问道:“既然都已经决定要回去了,那不如就尽快动身吧,边关形势紧张,怕是耽误不得。”
端木恬当即便凉凉的瞥了这别有用心的皇帝一眼,轻哼一声。
第二天天没亮,他们就简单的收拾了东西离开三石村,那时,三石村内还一片安静,大家都还在床上做着美梦,谁也没有看到他们这一行人奔出了村子,只有偶尔不知从哪个方向响起的几声狗叫,似乎在向他们告别。
端木恬和端木璟兄妹两骑马在最前面开路,后面,是君皇帝和端木峥,再后面,则是那白面人妖和两名侍卫,一行七人直朝京城的方向飞奔而去。
当然,那人妖并不是真的人妖,但又确实也算是人妖,因为他是个太监!
这太监能跟随皇帝出宫来,那在宫里肯定是地位不一般,而且看他走路骑马的姿势,就能看出此人身怀内力,功夫还很不错。
不过这个人实在是有点……奇葩!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算安分,不过很快在他摸清楚了他们几人的性子,发现璟世子虽然看似温柔好说话,但除了郡主外,与谁都保持着距离,其实一点都不好亲近,他还发现,郡主虽清清冷冷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凉爽不敢靠近,但其实心眼挺好,只要别惹恼了她,她一般不会与人斤斤计较。
然后他就这么凑了上来。
不得不说,这个人也算是某方面的人才,看着他的那个风骚模样,让端木恬都忍不住的想要拉他到伶馆去卖笑了,肯定能客似云来,撞得钵满盈盆。
此时正在林间休息,他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面小铜镜,坐在树下揽镜自照,那动作妩媚,那眼波荡漾,伸手摸摸脸再理理头发,然后又伸手进怀里摸出了一盒胭脂,轻轻的在脸上抹了起来。
眼角的余光瞥到端木恬走到了旁边的溪流旁,伸手捧起了一捧清水喝着,他顿时一惊,“唰”的收起胭脂和铜镜,并飞快的飘到了她身旁,一脸紧张的说道:“哎呦我的郡主哎,您怎么能喝生水呢?若是万一喝坏了肚子可如何是好?您要渴了,奴才马上就给您烧!”
说着,还伸手将她从溪边拉开了。
端木恬顿时嘴角一抽,说道:“我哪敢喝你煮的水?肯定是一股浓浓的胭脂味,喝了不闹肚子才怪。”
他眨眨眼,娇笑着说道:“郡主放心,奴才可不敢让胭脂掉进了郡主要喝的水里面。哎,没办法,人老了,就不得不靠这些东西来保持青春貌美,想当初还年轻的时候,奴才的皮肤是多么的水嫩润滑啊!”
“你现在也很青春貌美,出去街上溜一圈,保证就勾引七八十来个公子排队向你献殷勤,不必借助于这种外物。”
他笑得越发明媚了,捧着脸说道:“郡主就会逗奴才开心,不过有句话奴才可要提醒郡主您,咱女人啊,不管年轻还是年老,都要注意保养,如此才能让青春永驻。”
咱!女人!?
端木恬刹那间无语望天,直觉的认为若再与他说下去,她就要跟他变成同类了。
眼角一瞥,瞥到了他抓在手里的那盒胭脂,眉梢微扬。
他也发现了她的眼神,忙献宝似的将那胭脂捧了上来,说道:“郡主要不试试看?奴才的这个可是冰肌胭脂铺里卖得最好的,价值三百两银子还是奴才半夜爬起来跑出宫去排队到天亮才买到的,京城里的小姐们都喜欢用这个,那效果可好了!晚上抹一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感觉皮肤滑滑的,白天抹一点,就一整天都不会感觉皮肤干涩,摸起来好滑好滑哦!”
这人好闲啊,话说身为宫中太监,是能随便跑出宫去买胭脂水粉的吗?
看着已凑到了面前的胭脂,她不禁身子微微后仰,摇头道:“我就不用了,反正也就长这样。”
他一愣,盯着她脸上的那个鲜红胎记若有所思。
正在端木恬以为他是听进了她的话的时候,他却突然双眼发亮目,说道:“其实郡主您长得美极了,只不过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您的这个胎记上面,所以才没有发现。要不这样吧,奴才给你抹些水粉,把这个胎记给遮盖起来,肯定迷死人呦!”
你那个“呦”能不能别加上去?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了好吗?
