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八章

紫州贵阳。

仙洞省仙洞宫。

沉思中的羽羽被一阵如撞击般的震荡惊醒, 同时,置于楼下的神器们发出了悲惨的哀鸣。那种一般人听不到的鸣响在他的耳边清晰地回荡,那是——

神器被破坏的征兆!!

羽羽惊出了一身冷汗, 急急忙忙冲下楼察看。

放置神器的楼层里, 最上层的九个祠堂中, 有一个祠堂破裂成了细小的碎片。那是从内部破坏的痕迹, 正表明了其中对应的神器已然被毁。

九个祠堂各自对应着八州以及缥家, 那被破坏的祠堂的位置是……碧州!

是谁?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力,破坏了历代巫术师们的重重封印,侵入其中破坏了碧州神域、幽门石窟中的、号称曾将九个太阳射落下来的“羿之弓箭”?!

羽羽立刻泼洒清水, 列阵结印,在经历了一阵复杂的施术后, 他的意识脱离了本体, 随着神识的牵引, 看到了千里之外的场景。

那是……被惨忍折断的“羿之弓箭”。再想看一看破坏者的面目,却被一股无法突破的的阻碍之力给打了回去!

离魂术, 本身就是给身体造成极大负担的法术,因着外力的强行攻击,更是加重了身体的负荷。

羽羽跌倒在仙洞宫的地板上,怔怔地出神。

深夜的天空中,似有流星划过。

他仿佛意识到, 一些本该发生的事情, 似乎已经开始, 而那未知的什么, 将会带动命轮中的所有人, 走向尽头……

******

同样是紫州贵阳。

这一天,刘辉的执务室, 出现了一个很长时间没有露过脸的、懒懒散散的年轻人。他一副当下时髦青年的模样,耳朵上摇晃着银色狸猫的耳坠,就那样大大咧咧地踏进了房间。

正在为秀丽的下落不明而烦恼焦虑的几人瞬间静止了下来。

静兰眼尾一扫,看到了某个意欲退后的身影,下一个瞬间……某人被三个同时行动的人绑到了刘辉面前。

“好久不见了,狸~狸~!”那个称号的尾音被刻意拖长,静兰冷声道,“说,小姐出了什么事?”

“是呀,怎么就你一个人?秀丽小姐和璃樱大人呢?快说啊你这狸狸……”楸瑛在他的头上屈指敲了敲。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被如此接二连三地询问,榛苏芳嚷道:“你们先放开我啊!快透不过气了,再不放手我就死过去你们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静兰率先松开了手,接着楸瑛和绛攸也放开了苏芳。苏芳松了一口气,面对着刘辉默默送上的一碗清水和担忧的眼神,微笑的同时感慨一叹。

依然是那个温柔的王啊……

“要怎么说呢……事情其实是……”

秀丽的身体状况一出贵阳便迅速地败落了下来。不断地高烧,剧烈地衰弱,这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同寻常。在红州附近的关卡处与之会合的苏芳简直不能相信那就是曾经干劲十足,精力充沛的红秀丽。

再三地劝阻也不能使她放下工作。直到……在听闻“因红家宗主交替而解除了经济封锁”的消息之后,留下工作报告和数封书信,秀丽便完全失去地意识,再也没有醒来。从而被璃樱毅然决然地带回了位于蓝州九彩江的、圣域缥家。而燕青,将会接替她的工作进入红州,苏芳便回到了贵阳将事情的真相报告上级。

“就是这样……”苏芳没什么表情地叙述完事情的经过和结果。

静兰首先注意到了秀丽最终的归处——缥家。那不是……她在的地方么?!为什么,岚和秀丽,竟会去到了同一个地方?这其中有什么深意么?还是另一个阴谋的序幕?

不顾满室的寂静,苏芳接着将三封信件从衣领处掏出。“这两封……红秀丽交代的信,一封是留给国王陛下的,另一封是给静兰的。啊,还有……之前进入贵阳时遇上全商联的信使,碰巧被委托了一封、说是要交给静兰大人的书信……”

静兰微微一愣,接过了两封信件。捏着手中厚度不一的两封信,其一是直接在折好的信纸上封蜡的秀丽的字迹;另一封装有信封的,只在表面上简单地写着——紫州贵阳,红南区,茈静兰。

那有些熟悉的字迹……

“……叶岚芊,是谁?在我游走四方,断案无数的这段时日里,突然冒出的人物吗?”苏芳自言自语,疑惑地扫了眼兀自凝神的静兰一眼,“难道是竹笋家人的红颜知己?!”

惊异的语气,仿佛在感叹“哇哦连这种恶劣的家伙都能交到红颜知己真是天地不公吓死人啊吓死人……”。

楸瑛轻笑了一声,“什么嘛,那家伙明明是我的红颜知己……”

“诶?”苏芳瞪眼,忽然察觉某处忽而降低的温压,浑身一哆嗦。

被无声威胁了的楸瑛偷瞧了眼那个头也没抬的男人,好笑地补充了一句:“虽说是我的红颜知己,但也是未来的茈夫人呢……那什么,对吧,静兰?”

