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试过完全的放弃,必定无法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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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被空虚填满的状态。?
回声感觉到,冷风依旧从脚下的裤腿钻进全身,吹拂着将身体肌肉冻得僵硬无法用力。梁小夏口中吐出的清脆词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充斥着她的脑海,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回声依然觉得自己在下坠,失重的感觉啃噬着她的神经,侵蚀她的理智。?
昏迷前,回声仿佛看到了她每日祭拜的大地之母,伸开温柔慈爱的双臂,将她拉入温暖黑甜的梦乡之中,摆脱此时的绝望与冰冷。?
陷入黑暗中的暗精灵们像是用线提起的木偶,被操纵着轻易左右摇摆,不断挣扎于甜美的梦境或惶恐的现实之间,在精神被层层虚无剥削下后,一点点瓦解崩溃。?
当她们开始以为自己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时候,她们就真的开始走向死亡了。?
梁小夏看着离自己很近,闭眼苦思的回声,手指张开,慢慢覆盖向自己的眼皮,强迫切断自己的视觉,慢慢陷入半梦半醒间的状态。?
一个非常甜美的梦境,像华丽而完美的画卷铺展在她眼前——?
梦中一片茫茫的绿,森林树海在阳光之中起伏着,泛起一道道扩散的波纹,金色的光点俏皮地在树梢上跳跃,圈出柔和滴翠的光晕。遮蔽苍天的生命之树上覆满了朵朵月白色的小花,一阵风吹过,粉白花瓣被大量带起,哗啦啦地扫过她的耳边,穿过灌木丛飞向远方?
精灵们在宁静的湖畔草坡边优雅聚会。精灵少女们色泽亮丽的长发随身姿摆动而左右摇曳,男精灵修长细白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轮奏。密集的乐声随嘹亮而清透的歌喉响起,纳格兰长老在一旁合着拍子打鼓,玉泉长老笑得嘴巴边的烟斗都叼不住。?
遗弃长老和矮人们一边拼酒,一边玩投斧,哈哈笑着比看谁扔得远…遗弃原住民们采摘树上落下的花朵。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梁小夏头上,纷纷攘攘将她拉入欢乐的人群中。?
梁小夏在洛基嬉笑的注视中与雷诺跳了一支精灵舞,她笨手笨脚地好几次差点绊倒。却都被雷诺眼疾手快扶起来。雷诺金色的眼睛里再没有淡淡的冷硬与坚强,全是包容与宠溺的光,他拉着梁小夏一起飞舞转圈。跳得梁小夏满头汗水,闻着一身青草屑的味道,脸蛋红扑扑的,嘴巴也很干。?
她看到一株开得灿烂的白玫瑰花树后,泥球在羞涩地与迅风接吻。开得正好的玫瑰花还不如少女娇艳的脸蛋动人。?
然后,梁小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告诉她这是镜月。一只柔软的手顺着她的长发滑下,五指轻轻梳拢着她脸颊边的碎发,挑起后自然而然地替她别在脑后。又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
旖旎而令人心动的吻在顺着她的长发向下滑,梁小夏硬得身体绷直。被动承受着,感觉到那个吻在逐渐贴近脆弱敏感的耳朵。?
直到一股灼热的气贴着她细长的尖耳游走,喷在她的耳背上一点点拉近距离,慢慢地靠近…梁小夏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软下来了,躺在镜月怀里使不上劲。?
“何必呢,你不是早就看清了么。梦境…黑暗…”?
梁小夏恍惚一瞬间,放开了。?
智慧之脑冰冰凉凉的,即使在梦境中也未改变过。梁小夏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自己是陷入新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她不过是稍微有些贪恋那种美好而不想松手。?
黑暗是不会成功迷惑她的,早在出生的七年里,她就是相伴黑暗和幻想渡过的。所以,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的永远都不是梦境。完美的幻想是毒品,只能让人越陷越深。?
至少这个梦给了她一个努力的目标,让她看清自己心底在渴求的终极目标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红色的遗弃铭文从梁小夏皮肤上显现,点点红光在她身上流转着,摩擦着她的身体开始发热,梁小夏热热地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另一个世界中了。?
她正站在一座瑰丽黑暗的城堡前厅中。?
城堡前厅不大,地板是不知名的暗红色哑光石板,块块镶嵌着黑色与金色的边缘,整齐无缝地拼接,前厅墙角倒着一个华美的皮拼丝绒沙发,扶手与靠背的风格俱都是几十万年前的艺术流派,在梁小夏眼里看得很是陌生,但沙发上没落一点灰,打碎的茶杯边还冒着热气,就像城堡主人在几分钟前才匆匆离开一样。?