端木恬却依然摇头,“不用麻烦,我并不是很在意。”
虽然有时候难免会有那么点遗憾,但她也确实并不很在意容貌。
他顿时腰一拧屁股一扭,娇滴滴的说道:“郡主怎么能这样说呢?那个女孩子不希望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来嘛来嘛,奴才给您化个美美的妆。”
说着,他就已经开始伸手往外掏各种粉,端木恬的脸顿时就一下全黑了。
他是没有看清楚她脸上的那个胎记有多鲜艳夺目吗?那么明艳艳的色彩若用粉来遮盖,得铺上多厚的一层?
没错,不是抹上,而是铺上!
她忽然“唰”的一下远离了他的身边,转身就朝正在休息的爹爹那边快步走过去。
那边,却好像正在谈论着什么话题,她走近的时候正好听见君皇帝说:“没想到凤楼竟能与恬恬这么投缘,不过就他那奇葩的性子,也真难为恬恬还能如此平静的与他讲话。”
端木峥并不言语,只是抬头看向了正快步朝他走过去的女儿。
她的脸色很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在爹爹身旁坐了下来,若无其事的抚平有些褶皱的衣角,淡然而有那么点冷漠。
凤楼便是那个白面人妖,亏得他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真是糟蹋了。
他捧着“叮叮当当”的一堆东西追了上来,无辜的朝她眨了眨眼睛,然后又低眉顺眼的坐回到了树荫底下。
看到他手上的那些东西,便是端木峥都不禁抽了抽嘴角,忽然说道:“你怎么不去?”
凤楼从瓶瓶罐罐中抬起了头,瞪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端木峥,半饷之后才好像反应了过来,伸手反指他自己的鼻子,道:“王爷,您是在说奴才吗?您让奴才去边关打仗?哎哎?那……那是你们男人才做的事情,奴才可不会。再说了,那战场上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若是不小心伤到了奴才娇嫩的皮肤,可怎么办?”
端木恬不禁诧异的看了凤楼一眼,这个人还会打仗?而且似乎本事还不小,不然爹爹如何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尽管他自己好像否认了。
而他的话让端木峥顿时就脸黑了半边,此时却又听他贱笑着说道:“如果王爷觉得奴才还有点用处,就带了奴才一起去吧,奴才一定会好好伺候您的。”
言毕,他还朝端木峥抛了个千娇百媚的媚眼,于是端木峥剩下的一半脸也黑了。
君皇帝在旁边轻咳了两声,压下差点忍不住就要笑出声来的冲动,转头也看向了凤楼正在摆弄着的瓶瓶罐罐,道:“你先前不是说随朕微服出宫,身为奴才也该低调朴素,怎么现在又拿出这些东西来了?”
“这不是快要到京城了吗?奴才得好好准备一下,免得有失礼仪。”
说着,他就手指挑起了一点胭脂,对着那小铜镜往脸上抹了抹,完毕后对君皇帝摆出一个风情万种的姿态,道:“皇上,奴才美吗?”
君皇帝的双眼刹那无神,幽幽转回了头,道:“休息得也差不多了,赶路要紧,明天应该就能到京城了。”
凤楼丝毫不以为意,继续揽镜自照,在脸上抹了一层又一层的各类水粉,直到所有人都站起来翻身上了马,他才施施然开始收拾东西。
次日,时间已过了午后,京城南城门外却一片热闹非凡,有官员列队,有士兵把守,甚至连老百姓们想要通行都已经被禁止,所有人都在朝着远方的官道翘首张望,而站在最前面的,竟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夫人。
她站在所有人的最前面,看着前方官道,神情严肃眼中却正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她在,等着她那十七年未归家的儿子,还有那同样已十七年没见的孙儿和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能见上一面的孙女。
“老王妃,您先坐会儿吧。”旁边,有太监站着,擦擦额头的冷汗小心说道。
她依然站得笔挺,闻言冷冷的说道:“不必!老身站着就行!皇上他们也该快要到了。”
正是在说着话的时候,前方官道上有烟尘滚滚,有人策马奔腾而来,顿时吸引了全部所有的视线。
前方京城已经在望,端木恬骑在马背上巨头眺望,那巍峨的城墙她并非第一次见,虽然今天才是正式的回来,但以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京城。
一抬头,她就看到了城门口那黑压压的人群,当先一人身穿绛红锦袍,梳着高髻,站在那里就自然的散发出一股凛然威严之气,让人丝毫也不敢因为这是个女人而生出半点小觑。
旁边马背上的端木峥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忽然浑身一僵,不自觉的慢下了速度,与那夫人遥遥相对。
城门口,老王妃亦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那是她的儿子,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她忽然拔身而起,直朝端木峥的方向飞掠而来,运功于掌便一巴掌朝他拍了过去。
这般气势汹汹而来的一掌让端木恬一惊,下意识就想要出手阻拦,却被旁边的皇上伸手挡了下来,听他说道:“丫头,你莫非想要对自己的祖母动手不成?”
