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愕然,显然没想到陈悠会这么说,在他的眼中陈悠是一个果敢善良有担当的少女,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毕竟,她的几句话,便是几十条人命,他面上虽然惊讶,但是却很明白陈悠说的很对,这些人出城的人只能死,别无选择。
阿鱼并未因为陈悠所说,脸上表情有丝毫变化,因为他很早便知道自家大小姐并非是一个善良的小白兔,只不过平日里被老爷夫人保护的太好,她的心机没地方施展而已,当初回林远县小住,他们三房是如何摆脱老陈头一家的,阿鱼心中可是清清楚楚。
与刘捕头一样带着惊色的还有秦征的那些护卫,主子走之前,特特交代他们定要保护好陈大姑娘,他们却没想到外表纯善的少女不但做事急智,而且还带着一丝狠辣和果决。
这让这些人对陈悠的看法改观了许多
。
虽然心中所想众多,但其实也不过只有一瞬而已,刘捕头急忙点头,“刘某知晓了,今日还劳烦陈姑娘,刘某真是惭愧。”
陈悠朝着刘捕头淡淡笑了笑,面前娇美又笑颜如花的少女,怎么也不能叫人与刚刚毫不犹豫下了狠绝命令的人联想到一起。陈悠此时在刘捕头心中的印象,已经成为了一只食人花,外表美丽,实则内里埋着手段。
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放灾民出城的时间,陈悠趁着这个时候给几个受伤的衙役和刘捕头暂时包扎了,便先回府衙。
灾民已经暂时安顿下来,她要立即组织义诊小队对患病的灾民检查,还得将粥篷延续下去。毕竟她刚刚已在城门上承诺过,若不做到,只会引来更大范围的灾民暴|乱。
而府衙中的粮食早已被一抢而空,剩下的粮食并不多,考虑到这,陈悠又紧紧拧起了眉头。
老管家随着陈悠一同上了去府衙的马车,方才外头一直下着小雨。陈悠此时鬓发全部湿透。大红色的披风也湿了大半,香佩担心她的身体,陈悠一上车她就递了干爽的新披风给陈悠换上。又递了干帕子擦过脸上的雨水。
府衙中,何太医姚太医一行都在等着消息,陈悠与他们将情况说后,几位大夫面上都是凝重之色。这一刻,他们身上的担子比谁都重。
老管家带着几个得力的下人去准备粥篷的粥食。府衙中滕县令原本储存的备用粮食不多,满打满算也撑不过两日,原本断了粥篷,若是只给他们这些人吃。却是够一个月的,可现在多出这千把人,瞬间就不行了。
但是老管家也明白。就算是撑不下去,他们也定要将今日粥篷的份儿给凑出来!
旁的。便只能盼着淮扬府府衙的救济!
陈悠与几位大夫商量,将患了鼠疫的难民都移到惠民药局和笼巢县驿站两处,毕竟这两处地方较大,灾民治病比较方便,而他们配方抓药也甚为容易。因为笼巢县的驿站与惠民药局离的很近。
几位大夫听后想了想觉得这样也好,府衙虽然也便宜,但是地方毕竟不大,房间也不够多,不适合大批的病患聚集。
他们人手有限,幸而刘捕头城门口那留下四五十人后,剩下的人都可以过来帮忙。
众人顶着雨将患了鼠疫的病患统一搬迁到惠民药局和驿站两处,这样一清算,陈悠才吃惊的发现,光是已经确诊患鼠疫的病患就有上百例!
还有几百人有轻微症状,惠民药局和驿站的所有房间都腾出来了都住不下,只能三五个病患挤一间,有的症状清些的,就只能靠在惠民药局或者驿站的大厅和走道上。
触眼到处都是虚弱的病患,满耳都是哀嚎声。
这样的情景叫人瞧了觉得心被捏成了一团。
北门难民营的病患被移出后,难民营又经过一次彻底的打扫,喷洒了消毒药水,焚毁了那些病患的衣物,而后安排健康的人住进去
。病患被集中在惠民药局和驿站,即便是病患家属,只要是健康的,也被隔离在外。
若是真不舍自己的家人,便可自愿申请进惠民药局和驿站帮忙,冲作医护。这也为惠民药局和驿站中增添了帮忙的人手。
这番做法后,在惠民药局和驿站中帮忙的人也有了三四十人。这倒是为陈悠这行人减轻了许多压力。
陈悠与高大夫坐在惠民药局的诊房中,这是一间最小的诊房,只有两张桌案和身后的一排书架,旁的就连一个小几都放不下了。旁的诊房都安排了病患。
此时,天色已黑,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下着,诊房内,一盏昏黄的灯盏突然一阵颤抖,险些要灭了去。
原是香佩端着托盘推门进来,带进了一阵风。
自从下午安排好了笼巢县的病患后,陈悠便与高大夫两人在诊房中,直到现在都是滴水未进。
“大小姐,高大夫吃些东西吧!”
