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这个!”雷恩从文斯的包中翻出第二个酒壶,递给史密斯,不容质疑地命令道。
闻见那股嗅到便可能会晕倒的酒香,史密斯还想要拒绝,然而瞟见雷恩的目光凌厉地看着他,枪口丝毫未移,只得苦叹一声,无奈地咽下一口烈酒,然而瞬间之后,他便再度晕倒在地。
“莉莉,打开机器!”雷恩说道,话落,史密斯再度被蒸汽包围起来。
“当他从梦境中的同心圆迷宫中出来后,与此有关的记忆便可被完全抹除。”莉莉对自己的设计倒是胸有成竹。
雷恩点点头,只是把目光扫向四面八方,象是在迫切地寻找什么,但却毫无结果一般。
“莉莉,他大概要睡几分钟?”他问道。
“两个小时,”莉莉回答,“这就意味着他将在梦中度过整整一天。”
“那好!”雷恩一拍树干,做下决定,“我们一起去树林里找里克去,我就不相信他畏罪潜逃能逃多远。”
莉莉看着他坚决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默默地跟上他的步伐,走向丛林深处。
在他们探索丛林疯狂寻找差点儿坏了他们大事的里克·莱蒙时,真正的伦敦城正处于一天中最为酷热的时候,与夜晚,或者说梦中的静谧如水不同,狭窄的石板街道上人来人往,拥挤嘈杂,摩肩接踵,水泄不通。街边的作坊内蒸汽机“嗡嗡”地运作着,似乎其身上也大汗淋漓,又有小贩在街边摆起摊子,大声吆喝叫卖着,唯恐天下有人听不见。
街上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穿着麻布衣服,裸着手臂,裤子则卷到膝盖以上,扇着扇子,汗流夹背。然而处于绅士年代的伦敦,依旧避免不了绅士的作风,生活讲究的绅士们,不论天气有多热,都穿着长袖燕尾服套装,戴着圆顶礼帽,拄着木拐,或是揣着怀表,见到夫人小姐,便取下礼帽点头示意,比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微笑,此外则一有闲暇时间,便研究微笑时嘴角应弯到多少角度,才能让自己更有风度。
主干道旁的小巷边,有一家两层楼的无名旅馆,由深色砖石砌成,却应做工不精的缘故而略显粗糙,显得毫不起眼。
二楼墙角靠百叶窗处有一间狭小的矩形房间,其内仅摆了一张凹凸不平的单人床,旁边则是一张不大的方桌,分不清是书桌还是餐桌。床上有一人盘膝而坐,手中玩弄着一个边长约一英尺的方形盒子,脚边还扔着几本摊开的书,既黄且旧。几刻钟后,他突然抱着箱子从床上蹦起来,把箱子放在桌面上,在四个角落各敲一下,盖子便自动弹开,但里面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缩小了的储物架和机械,每样东西还没有一个手掌大。那人似乎有些厌烦,一把抓住一个储物架,扳朝一边,瞬简这个金属储物架立即变成一人高的大小,不知放大了多少倍,如一个旁然大物般地站在一边,仅由一根生锈的铁杆与箱子相连。架子上摆着数十个五颜六色的药剂瓶,有的还冒着气泡,升腾着蒸汽,真不知它刚才是怎么被塞进那个小箱子的。
看到这一切,那人对自己露出一个欣赏的眼神,又开始从里面抓出各式各样的储物架或是机械,几分钟以后,整个房间便成了一个金属的世界,拥挤地摆放着各种器物,那色彩缤纷的药剂起码有成百上千瓶,周围还有白气喷涌的蒸汽机,飞速旋转的搅拌机,锈迹斑斑的机器臂,明显被腐蚀过的实验桌……
“看来,我花了一个月,造出来的果真是好东西!”那人扶了扶眼镜,四处察看了一下,发现一切准备就绪,便暗暗地感慨道。
随手把桌上的两把房间钥匙扔到裤兜儿里,他便抓过一瓶深紫罗兰色冒着气泡的溶液,开始用玻璃棒搅拌起来,完全无视了那难闻的气味儿,一幅怡然自得的模样。
“雷恩,我们该怎么办?”深不见底的热带原始丛林中赫然出现了一条不宽不窄、河水呈深绿色的湍急河流,明显地在这个树的世界中画出了一条分界线,如同一刀割开了一张碧绿的画卷,虽说一眼可以望得到对岸,然而那打着漩儿的急流便直接让人望而怯步;四周虽说有缠绕悬挂于大树上的藤蔓,然而却没有一根比河面更宽。看到眼前这儿惊心动魄之景,莉莉不禁问道。
“似曾相识。”雷恩站在她的身边,轻声答道。他看似答非所问,然而莉莉却能看到他眼中深切的沉思。
似曾相识,仅指神似,非为形似。
“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思考了片刻,雷恩问道。
“你不是做了记号吗?”莉莉反问道。
“我说,在这儿之前,”雷恩强调道,“就是在我们是怎样到达文斯所在的那棵大树的?”
“我们……”莉莉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因为不论她如何回忆,都找不到之前的一点儿记忆。那时的脑海中,皆为一片空白。
“我们仍然在梦中,”雷恩说道,声音平淡得不掺一丝情感,“回忆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是判断自己是否在梦境的措施之一。”
“还有一个方法,便是图腾。”雷恩手中显露出了那枚西班牙银元,不出所料,它依旧是背面朝上。
“梦主还是史密斯?”莉莉猜测道。
“确实,”雷恩回答,“里克应当是在梦境之外,要找他算帐,还得醒来才行。”
“我们竟然在伦敦城的那家小旅馆里!”莉莉惊呼道。雷恩赞许地朝她点点头:在梦中回忆现实,难度不亚于在现实中回忆梦境。
“之所以我能够意识到我们仍在梦境中,还是多亏了这条河,”雷恩缓缓道,他语重心长的模样,活像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者在教导学生,“它是一个梦境的边缘,或者可称之为意识边界,对面的那一切,要么都是虚幻,要么便是无尽的循环。”
“梦境与现实不同,它是有范围的。梦境的大小,取决于梦主的精神力量与造梦师的设计构造。在梦境的尽头都会有界线,有时这界线会是像现在这样的一条河,有时会是一堵高高的墙,有时还会是一片无法穿过的荆棘丛。我想,以这片丛林为例,即便我们强行过了这条河,再继续向前走,看到的也是和这边一样的风景,最终,依旧会来到这条河边,来到这个位置,就像这个世界的本身便是一个无尽的环形一般。”
“你以前曾跨过梦境边缘吗?”莉莉好奇地问道。
“当然,”雷恩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如同一个历尽苍桑,回忆过往的老人,“几年前,在法国国王的第二层梦境里待了十年,以10:1的时间比来看,现实中不过过去了三天罢了。梦境中央是一座城堡,边缘则是一百米高的悬崖。窃取情报失败,我遭到追杀,便从悬崖一跃而下,险些死在梦中直接醒来;之后我继续往前走,又看见 一座一模一样的城堡,城堡背后又是一模一样的悬崖。再次窃取失败,便又跳下悬崖,眼前又是那座城堡。城堡背后是悬崖,悬崖背后是城堡,在里面绕了十年,我都在一个小圈子里转个不停,无论如何,我都跨不出那个小世界。直到窃取成功,我被外界唤醒,才真正脱离了那个区域。”
“那时我们的造梦师是个循规蹈矩的老头儿,设计的所有梦境,都是千篇一律的环形小世界,我,里克,还有文斯都对其厌烦不已。莉莉,我有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在今后的合作中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