一愣,然后她马上当机立断的将所有气息全部都收敛了起来,看着祖母那么杀气腾腾的冲来,看到父亲出手抵挡,看到那两个人就在京城城门外无视大小官员和上千士兵“噼噼啪啪”的打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爹爹出手,此刻看来便发现十七年的时间,似乎并没有把功夫都给荒废了,就眼前的这个架势,至少她还不是对手。
城门口的官员们都人齐齐迎了上来,朝着君皇帝轰然跪拜而下,喊着:“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皇帝高居马背上,高声说道:“全部平身吧!朕把端木王爷给找回来了,传令下去,即刻调遣二十万兵马,随时等候随端木王爷奔赴北疆!”
他这是等不及的想要把这个命令发布下去了,北疆战事告急,他都已经快要愁白了头发。
马上有人应声跑了下去,又有人过来,扶了圣上下马,早有御辇等候在旁,迎接皇上回宫。
也有人到端木恬的旁边,在扶她下马之后又伸手牵过了她的马,不经意间抬头一瞥,顿时猛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声抽气声也引得旁边人转过了头来,然后就看到了那样一张被巨大而又鲜艳通红的胎记覆盖了整半边面孔的脸,一时间抽气声从四处响起。
君皇帝也不由愣了下,然后勃然大怒,怒道:“混账!你们……”
“皇上。”端木恬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没什么,是我吓到了大家。”
暂时停了手的端木老王妃正走过来,听到这话似有些意外,看向了她左脸然后又看向了她的右脸,再看她脸色清淡似乎根本就没有任何情绪,忽然微微一笑,眼中出现了一抹赞赏之色。
她快步走了过来,拉起了她的手笑着说道:“乖孙女,祖母可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刚才看此人,只觉得威严不凡,此刻再看此人,却觉得也不过是个普通的老夫人,头发已花白,脸上尽管保养得宜,但也出现了岁月的痕迹,此时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亲切,还跳跃着点点激动的晶莹。
端木恬低头屈膝,盈盈施礼道:“拜见祖母。”
这一礼,她行得心甘情愿又真心实意,老王妃也实实的受了这一礼,然后才伸手将她给扶了起来,端木璟就站在她旁边,此刻也行礼道:“拜见祖母。”
有一阵轻风吹过,下一秒端木恬忽然就落入到了一个怀抱之中,有人抱着她蹭了又蹭,欢喜的说着:“小恬恬,你可算是回家来了!十年不见,小恬恬都长这么大了,小叔我差点就认不出来,我可想死你了!”
“……”
一根手指“咻”的直指过来,有人怒声说着:“臭小子你想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孙女!”
宸公子一如既往的一身绯红,笑眯眯的带着些许佻达之色,与十年前相比样貌倒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少了稚嫩,更多了成熟的魅力,似乎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在散发着灼灼光芒,吸引着狂蜂浪蝶朝他飞扑而去。
不过十年过去了,他的性子倒似乎没太大的改变,依然是这么的不着调!
而且,都已经是二十五岁的“老”男人了,却至今也没有娶妻成家,整天不是游手好闲就是惹是生非。
端木恬从他的怀里挣了出来,侧目看着他说道:“小叔,十年不见,你却还是老样子。”
老王妃伸手来牵了她,另一只手上则牵着端木璟,无视宸公子的存在转身朝君皇帝说道:“皇上,老身想先带我这孙儿孙女回府,就先告退了。”
“老王妃也是爱孙心切,朕能理解,请!”
于是老王妃就这么拉着孙儿孙女,旁若无人的登上了端木王府的马车,在皇上和众多大臣的目送下欢快的朝城门内奔去。
跟在皇上身后的凤楼看着那飘然离去的马车,忽然轻笑了一声,然后“唰”的一下拿出他的小铜镜,站在皇上的身后自顾自的揽镜自照了起来,似乎是觉得此刻的妆容让他不是很满意,于是又摸出了胭脂来抹,到后来甚至连眉笔都出现了。
所有的大臣对此竟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随后君皇帝也登上了御辇。回头,对端木峥说道:“阿峥,你便先回端木王府去,好好的与老王妃说说。这些年你不在京城,小宸这混账小子又只知道吃喝玩乐,根本不管王府里的事,老王妃怕是也很辛苦。随后你再进宫来商议北疆之事吧。”
身为帝皇,竟如此与一个臣子说话,若不是十分看重的根本就不可能。旁边已经有大臣开始面面相觑,互相传递眼色。
端木峥闻言眼神微凝,缓缓点了点头。
另一边,端木恬坐在马车听着老王妃的喋喋不休,此刻的老王妃再不是城门外那个威严的老太太,也不是气势汹汹杀气腾腾的朝端木峥冲过去的母亲,而是拉着多年没有能见面的孙儿孙女似有着说不完话的祖母。
她伸手摸了摸端木恬的脸,说道:“可惜了,多漂亮的一张小脸啊,全被这胎记给破坏了,不过没关系,咱端木王府的郡主根本就不需要倚靠美貌来吸引人的注意!”
