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征的规矩向来严谨,不该让你知道的,除非你自己琢磨出来,不然是不允许胡乱问人的,他们四个各负责秦征手下不同的行当。阿北、不用、秦东、白起四人间各自都有自己秘密,即便白起猜不出来,若不是秦征开口,他也不会去询问其他三人。
白起道是后,急忙出门吩咐人商议该如何拿下那座山头的匪寇。
在门口与手下轻声交代后,白起转头看了隔壁房间一眼,眼眸中闪过一抹愧色,经秦征解释过后,他才知道,原是他错怪了陈悠。
一夜眨眼之间就过去了。
因前日晚上已经说好,第二日义诊队伍中太医医女和民间招募的大夫们都很早起床,天还没亮,就都汇聚在驿馆的大堂中。
秦征并未出现,就连白起也不在。
出来宣读圣旨的是同来的官员,圣旨宣读完毕之后,他们便出了驿馆上了马车由淮扬府官员接应去内城。
外头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空中灰蒙蒙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有些呛鼻。许多太医和医女都开始小声抱怨起来,并且用宽大的袖口遮挡住鼻子。
陈悠皱眉,空气中飘散的这股味道让她有些作呕,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而后就是脸色一沉。
淮扬府城并非是受灾最重的地方,只是笼河决堤后,许多难民逃到了这里,这才让淮扬府不堪重负。
笼河下游的几个县城乃至有一个州都已面目全非,万千农田毁于一旦。淮扬府是大魏的粮仓,经了这样的灾难,这一季注定颗粒无收,原本大魏朝最富庶的地方一瞬间生灵涂炭,只叫人唏嘘。
陈悠微微掀开车帘朝外看去,到处都是衣不蔽体的难民,他们瘦骨如柴,互相依偎在一起躲在屋檐下或是有遮挡的地方避雨。
路边时不时就能看到奄奄一息的人,妇人将年幼的孩子揽在怀中,用自己单薄的身躯为孩子遮雨,老人拄着木棍斜靠在墙壁边,脸色死灰,深陷的双眼空洞,不断的咳嗽,好像只是为了等待死亡那一刻的降临。
孤独的,无助的,凄惨的……人世间的百种姿态在灾难中的淮扬府被无限放大。
他们的车队有官兵守护,又是在内城,所以灾民并不敢上前。有一些灾民只是眼神热切放光的盯着马车中的货物。恨不得下一刻就能上去抢一袋下来。
驿站到淮扬府内城惠民药局并不远,半个时辰的路程都没有。
而在这半个时辰内,陈悠却将这世间几乎是大半的残酷看在眼里。
水患中,淮扬府本身就受了不小的冲击,后来陆续有难民逃来,淮扬府渐渐接纳不下,那些难民情急之下鸡鸣狗盗的事情频出,后来更是猖獗,沦落到入室抢劫的都有。
淮扬府在大魏腹地之内,并不是军事重地,兵力单薄,加上这一带官员中饱私囊,不管百姓死活,灾民作乱,官府根本就不派兵镇压,渐渐地,整个淮扬府都乱了起来。可还是不断地有灾民涌入。
自然这种事情就愈演愈烈,本地稍稍有些家底的富户都赶忙逃到了别地,很快普通人都开始不敢出门,不断地有命案发生。
官府疏于监管,等到事态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淮扬府已经沦为一座可怕的匪城,就连淮扬府的官员也偷偷将妻儿亲眷送走。
官府怕这些逃难的匪民造反,淮扬府知府干脆紧关了府衙的门,死守府衙。
直到他们如今到了淮扬府后,这里的情况也没有明显好转,大半的民宅人已经走空,里面什么也没有,甚至一些富户的宅子都被人霸占了,街道上随处可见烧杀抢掠,弱者在这里根本就活不长,在雨幕的遮掩下,陈悠还看到两队夫妻换了才三四岁的孩子。
幼儿用一双懵懂又绝望的大眼瞧着父母……陈悠不敢想象,这些夫妻换了孩子后,回去后要做什么。
哭声,喊声,怪异的味道充斥在耳边和鼻尖,淮扬府用这样的状态诉说着灾难的悲哀。
这时候,阿鱼的声音在马车的车帘边轻响了起来,“大小姐,我刚才去打听了,这难闻的味道是城外焚烧尸体传出的味道……”
听了阿鱼的话,香佩连忙捂着嘴,脸色难看,险些呕吐出来。
而陈悠早已猜到,淮扬府这么多人,每天都有生命消逝,如今已入夏,想掩埋尸体,麻烦不说,人手也不够,官府只能每日派人将城中死去的百姓搬到城外焚烧,阻止疫病横行。