靠墙的衣帽架倒着,地上散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糖果点心,没有发霉,没有变质。梁小夏鼻尖凑近,还能闻到糖果的甜香味。?
这座房子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似乎被固定在了曾经的某一秒,永远不再前进。?
墙壁上贴着价值不菲的暗银色壁纸,每隔一段距离就烫上一小块金箔徽章图案:四条盘旋的小蛇围着一根带叶树枝,小蛇露出半个侧脸,眼睛是被切割过的红宝石,吐出的蛇信子是用昂贵的陨星沙镶贴上去的——可和制造工匠精细到发丝的工艺相比,那些贵重的材料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其余空白处则挂着从地顶天的超大自画像,红色画框中都是美丽妖娆的蛇人女子,端庄地或站或坐,穿着连身衣袍,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一般。梁小夏没来得及数这些画像到底有多少幅,只觉得这些半身是蛇的女人都闭紧双眼的姿态,看起来有些诡异…以及危险。?
这是一个大的蛇人贵族城堡,曾经。?
梁小夏加上这个词,不仅是因为她没见到一个活人,还从城堡墙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和画像上发现了细小的,容易被忽略的沉暗发黑的印记,若没判断错的话,那些印记都是风干了的血迹,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用手蹭都蹭不下来,几乎都快与整个城堡融为一体了。?
匆匆打量完整个前厅,梁小夏认为此处是一标准鬼宅。当然还得再加上仍自吊在前厅顶上的那十几个黑红相间,大小不一的光球,以及已经冷冰僵硬地躺在地上的暗精灵尸体。?
半透明的黑色光球里有丝丝红光游走,回声被困在光球中,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死死拧紧,眼角边全是泪水,不停挥舞着双手抗拒,那痛苦的样子很像梁小夏见过她发病时的状况,却令人感觉她是更加心痛而不是躯体疼痛。?
回声的随从们也不乐观,同她一样面上有表情,时不时地还动一下,陷入梦境的暗精灵一共只有十一个。剩下的几个都双手抱住双肩闭眼不动,或伸展四肢保持下落的姿态,在同一个巨大的球中悬浮——她们连梦境都未进入,仍然在不停下坠的黑暗中循环自己的生命。?
九殿下也陷入了梦境,看样子还是个美梦,梁小夏站在光球下,看着九殿下嘴角甜美地勾起,一脸柔和笑容,只能叹她自求多福。?
遗弃铭文对侦破幻境无用,因为梁小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幻境是如何运作的。她能够帮助回声的,不过也是点醒她和她的随从们,至于脱身,也只能靠她们自己,凭意志摆脱困境。?
此刻的梁小夏也不适合再出现在回声面前了,这座城堡内也是严格的禁魔之地,将她逼迫地又变回了原型。若不想等回声醒来再无谓争执打斗,她还是现在就离开得好。?
“血腥之城堡…怎么感觉像个狩猎场呢?”?
梁小夏沿着前厅宽敞的台阶拾阶而上,手指点过昂贵光滑的楼梯扶手,只觉得连指尖传来的触感都是粘腻的,棕木色的扶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零碎的记忆片段随着杀戮左眼涌入她的脑中,看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越向台阶上走,杀戮与死亡之气越浓郁,站在通向正厅的高大缠蛇雕刻门前,梁小夏静立了片刻,几乎快被大门上沾染过的血气逼得左眼暴露。?
门上的大地之母浮雕依旧如昔,整块昂贵乌木雕刻的美丽女人对着她伸出双手,宁静平和地笑着,迎接她进入新的世界。可这大地之母与梁小夏先头见过的雕像极为不同,女人的头发为一根根指头细的蛇,纠结缠绕,没有暗精灵的长耳,却长着粗长盘旋的蛇身,制造大门的工匠为求完美,将蛇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雕琢出来,头上的小蛇还有细致蛇纹,远远看去就像活的一样。?
梁小夏伸手握住门把,感觉到这个门把还残留着极淡的体温,好像上一个牺牲者才离开不久,她甚至能体会到对方留在把手上的惊恐与畏惧。?
美梦醒了,却又坠入新一轮的屠杀噩梦中。?
大门背后,一场盛大的狩猎游戏正在隆重欢迎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