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9.一国二相

都说白于裳好福气啊, 入宫一夜便从礼部尚书一跃成了左丞,叫朝中上下好不羡慕,却更有不服气的在背后故意中伤。

因此封相的流言蜚语亦似金都城里的多情飞花飘散四处, 好不热闹, 想来这一月的闲话都有了。

只有卫子虚一人不以为然, 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不觉着此事就真如面上这般好, 他这么多年一直保持中立是有缘由的, 只因他看不破未央与浅亦礼之间到底谁才会是最后的赢家,故此两边都不予亲近。

眼下局势如箭在弦,想来这是布局的开始, 于尚也只是一颗启局的棋子罢了。

浅亦礼待白于裳不薄,新赐的丞相府邸只有比卫子虚的更为奢华, 府中那块御赐金匾更显龙恩浩荡。

今夜朝中上下要臣都来新府参宴, 一来是恭贺白于裳新任左相一职, 二来亦是替她去梧栖践行。

无论这些个群臣心中如何作想,在这面上却是恭敬有佳, 贺礼更是摆满了整整一屋。

卫子虚虽说姗姗来迟,却也未有双手空空,送了一副字画与于大人共勉,也算合宜。

唯有未央未来,听闻他又病了。

众人都道这是他推托之词, 就是浅亦礼也以为他定是心有不快, 却未曾料到他真是受了风寒, 只因白于裳进宫与皇上彻夜长谈那日未有消停, 趴在屋顶盯梢他俩一宿便咳嗽起来。

白于裳身在府内心在外, 好几次都差点走神,幸而未叫人瞧出端倪, 送走宾客之时已是累的身子瘫软,径自往外头院中稍作歇息。

卫子虚方才到外头醒酒,回来之时才见众人已散,见白于裳独自一人立在月色之下便往她身边走去,带着几分醉意,问:“于大人这一整晚都是心不在焉的,难道是有心事?”

白于裳略有诧异,侧脸打望卫子虚一眼,而即低眸轻笑:“卫大人观察甚微。”

“于大人该高兴才是,忧心忡忡是为哪般。”卫子虚似是看穿了白于裳的心思,但他未猜到她是因挂念未央一事,只以为她是怕自己挑不起重任。

“伴君如伴虎,于尚得此高位稍有惶恐。”白于裳此言也算是真,相杀的日子离的越近越是叫她不安。

人,总是没办法掌握的分毫不差,就怕人算不如天算。

“看来于大人是个清醒之人。”卫子虚似是对她有几分赞许,他今夜喝的稍许过头,因此看着比往日亲切,微偏了偏身子去打量白于裳的侧脸,提声宽慰她,“既来之,则安之,于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白于裳转头与卫子虚对视,话中有话道:“卫大人真是大人大量,令于某佩服。”

“高不胜寒呐,卫某还望于大人好自为之才是。”卫子虚微眯了眯双眸,说的一本正经。这口气未有一点点不敬,他其实是想说你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何需计较的。

白于裳深知卫子虚的聪慧,也知他喝多了就好多言,便趁机问他:“卫大人是如何做到名哲保身的,可否指点一二?”

卫子虚一听此言竟失声笑起来,而后才缓缓道:“与两者都无利,与两者都有益,也可令天下不能弃你......”略一顿言,轻叹,“才是长久之道啊。”

“只有卫大人才能做的恰如其分,于某怕是没这个能耐。”白于裳自嘲轻笑,暗忖卫子虚果然比自己略强些,他如此心机深府谁能及他。

“事事瞬息万变,谁知谁呢。”卫子虚冷笑作答,而后惺松着眼眸抬头望月,便想起白于裳那厮的脸,虽不算美艳,却也圆的如月。暗忖此世间再没有与她一样之人同自己闹趣了,微一低眸就看到院中有株海棠,带着几分醉意言,“这院中海棠比那牡丹还要出彩,似与当年云汐手栽的那株相同。”

这园中原没有海棠,是白于裳特意叫人移栽过来的,听卫子虚如此言说竟也受他感染忆起当年北齐书院之事,问:“听闻卫大人与那位梧栖的国师师出同门。”

“是,同一届门生。”卫子虚今日有问必答,似是少了平日里那份心高气傲。倒不是他认于尚为知己,而是他以为她无害,更料定她往后的下场不会比郭文长好到哪去,故才没了敌意。