某人面不改色,轻描淡写,“要你多事!”

“……”那刚刚释放低压的到底是谁啊喂!

******

回到红府后,静兰习惯性地走进了原本属于自己、后来被叶岚芊占用的房间,在窗前的桌边坐下。

面前是两封书信。

定定地看了会儿,他径直拿起其一,拆起了信封。

默默地看完所有内容,忽而察觉信纸背面有异。翻转而看,怔住。

“……”

在如今局势愈加混乱的情况下,在各方发难却难有信任之人的处境下,在心中的不安感愈加扩大的时候,见她这样一句话,越加烦躁焦虑的心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

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原本冷肃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他久久凝视着短短十个字,唇角弧度上扬。

—————————————我是小岚岚马上可以飘了的分割线———————————

归来……归来……

那不是一种呼唤的声音,甚至不能算是一种语言……那像是一股驱动力,在她的脑子里直接下达这样的命令。

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召唤……又仿佛是被这一个世界驱逐……

“苍空之翼之神,主宰大地与黎明的缈光之君;黄昏之门之主,主宰黑暗的狭间之君……”

耳畔回荡着这样的吟颂声,飘渺模糊,间或有幽远空灵的木铃声。沉沉的睡意再度袭来,让她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清明意识重归混沌。

“非汝之躯,不如归还;异世游魂,随心而往。”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乍然间见到周身的情形,叶岚芊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妈妈呀,自己这到底在什么鬼地方啊?!

她看到自己悬空而立,脚不蹬地的,周身环绕着冰蓝色的如玻璃一般的圆柱管,这玻璃圆柱上接房顶下达地面,自己想出去都难办!而且,仔细感受的话,管内似乎还有如液体般的质感充盈身侧。

唔,靠之!自己简直像是被泡在不明液体和巨型试管里的某尸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昏厥前最后的印象,叶岚芊忽地一寒。龙莲,那个常常一吹笛子就得惨绝人寰的龙莲,和自己九彩江之行一路相互陪伴走来的龙莲,有着天才的头脑同样也有属于天才的寂寞的龙莲,为什么会这样做?!

不过,脑海里最后的那个声音令她有点疑惑。虽然是龙莲的音色没错,但是语气不同。那是如神一般冷漠淡然、仿佛对所有的一切都毫不关心的声音,不像是……真正的龙莲会说出的话!

“啊呀,小女孩醒过来了吗?还挺快的嘛……”

一个从来没听过的女人的声音回荡在这空旷的房间里。那声音优美动听,却有着说不出的凉薄和冷傲之意。

是谁?叶岚芊警觉地一个回头,却发现背面的空间只有空荡荡一面白墙,其他任何可疑的事物都没有!诶,总不至于是那堵墙会说话吧?!

那声音的主人仿佛完全知晓她此时的想法,再开口时语气多了点趣味。“呵,在这种时候竟然不是害怕得大声尖叫,还有余力想那些奇怪的东西……果然是‘那里的人’呐!胆色不错哦……”

叶岚芊此时已然镇定下来,她好笑地回应道:“害怕?难道我害怕了你就会现身出来解放困境中的我了么?而且,想着一堵墙很滑稽地会学女人的语气讲话不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情嘛!”

“你……太不敬!”那个声音一时间有点气急,不过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你再怎么表现冷静也没用了小姑娘。还没察觉么?你已经没有身体了……”

叶岚芊微微一愣,继而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恍然一笑。“哦,我就说嘛!这个世界再怎么神奇也不应该有反物理反重力的存在啊!原来是灵魂出窍了,难怪能这样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呐,我说……缥家的瑠花小姐,可以对我露出你的真面目说话吗?”

“……”那个声音猛的一停顿,然后如释重负般地缓缓一笑。“真是不错的反应力啊……”

接着那堵白墙发生了一些变化。那白色渐渐退去,墙面越来越透明,接着一个银白色长发的女子出现在叶岚芊的视线里。

她穿着高阶女巫服,一头银白长发被绾在五彩斑斓的璎珞石头冠里。她的面貌很奇特,并不显得特别美丽,却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那双蕴藏着魔魅般的眼睛像是能穿透人心。

叶岚芊表情淡淡地看着对方少女一般的面孔,知道这不过是瑠花的灵魂投影而已。想起刚刚那句“你……太不敬!”,其实对方是想说“你对我太不敬了”吧!原本在观察周围环境时就有猜测自己会不会就是身在缥家神社里,现在看来已经确认无疑了。至于如何猜到声音的身份……

试问,当世有哪一个女性会有这样骄傲却优雅十足的声音,还有那种奇特的感觉,能够感知他人内心的能力?很显然地,她想到了瑠花。当然也没有多大的把握,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对方就自己承认了!

