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该死的喜剧演员和那些该死的笑话!他们就像湿漉漉的雨点依附在皮肤上一样令人难以忍受。他在心中暗暗诅咒,当时却又不得不抿出笑容在镜头前假装享受,并慎重其事的接受对方的赞美。
是的,法赞尼当然喜欢被人交口称赞,事实上他发现自己从幼年时起就极为渴望被旁人认可,哪怕是在学校里,哪一科的老师对他表扬的越多,那一科他就考的更好。
但如今他人已渐入苍老,所期待得到的与飞扬跋扈年轻时已有很大的不同。他需要的是同僚的尊敬和下属的依赖,而不是一帮不相干的路人和假作真诚的秀场明星的故作吹捧。
节目录制中,在那个故作深沉的寇南对他所作出的牺牲表示钦佩时,一直假笑的法赞尼终于忍不住爆发,他回了一句:不是军人的你又懂什么?随后被讶然的节目主持冷场数秒后,用一个他认为极为拙劣的玩笑带过。但愚蠢的现场观众们依然在编导的指挥下,恰如其分的为其热烈鼓掌。
在节目的最后寇南委婉的评论说,法赞尼是一位‘性格直率的军人’,而他对此却完全不敢苟同。要论花花肠子,他觉得自己的弯弯绕绕也还够用,至少要比自视颇高的亚历山大.库珀这类蠢货要来的强。
但他却又对安委会主席沈月禾经历瓦尔基丽雅战役后,在《亚巴顿编年报》对他做出的评述同样愧不敢当。
‘心机似海,策略得当,每个细节的运用都堪称经典。’这位银盟资格最老的海军前四星上将,对他的这次行动过程的称赞不吝奢辞。
法赞尼其实只见过沈月禾一面,那是在银盟海军将官受衔仪式上,老人作为嘉宾在首排落座。那一次,同时荣升将官的一共有11人,他只是其中的一个。
虽然沈月禾的旧部遍布银盟海军,但法赞尼却从不认为自己是其麾下嫡系,在这位功勋卓著的军委会副主席离开银盟海军时,他还只不过是一名提不上名单的大校,是第二舰队数十艘优秀战舰指挥官中的其中一员。
但据说在银盟主席文仲因为要兑现第二任期承诺,而准备开始实施大规模裁军前,也正是沈月禾的一句:‘要为有杰出贡献的舰船指挥官提升军衔’的建议,法赞尼才得以荣耀的从此佩戴将星,并进入舰队后勤部做了二把手。
……
拥挤的街口,半空和地面如真似幻的全息海洋中,法赞尼在雨中驻足,他笨拙的举着崭新的腕表,试图调取界面以便查看地图,但在细雨中恼怒的戳了近五分钟,也还完全不得其法。在狂怒中,他将手臂转向一旁,喊道:“妮可尔!”然后僵在当场哑然失笑。
行人们纷纷打着光束雨伞,在经过时奇怪的看着落汤鸡似的他,他面容丑陋衣服湿透,从那些投来的眼神中他分辨出熟悉的意味,那是好奇、厌恶、不耐和怜悯。
也许这正是自己目前正想要的,他自嘲的心道。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成了一座古董,他与当前市面上这些流行的新潮玩意儿彻底绝缘。
他可以熟练的在复杂无比的战术操作台调取各种即发数据,可以在繁复的数据和图表的汪洋中瞬间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曾做过舰船导航员、通讯官、数据分析、战术参谋甚至还是一名合格巡洋舰驾驶员,还为海军后勤保障部第17机动舰队开过几年的运输船。他经验丰富,经历良多,对银盟各式大型舰船的运作和操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但如今他却被这一块《奇奇幻》公司的民用全息腕表弄得傻了眼。
法赞尼苦笑连连的继续摆弄着手表,最终终于幸运的找到了并不难找的地图界面,他眯着眼睛研究了半天,这才将妮可尔告诉他的那个地址输入进去。
确实离此不远……当地图上的那个目的地的图标在他眼前闪动时,他开始后悔刚刚为什么不随便找个路人问一下,但这些行走在街道上的平民在他的眼里,却又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不相干’的角色……于是他开始怀念几十年前出租车里仍然有司机的年代……
按着地图的指引,他偏离繁华的街道,拐进一处不起眼的小巷,走了没多远,两边的高楼就已完全遮掩住外间万千的灯火。
他的背后依然是一片嘈杂,但身前的巷内却一片寂静,而脚下崎岖不平的地面,头顶横七竖八的电线,让他几乎要认为自己又回到了福耳库斯新北京的城郊,在半醉的在潇湘区寻找羽人女妓的日子。
人类的伊甸,银河的中心,天使城居然也有这样的场景!当他终于看到巷内深处的那盏忽明忽灭的霓虹灯时,心中不禁有了这样的念头。
霓虹灯中用各种分辨不清的文字写着店名,但法赞尼只能辨认出汉字,《焚烧酒吧》,灯上的那几个字只闪出一半,又迅速在偃旗息鼓的熄灭。
他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前行,不一会儿就听着腕表在告诉他:您已抵达目的地。他恼怒的将腕表掐灭,开始抬头仔细打量四周。
四面浓墨一般毫无照明,但远处的城市灯光却将将可以让法赞尼勉强看清一切,他发现小巷的尽头居然是一块还未施工的空地,这对于寸土寸金的天使城城区来说确属难得,而这间有着不雅名号的焚烧酒吧就建在这诺大的一片空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