“都传她喜好女扮男装。”白于裳再又试探相问。

“是啊,明明扮的不像却还是自以为风流倜傥,玉树林风。”卫子虚的言说之中带了些许无奈之意,又不自禁笑出来,“性子也任性刁钻,有理无理都爱耍赖,无耻二字最配的及她。”

白于裳嘴角微搐,暗忖早知不问了,耳边却又听卫子虚长长叹了一声,似是在自言自语:“绝情绝义的都未曾来过我梦中,害我都没机会再教训她一番,可惜,可惜了.......”他最可惜的是风谷子赠她的那套书,且那些上好的玩意都落在未央的手上终叫他不甘。

“卫大人莫要伤怀,悲欢离合是常有之事。”白于裳此言算是劝慰。

卫子虚似是没了兴致,只说:“天色已晚,卫某先行告辞,于大人不必相送。”言毕就甩袖而去,踏着月色走的坦荡无留恋,经过那棵海棠树时候伸手采了一朵拈在手中,大步离了院子。

白于裳嗤他不懂惜花,而即转身又回去厅里,才知还有严肖染未走,此刻正在贪杯,提步走至他身边,劝他:“驸马少喝些吧。”

严肖染抬眸盯着白于裳笑,这笑中浮起掩不住的苍凉之意,提手又是一杯,道:“此等大喜之事,怎可以少喝。”

白于裳坐至他身边,抢过他手中的杯盏,问:“你这是想醉在我府上?”

“可否给个客房?”严肖染提眉相问,明眸闪闪之中带些温情,桌子低下的手紧紧抓着白于裳的指尖,后又正经小声提醒她,“你不能与他一道去梧栖,你必须马上离开。”

“事已至此,再没有回头路。”白于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口气带些不悦道,“我这就叫人替驸马准备客房,不如早些歇息吧。”

“不必了,我回府上去。”严肖染刚要起身却差点跌倒,幸而白于裳扶的及时,又好言劝他,“先生是通达看破之人,何必执著。”

“我如今眼被蒙,心被染,亦是回不去了。”严肖染边言边轻推开白于裳,摇摇晃晃自顾往屋外去。

白于裳未有去追,只吩咐底下人好生送驸马回府上,而她则是回屋里梳洗歇息。

夜,越深越有些寒意,白于裳拿起一件外衫披在身上又照旧伏案书字。

突而烛光闪闪,似是因外头一阵春风过往而略微一动,却见是有一位身穿夜行衣,蒙着面纱的女子立在白于裳的面前,恭敬作揖道:“主上。”

“夜玥那处如何说?”白于裳未停下手中之笔,只问眼前来者。

纤手褪下面纱的是一张极其妖媚动人的脸,但那眼眸却是清净纯粹的,实在难以想像两者可以共存安好,她略一低眸,双手递上一册手札放置白于裳的面前,轻声细语道:“这是夜玥不同党派人士的名细单,画圈的是浅苍细作,另附的是夜玥皇宫的地形图。”

白于裳拿起了细看,问:“如今这几派人士都相安无事嘛?”

“面上虽是相敬如宾,但私底下却有不服,特别是太子的余党,正打算伺机而动。”那女子如实相告。

“你放出消息,就说司息梵未死,且已回到夜玥。”白于裳一面出言一面从桌案隔层拿出两封信递予那女子,嘱咐她,“一封交由太子余党的手中,一封交由夜玥国君最宠信的臣子手中,想来可以叫他们乱上一阵。”

女子点头应诺,接过便藏好在身上。

白于裳起身到那女子的身边,口气严肃道,“这次任务完成之后就走吧,从此不必在为我做事。”

那女子诧异,连忙诚惶诚恐道:“若是属下办事不利,还望主上责罚,属下绝无怨言。”

这女子与当日助白于裳逃脱之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两人皆是忠心耿耿,她们不属于秘探局,亦或是其它什么组织,只听从云汐一人的调遣。

白于裳想起当日之事便觉不安,轻言:“你妹妹因我而死,我终是愧对你们,不想再让你犯险。”

“主上不该说这样的话。”那女子的口气温柔,且还带着稍许的宽慰之意,“替主上办事,保护主上安危是我与小妹的宿命,亦是当年在先帝之时就立下的生死状,犯险亦是理所当然,主上千万不必愧疚。”稍一顿又似尴尬道,“况且,我除了懂替主上办事之外并不懂其它的,还望主上切莫对我离弃。”