“……那么,我可以问一下吗?缥家的‘瑠花’,此番行为有什么目的么?”

瑠花发出了一阵诡秘的笑声,然后她挥了挥手,身后开启了一处机关。直径有一人长度的圆形石板发出摩擦的声音,接着缓缓露出了其后一个小小的空间。

那里面点着十三支蜡烛,蜡烛围绕着一个躯体排列着。在那昏暗的烛光下,叶岚芊眯起眼打量那躺在那里的人。

然后……她猛地退后撞上了玻璃管的管壁,微微惊恐地瞪大了眼。

******

“静兰,你可以等一下吗?”

朝会之后,静兰如往日般准备进入国王的执政室进行汇报。然而就在这时,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他回过头,微讶地挑了挑眉。“绛攸大人,这时原本应该躲在执政室暗地里帮忙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喂喂,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得这么直白啊!绛攸额上蹦出了一个十字,然后很快地恢复平津。“当然是……找你有事!”

静兰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道:“如果你是想说关于碧州蝗灾爆发的事情的话,那么我已经调查好了,请直接到陛下的执政室来听吧!”

“不、不是!”绛攸急急忙忙地喊住他,“我说的不是这件事啦!是关于叶岚芊的,你——”

他话音未落,便被转身回来的男人一把拎着衣领拖到一处无人之地,然后又被丢到一边。

“说!”

从来都伪装的温柔淡然的静兰,此刻眉眼间竟有些逼人的煞气。

要不要这么吓人啊混蛋!绛攸心有余悸,却不敢再抱怨出口。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慢慢叙述起自己才发现的、一个很可能会震惊许多的人真相。

“……你应该知道的,从前我身为吏部侍郎的工作——那便是关于人事的任用和调动。所以我们吏部往往要对彩云国大部分人口做出系统的调查和了解——”

“说重点!”静兰皱眉打断。

“知道啦!”绛攸斜了某人一眼,关心则乱!他表现得太明显了……“我正要说呢……怪不得当初就觉得岚莫名地有点熟悉,你知道的吧!当年茶州一案,由于涉及叛乱,即便是当时的州牧秀丽和影月已经做出了最佳的裁决,但是我们吏部还是对茶家所有人口和底细都做出了详尽的调查……最近因为一些工作的需要,我又回去翻了那些卷宗。然后,我发现……我发现——”

绛攸的声音第一次有了点难以置信的恐慌。“我发现,卷宗里昔日的茶家直系二小姐,也就是茶鸳洵茶太保与缥英姬大人的亲孙女,现任茶家宗主的堂妹,竟然就是我们这些时日里接触的叶岚芊。”

静兰的眼神震动了一下,他仿佛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低声说:“……你确定?”

见静兰一副苍白却不自知的脸色,绛攸撇过头犹豫道:“不……不能说完全确定!但极有可能就是!茶家的二小姐,闺名岚姬。其父为茶太保和英姬的二儿子,其母叶氏。卷宗里对这位二小姐的描述不多,因为她在四五年前就神秘地从茶家消失不见。只了解到,她在茶家也算是个很奇特的存在!从小被英姬大人严厉特训,当别的茶本家千金享受着精心呵护时,只有她长年累月地被严苛对待,嗯,那个,原因不明……还有就是,当年那个妖孽一样的男人茶溯洵,自小便古里古怪无人敢接近,只有这位岚姬,毫不在意地与他交好——可以说她是茶溯洵在茶家唯一亲近过的人……”

呃,不敢说下去了!绛攸暗暗想到,因为现在静兰的脸色难看得像要去杀人碎尸!那个……确实,当年的死对头,不,应该说是造成自己悲剧的起源,竟然和自己喜爱的姑娘有这样一段过往(靠,人家是兄妹啊!不要这么暧昧好伐?!),而且之前从来没有察觉!不,即便是怀疑,也应该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吧!

竟然被瞒了那么久呢!换做是谁也会气愤不已的吧!

然而静兰却没有表现出绛攸预想中的、并打算承受的怒火冲天,他只是冷着脸,用冷冷的声音问道:“我再重复一遍,你是如何确定那就是她的?!”

“……有图像。”绛攸低下头缓声说,“虽然是茶家的仆人凭记忆画出的样子,虽然只是十二三岁的她……但是,那眉眼,那神情,你若看了就一定会了解了!”

“……”静兰沉默地背对绛攸,许久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来。“这事,谢谢你来告诉我。还有,请帮我保密,暂时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静兰你……”绛攸欲言又止,他完全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在想些什么!当年楸瑛说过,静兰是他们四个里面心思最难懂、最无法猜测的人,果然是这样……如果没有生岚的气,那他不会有如此冷峻的神色和堪称失态的表现;如果说他因她的隐瞒而感到愤怒,那为什么又拜托自己隐瞒真相呢?这不是,在变相地替岚避免被人非议的可能吗?!

啊啊,陷入爱情的男人果然是他这种“理性如铜墙铁壁”的人无法理解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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