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收回搭在皮鼓上的手。
我揉了揉眼睛,往四周看去,想要寻找陈胜之的身影。在我的右边,古堡巍然挺立,沧桑古朴,在我的左边,一条石阶向下延伸,中途有迷雾遮挡,看上去阴森幽寂。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跟在陈胜之后面出来的吗?怎么会一眨眼的功夫又站在那皮鼓面前,我的手甚至还搭在上面,就像是我从来就没有移动过一样。
如果刚才我所见到的是真实发生的,那陈胜之到哪里去了?如果只是一场幻觉,那我为什么看到的又是那么真实,陈胜之和白蛇所说的话,我依然记得是那么的清楚,什么龙脉、青衣羌国、赤身女子……
那到底是真是假?
我感到此刻我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上下冰冷刺骨、汗毛倒竖,我全身的毛孔都是陡然间收缩在一起,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蔓延自全身。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毕竟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一天之间经历这么多匪夷所思,甚至诡异到极点的事情,那种惧怕彻底击碎了我内心的防线。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眼泪哭干了,嗓子哭哑了,我才从地上站起来,平复了内心的恐惧,我向着古堡大门缓缓走去,不管怎么样,既然到了这里,还是进去看一下吧。
进了古堡大门,一阵灰尘扑面而来,呛的我一阵咳嗽,赶忙捂住自己的口鼻。
不对劲!这古堡里面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进来过了,到处都是厚厚的一层灰尘,也不知是积攒了多少年的存货。
我抬头看向古堡正中,一个两米多高的祭坛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顺着石阶看上去,祭坛的正中间躺着一个棺材,一个白色的棺材。
虽然早有准备,但我还是吃了一惊,刚才发生的事果然是真实的吗?古堡、祭坛、白棺,或许还有那棺中的赤裸女人。
我此刻心里升起一种渴望,想要打开祭坛上的白棺,看一看那棺中躺着的是不是那个左肩上有着凤鸟印记的女人,要知道我当初可是亲眼看着她化为飞灰消散而去的啊!
我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往祭坛走去。站在这副白色棺材面前,我伸出一只手搭在上面,就像陈胜之当初那样来回摩挲着,入手光滑、冰凉。
最奇怪的是这白棺也不知在这里躺了多少年了,上面居然没有一丝灰尘与污渍,和祭坛周围那布满尘土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学着记忆里陈胜之打开白棺的方法,将手伸入棺材的缝隙里,出乎我的意料,这棺材盖并不沉,轻飘飘的,似乎没有一点重量。
我手猛地往上一拉,打开了这副白色的棺材。
我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这棺材里的东西,是不是那个女子。
就在我刚刚看清棺材里的东西时,我瞬间脸色大变,变得一片惨白无一丝血色,吓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如筛糠般抖动。而随着我跌坐在地上,那白色的棺材板失去支撑,重新落了下来,将白棺扣得严严实实。
哎哟喂!我草你们先人,吓死老子了!
因为从小到大受到我妈的教育,我平常是不说脏话,但此刻我却再也忍不住,嘴里一边大叫着不知道在骂谁,一边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很快,我手忙脚乱的跑下祭坛,跑到离祭坛很远的地方,看着祭坛上的白棺,我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惊恐和惧怕。
妈了个巴子!
白棺里的东西不仅不是我预料中那个宛若仙子下凡的女人,反而是一头怪物,一个全身覆满白色鳞甲的人形怪物!
它的身上没有一丝毛发,有的只是密密麻麻的细小鳞片,乳白色的鳞甲看上去有些像一线天小道外面的那头白虺,只是更为细密和晶莹。
我没有看清他的样子,但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我就已经吓了个够呛。
棺材里怎么会是一个全身长满白色鳞甲的怪物呢,这怎么可能?我清晰地记得当陈胜之打开白棺时,里面安静的躺着的是那个赤身女子,她脸上带着极为怪异的青铜面具,双手抱胸,安静的躺在里面,宛若降临凡尘的谪仙。
我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那副白棺,心里还有些惧怕和惊悚。我一边咒骂舒缓心情,一边快步跑向古堡的大门,我想逃跑了,这里实在是太过诡异,还是待在爷爷的身边才有安全感。
但当我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了脚步,我想到了爷爷,想到他饱含期待的目光。这里面有着我陈家三百多年的谋划,有让我改变命运的东西,但是直到现在,我在这儿除了经历了一些诡异至极的事外,却毫无所得。
或许,是在那扇门里。
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看向古堡深处,因为距离太远,我看的并不清楚,但我知道,那里有着一扇木门,一扇连掩日剑都劈不开的木门。
我咬了咬嘴唇,向古堡深处跑去,途中经过那祭坛时,我特意绕得远远的,生怕里面睡着的那个怪物突然钻出来把我吃掉。
很快,我就跑到了那扇木门前,这门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像是能吸收所有的光线一样,漆黑无比。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开这扇门,毕竟我亲眼看到那手持掩日神剑的陈胜之都没能将其打开,我一个十岁的小屁孩真的可以吗?