香佩将托盘中的两碗还冒着热气的稀粥端到桌上,又拿出了一碟卤牛肉,这是路上秦征给的,香佩一直收着没吃,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派上了用场。
陈悠头也没抬便问,“你们可吃过了?”
香佩明白,大小姐这是在问她和阿鱼。
香佩转身又给二人倒了两杯温水,轻声回道:“奴婢和阿鱼先前都喝了粥,大小姐不用担心。”
陈悠这时候才放下手中的笔,让高大夫用粥,高大夫年纪大了,身子本就不大结实,这个时候更加不能饿着。端起自己的碗,陈悠快速的吃着,却将那一小碟牛肉留给了高大夫。
随意用绢帕抹了嘴,陈悠吩咐,“我们带来的卤牛肉多,我又不大喜欢吃,回去你和阿鱼都吃些,若是吃都吃不好,明日怎么干活!”
香佩瞥了陈悠一眼,明白陈悠这么说的原因,她是怕高大夫不舍得吃这小碟牛肉,其实牛肉哪里多,总共就那么一小块,这一小碟子切了就是四分之一,这还是香佩节俭。
果然,听到陈悠说的这句话,高大夫不再犹豫,将剩下的牛肉都吃了。
笼巢县的粮食已经拮据成这样,就连他们这个京中义诊小队里的大夫都只能喝稀粥了!
用完了晚饭,陈悠脸上变得更加的凝重,今日的粥篷粥已经施了,她还并未问老管家所剩多少粮食,可想必也不会有许多。
而她与高大夫之所以从傍晚就坐在这个小诊房中奋笔疾书,实则是在统计药材的数量。
来淮北的义诊队伍带的药材不算少,可是光义诊小队就有十多二十个,这药材一分下来便就不多了,之前熬制药水又用了一部分,现在百多余的病患都等着用药,药材实在是所剩无多
。
笼巢县面临着断粮断药的危险……
这药材满打满算顶多也只能使用两日时间,这还是按照最节约的算的。
今晚用的药量还没算上。
香佩收拾碗筷,轻轻帮着带上了门,高大夫到底年纪大了,吃过了晚饭,便开始犯困,写着写着他就打起瞌睡来。
陈悠叹了口气,轻轻推了推眼睛迷糊的高大夫,“高大夫,剩下的不多了,我一个人就行,您先回去歇息吧,明日还得您给那些病患诊脉呢!”
高大夫瞧着因为自己犯困写出的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也算不对,反而还添乱了,有些不好意思,陈悠坚持让他回去歇着,高大夫叹了口气,“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这里就多麻烦陈姑娘了。”
不多时,诊房中就只剩下陈悠一人,香佩过来陪着她,可惜香佩不识字,只能在旁端茶送水,根本帮不上忙,最后陈悠索性也叫她去睡了。
直到夜深人静,只能听到窗外滴滴答答雨水滴落的声音,陈悠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这才将一切都处理好。
此时,诊房中蜡烛都换了两根,已经将近寅时了。
口有些干渴,桌案另一边有香佩留下的一壶茶水,陈悠起身想要去倒水,刚刚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险些让她摔倒。急忙扶住桌角这才稳住了身形,歇了好一会儿,这才感觉到好些。
估摸着是自己这两日太过劳累的缘故,陈悠也不起身了,就坐在椅子上顺气。
她转头朝外看去,诊房内烛火昏暗,窗户紧闭着,其实根本看不到外头的情景,陈悠却能感觉到外面黑暗湿冷。
她双眸好似穿过了窗栏,看到远方。
这已经是阿鱼送信给秦征的第三日了,笼巢县的一切都非常有限,如果再没有支援,那么她刚刚承诺的那些话都将成为难民反驳的利器!
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这一刻,陈悠是多么的渴望秦征的到来。
深深呼吸了一口带着些潮湿霉味的空气,陈悠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养神,药材紧缺,她虽然极度的盼望秦征能来,但是陈悠却明白,秦征并不是神明,她在笼巢县内是独身一人,能靠的只有自己。
当务之急还是要寻到有效治疗鼠疫的法子,她长长的出了口气,而后默念灵语,进入了药田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