如此直接的讨论她脸上的这个胎记,是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情,便是爹爹和哥哥也从没这么直接的说过,似乎是怕引起她的伤心。
不过此刻听着祖母如此说来,她却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感觉,还能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摇头说道:“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
这个回答却是让老王妃意外的,毕竟有哪个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容貌?会不喜欢自己长得如花似玉,比这世上的任何别的女子都要漂亮?
老王妃看着她怔忪,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好了,咱不说这个。你快跟祖母说说,这些年你们都是怎么过来的?可有受苦?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们过得很好,在三石村,很宁静,并没什么好受苦的,村民也都和气,不欺负人。”
“哎,你这丫头,跟那小子说得差不多。”
那小子自然是宸公子。
顿了下,她有问道:“那这十年来,你们就一直待在那个小村子里面?”
“爹爹一直在村子里,我和哥哥出去外面走了走,看了看。”
“哦?可有看到什么好玩的?”
“看到了这世界千奇百怪,好玩的不好玩的事都有……”
马车在他们的谈话中一路朝端木王府驶去,端木恬与老王妃轻轻的说着话,端木璟则安静的坐在旁边听着,偶尔插个嘴也说上几句,一时间气氛异常的融洽,丝毫也不见初见长辈时的那种尴尬不自然。
“祖母,您可知道凤楼?”交谈声中,端木恬忽然问道。
“凤楼?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
“只是有些好奇,这次我们回来他也是与我们一起的,觉得此人甚是……”
“奇葩!”老王妃利落干脆的用两个字概括了凤楼那个人,随后又问道,“那恬恬你可知道凤家?”
“凤家?祖母说的莫不是那随大炎开国皇帝打拼天下,被封为世袭罔替亲王,与端木家齐名的凤家?”
祖母怎么突然提起凤家?莫非那凤楼竟是凤家的人?可他分明是个……太监!
老王妃点了点头,道:“凤家与我端木家一样,都是从开国皇帝一直到现在,世代替朝廷镇守边疆,家里的男人可是越来越少了。凤家的上一代王爷年纪轻轻就战死在了疆场,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儿子,那人,就是凤楼。”
“怎么会?这么说来,那他岂不应该是凤王府的王爷?怎么竟会……”
老王妃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这凤楼自小就聪明,文韬武略,只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喜欢女孩子的东西。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大毛病,高门富贵中的公子有事没事总爱擦个粉抹个胭脂的也不在少数,他母亲虽有些不喜,但念他自小就没了父亲,府上又全是女子,身上沾染了些脂粉气也可以理解的,便没有再管他。本来这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就在他十五岁时,也就是十七年前,皇上遇刺,他当时就在皇上身边,替皇上挡了那一剑,却是伤在了下体。也不知道他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说如此可算是一了百了了,从此以后就是女儿身,可以名正言顺的抹胭脂擦水粉穿漂亮的花衣裳,后来还跑进宫里去当了太监。皇上念他的救命之恩,而凤家世代忠良到了他这一代又因此而注定是没有了传承,便由着他在宫里闹腾。”
端木恬有些怔愣,想起那个一路风骚的人,断然没想到他竟还有着一个王爷的身份,可却偏偏又当太监当得风生水起,似乎乐在其中。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没有错。
祖母的这一番话不断的在耳边回荡,忽然心中莫名一动,道:“十七年前?”
“是啊,十七年前,那之后没过几个月,你爹娘也出事了。”
端木恬忽然转头与哥哥对视了一眼,兄妹两皆若有所思。
马上缓缓停下,有吵嚷声从外面传进来,端木恬微讶,老王妃却徒然沉下了脸,用力握了下她的手,说道:“恬恬,你要记住,你是长房嫡出的大小姐,更是咱端木王府的郡主,除了祖母,你爹爹、小叔和哥哥之外,谁都不得对你有丝毫不敬!”