陈悠虽然对淮北官府不顾百姓甚至是私吞救灾物资的事情愤慨,但是他们及时处理死去百姓的尸首这一点做的却不错。
显然这一路来,这些太医院的太医和医女还未见到过这样的惨状,顿时,便有人有些撑不住,晕了过去。
陈悠也忍着作呕的感觉,放下车帘,在马车中平心静气。
片刻后,陈悠从自己随身的药箱中取了几个小荷包出来,其中的两个分别给香佩和阿鱼,剩下一个自己带在腰间。
这荷包有提神醒脑祛病的效果,在这个时候使用最是合适。
许是皇上亲手下的圣旨,到了惠民药局后,出来接应的竟然是许久不露面的淮扬府的知府庞知府。
庞知府膀大腰圆,一身官服穿在身上勒的紧紧的,给人一种滑稽感。
与义诊队伍的官员接洽后,庞知府乐呵呵的问道:“听说这次圣上还派了钦差大人来,不知……”
那义诊队伍的官员眉头一皱,“大人自有要事,可不是我等下官能够插手的,你也莫要问了,大人若是来此,定会通知于你。”
庞知府两颊的肉抖了两下,心中虽然不屑,却不敢表现出来。
秦征是半途接手了义诊队伍,这一路来也未表明自己的身份,淮北的官员当然不知道皇上派了谁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一众官员这才更加忐忑。
惠民药局里的存药早被耗尽,实际上,有一半都是被这些官员搬回家中了。
虽然这次皇上拨的药材不少,但是与淮北庞大的基数一比,简直可说是微不足道。
官员接洽后,很快就分派义诊的各点。
太医医女加上民间招募的大夫总共算来也不过两百多人。平均十人一小组,不过二十个小组左右。
整个偌大的淮北何止二十个州县,陈悠一行十人被分派到离淮扬府很近的一个县城。
距淮扬府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途,已算是最近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早晚可来回,并不用歇在县城中。这定然是秦征之前就给她安排好的。
远的义诊点,甚至还要坐一日马车才能到达。
派点结束后,许多太医医女都用嫉妒仇视的眼神偷偷瞧着陈悠,可是这一路来,她受到的特殊待遇却叫他们这些人不敢当面说闲话。
每个义诊点都平均分配了药材。准备半个时辰后,就要各自出发。
由秦征的私兵将这些大夫护送到各个义诊点,而后在为期十日的义诊结束后再将这些人接回来。
不敢有人有异议,秦征的人早在这一路就让他们见识了他的狠辣手段。
中途闹事的那个年纪大的太医那一日硬着头皮跟在义诊队伍后走了一天的路,到现在下地都双腿打颤,险些去掉半条命。
因并未见到此行钦差,所以很快淮扬府知府便离开了。
陈悠带着阿鱼香佩和余下被分配到一起的大夫们准备去往义诊点。
这处义诊点叫笼巢县,一行很快上路。
一个小义诊队伍有五十左右的兵卫庇护,倒是不用担心安危。
与陈悠分到同一义诊队伍中的有四名大夫,五名医女,其中两位大夫是民间招募来的,剩下的两位是太医院的太医。
都是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分别是何太医、姚太医、齐大夫和高大夫。其中要数高大夫年纪最大。陈悠不过才十六,队伍中的医女年纪最小的都要比她大上几岁。
一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偶遇到几个饥民也只是用渴求的眼神盯着车队,却并不敢上前来闹事。
笼巢县情况也同样非常严重,县中到处都是难民,城门口却难得的有一个粥篷,粥篷周围拥挤着歇着几百灾民。
这是这一路来,陈悠看见的第一个粥篷……
这样的灾害,济民的粥篷没能在淮扬府看到,却在这样一个小县城看到了,不得不叫人觉得震撼。
陈悠交代马车外的阿鱼去打听。
阿鱼点头骑马就去了,不一会儿回来感慨道:“大小姐,这粥篷是笼巢县的县令组织设的,已维持了半月余,每日午时施一顿粥。”
就是这样,仍然招来了这么多水患中的灾民,整个淮扬府,陈悠竟然只瞧见了这一处粥篷……
一传十,十传百,逃到笼巢县的人越来越多……
粥篷刚开时,每日两顿粥食,粥也比较实惠,可到现在已缩减为一日施粥一次,也大多是汤水,这也是无奈之举,可就是这样,也是极为难得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