白于裳听她此言只有越发的不忍,蹉跎她花样年华实在可惜,便说:“从此你便唤媚青,嫁夫生子,过平常人的日子。”

“主上!?”媚青蹙眉,似有千般无措,说,“若说主上要弃我,我唯有一死了。”

“我又未说要弃你。”白于裳示意媚青不必着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笑道,“放下细作的身份,选一爱的男子嫁了,你我光明正大以姐妹处之。”

媚青一脸迷惘,她其实并无所谓弃不弃细作的身份,她依旧可将嫁夫生子当作一项主上吩咐的任务来完成,只要她不离弃自己即可,便又恳切道:“属下至死追随主上。”

白于裳轻叹,觉着教她需费些时日,转念也觉着这是自己的责任,又嘱咐她:“最后的任务千万小心些,若说有什么不妥就撤了,保其身最要紧。”

“是,属下遵命。”媚青点头应诺,而后又撩纱蒙面离去。

白于裳往椅子上靠下,原说该去瞧瞧未央却还是未去,想到明日就要一同前往梧栖就罢了,何必又急于这一夜,便又伏案提笔,她需要找到一个切口,趁着夜玥不备之时来个趁虚而入,如此才可节省些灭他的力气。

这一忙碌便又是一夜匆匆而过。

第二日,日上三竿都未见某人的屋门打开,惹的梨香有些焦急却又不敢叫门,怀四更是不肯打扰大人清梦,只在偏院劈柴。

屋里的白于裳并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待她醒来之际只以为早的很,还想再往桌子上趴一会,却又猛的清醒过来,将桌案上的卷纸收拾好了又换了件长衫才去开门,此刻才知已是正午时分,那跌进屋内的阳光刺的她眼睛生疼。

“大人终于醒了。”梨香一面说一面走近白于裳身边欠身作礼,又小声提醒道,“王爷在外头已是久等多时呢。”

原跟在梨香身后的众丫头们也陆续进了屋里伺候,摆筷上饭,叠被铺床,另有两个帮忙收拾东西,以备去梧栖需要。

“王爷是几时来的?”白于裳轻问,

“一清早就来了,但叫我们都不必叫醒大人。”梨香边言边嘴角微扬,掸了掸白于裳的衣摆,又娇羞道,“都言王爷性子阴睛不定,待下人又过于严苛,但今日所见却并不是如此,和气好说的紧呢。”

白于裳微扫了梨香一眼,连早膳都未用就大步出了府,见未央的马车正停稳在门口。

府外小厮见白于裳终于出来,连忙上前福身作揖:“大人,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白于裳往车队打望一眼,而后往前对着未央的马车作揖,恭敬道:“下官来迟,还请王爷恕罪。”

马车里头传来未央沙哑的声音,带着些懒散之意,道:“上本王的马车来领罪。”

白于裳无可奈何,只得应诺上了他的马车,只见他沉着一张脸就觉不妙,清咳了声,问他:“听闻你受了风寒,眼下可是好些了?”

未央上下仔细打量起白于裳,见她面容憔悴,双眸又布满血丝便蹙眉问她:“你昨夜未有安睡?”

白于裳未答,只是从胸口掏出昨夜媚青给自己的手札递到他手上,说:“你瞧瞧。”

未央打开了细瞧一番,而后抬眸正视白于裳,疑惑问她:“从何而来?”

“自有来处。”白于裳未作详细解释,只轻声道,“我还是去坐后头的那辆马车吧,叫人疑心便不好了。”

未央将白于裳拉近自己的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腰际,一手轻抚她的脸颊,靠近她的耳际道:“小心你身边的侍从张谦,想办法叫他离你远些。”

白于裳微点了点头,也贴着未央的耳朵边问:“后头第三辆马车上坐的是谁?”

未央轻声作答:“叶歌。”

白于裳的身子一僵,想要挣脱却被未央抱的更紧,盯着她的眼眸浅笑,而后又慢慢贴近她的红唇,却终是未亲上去,只埋在她的脖间说:“我受了风寒,不传染你。”

“我没有吃醋。”白于裳说完就想立刻咬断自己的舌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未央的嘴角越扬越上,最后竟不自禁要笑出声,却还是强撑隐忍着,只将那身子憋的微颤,叫白于裳狠推了他一把,眯着眼眸切齿道:“无耻。”

“那我们无耻到了一窝,天作之合。”未央轻刮了一下白于裳的鼻尖,而后又紧紧拥她入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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