一怔,然后点头。
老王妃便又转头看向端木璟,道:“小璟,你也要记住,你乃世子,即便是你小叔,也不得对你无礼。”
“是,祖母。”
然后她才拉了这兄妹两走出马车。
一出马车,就看到前方高门之前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人,一眼望去,清一色的女子中点缀着少少的几个男丁,端木恬忽然眼一晕,眉头就一点点的皱了起来。
在这豪门大院内,如此多的女人,就代表着一个意思,那就是是非多!
看到这么多的女人,她忽然有点后悔跟爹爹回端木王府里来了。
那群人见老王妃拉着两个人从马车上下来,马上就挤挤攘攘的迎了上来,有盈盈下拜也有拱手作揖,都朝这边行礼道:“拜见老王妃,恭迎世子和大小姐回府!”
郡主是要皇上封赐的,端木恬现在并没有被正式的封赐,便只能被称为大小姐,不过大家都知道,她被赐封郡主是迟早的事情,人都已回到了京城,那赐封的圣旨恐怕明天就会到端木王府了。
“都免礼吧,世子和大小姐赶了几天的路,都已经累坏了,厢房可都已经准备好了?”老王妃面无表情的说道,又是恢复到了她那威严老太太的模样。
有管事打扮的人从人群的最后面辛苦的挤了过来,恭敬的说道:“回老王妃的话,世子的流云轩和大小姐的出云阁都早已经收拾妥当。”
“世子和大小姐这是走了多少天呀?我听说先前你们是住在很远的一个小村子里面,哎呦,那种地方怎么能是世子和大小姐这样尊贵的人儿能够待的呢?一早就该回来了才是啊!”有人娇声说着。
“是啊是啊,我们可一直都在盼着世子和大小姐能早日回来,今天可算是盼到了。”又有人迎合着说道。
“先前巧儿可还一直嚷嚷着要见世子哥哥和郡主姐姐的呢,这见着了怎么反而害羞不说话了?来,快去给世子哥哥和郡主姐姐请安,世子和郡主可都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呢。”有个夫人推了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出来,笑着如此说道。
“可不是?我都还没见过如世子和大小姐这般俊俏的人儿呢,简直就是天上的仙童仙女下凡来了。”又有个夫人捂嘴轻笑,说道。
“小弟先前曾有幸得见了三殿下一面,便觉得三殿下真乃是神仙之姿,今日见了世子才发现,世子与三殿下相比亦是毫不逊色。”少少那几点绿的其中一点,开口说道。
三殿下?
端木璟眼中微微旋出了一点黑色,哼,君修染!
端木恬也应声转过了头去,然后世界一下子就安静了。
先前她一直都是侧着脸面对着祖母的,所以他们都只看到了她右半边脸,那真是冰肌玉骨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然后此刻她忽然转过头露出了另外半边脸,顿时就吓呆了所有的人。
忽有“哇”的一声响起,那被母亲推到前面来给世子哥哥和郡主姐姐请安的巧儿张开嘴就大哭了起来。
被,吓,哭,了!
端木恬顿时有些默然无语,任是她再不在意自己脸上的胎记,然而面临如此情况,总还是会感到不痛快的。
端木璟眼底的暗色亦是更沉凝了几分,然后牵了妹妹的手,直接绕过他们进入了王府之内。
身后老王妃眼中有一抹赞许,先前在城外,孙女阻止了皇上的责难,免除了刚回京城就得罪人的情况发生,就让她甚是满意,此刻孙儿的这个举动,在所有的人面前,护着妹妹进了王府,也让她觉得满意。
然后她冷冷的瞥一眼面前这群人,转身进入了王府大门。
而此刻在南方离京城几千里远的花城内,君修染正站在客栈房间的窗前,遥望着京城的方向,面上的笑不再虚浮。
“恬恬已经到京城了吗?”
身后,那青衣侍卫正在龇牙咧嘴的揉着青紫交加的脸,他觉得他真倒霉,这次就不该争着抢着的要随主子出来,结果不但鼻子遭罪喷嚏不断,还因为那么一点点小错误而让主子记恨至今,他的脸哦,一定被毁了!
不过听到主子的话,他又马上回答道:“根据传来的消息,端木王爷是在七天前动身回京城的,如果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已经到京城了。”
君修染眼底涌动着一丝迫切,然后又被他缓缓的压制了回去,转身看着基本上已经面目全非的随从,甚是迷人的一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该加快速度了,尽快把事情结束好回京城。”
“呃?”
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的这个笑容又是怎么回事?您想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