我将两只手放在木门上,左肩处的凤鸟印记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我一伸手,感觉手中轻飘飘的。
吱!
一声刺耳难听的声音钻进我的耳朵,那扇漆黑而已坚韧无比的木门随着我的动作,缓缓打开。
又是一蓬扑面而来的灰尘,还有一股生霉腐朽的味道,我赶忙捂住口鼻,躲在旁边,过了一会儿,等里面的味道和灰尘散尽,我才迈步走了进去。
我感觉到,这扇门里面就隐藏着所有问题的答案。
走过一节几米长的通道,里面是一个大约有五十多平米的房间,这地方恐怕是有上千年的时间没有活人进来过了,所有的物体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着这里数千年的历史。
这个房间完全密封,除了那个通道和木门外,就再也没有和外界的联通点,房间里没有蜡烛之类照明的东西,但是周围的墙壁和屋顶上都密密麻麻的镶嵌着一种奇怪的宝石或是水晶,这些神奇的物体竟然释放出幽幽冷光,虽然不能说是光亮透人,但也能让人看得清楚。
这个房间似乎是一个祭祀神灵的地方,在房间的正中央,有着一个巨大的青铜神像,铜像一身青衣,身姿挺拔,器宇轩昂,但是当我看到这铜像的头部时,却是不由得大吃一惊.
宽嘴大耳,眼球呈圆柱状鼓凸出来,看上去十分的怪异,几乎和我爷爷从那白棺里拿出的青铜面具差不多,只是这铜像额头正中并没有那个小孔,里面也并没有凤鸟饰物。
这是那些少数民族祭祀的神灵吗?
我惊奇的看了这铜像一眼,随之就被铜像脚下的一颗青铜树吸引了目光。
这青铜树不大,和我差不多高,整体分为三层,每一层又有三根树枝,在每根树枝的枝头各跪有一个青铜小人,他们被雕刻的栩栩如生,一脸虔诚的跪拜叩首,似乎是在膜拜至高无上的神灵。
青铜树的顶端是一个托盘,托盘不大,里面却盛放着一颗白色的石头。
我有些奇怪,石阶下的那些异族的屋顶似乎全都放有白色的石头,甚至连门口的碉楼顶端也放着两颗白石,难道这石头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我伸出手拿起白石,入手一片温润。但我却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我手里的白石在哪里地方有些不对,我用手捏了捏白石,有些硬实,然后我也不知咋的就直接拿着这石头在一旁的青铜树上敲了敲。
砰!
那白石竟然在我一敲之下爆了开来,变成一堆白色粉末,洋洋洒洒的飘落在地上。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这怎么可能?明明摸起来是那么的坚硬,居然在一敲之下就给敲成了碎末,简直难以想象。
就在这时,我左肩处的凤鸟印记竟再次开始变得灼热起来。我满脸惊恐,不知道自己只是敲碎了一个石头,怎么就引起了印记的反应,我很害怕再次进入那种浑身滚烫,生不如死的感觉。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我并没有出现那种痛苦的状况,反而是一阵睡意袭来,脑袋变得昏沉沉的,眼睛发涩,在经过一番抵抗后我再也扛不住,闭上眼睛,直接倒在了地上。
又是那种迷迷糊糊的状态,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觉得我所在的这个房间似乎变了样,正中间的青铜神像闪耀着炫目的光泽,青铜树顶端的白石在幽光下显得神圣而庄严。
我看着青铜树顶端的那块白石,心里升腾起一股欲望,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渴望与占有。
就在这时,过道外的木门突然打开,走进来一男一女,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袍服,上面绣着繁奥华美的花纹,其中那个男人,身材矮小,似乎也就比我高一点,看上去十分怪异。
那男人走到青铜树的面前,脸上露出一抹贪婪,他伸出一只手抓向那颗白石,一旁的女人在这一刻似乎想要阻止他,但男人只是回头瞪了她一眼,女人就被吓得站在一旁,不敢说话,只是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男人拿起青铜树上的白石,仰天大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脸上全是快意与贪婪。待的那男人笑够了,他才从怀里重新掏出一块白石,放在青铜树的顶端,然后转身离去,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我恍惚间看到那男人青色的袍服下有着一条尾巴,灰蒙蒙的尾巴。
我看到那男人转身离开,女人默默地跟在她后面。我顿时就急了,在我的心里升腾起一个念头,那块白石是我的,那是属于我的东西,我陈家三百年的谋划似乎也就是为了让我得到它!
我急了,怒了,我奔跑着跟在男人后面,我要把白石抢回来!那是我的东西,不能被那个男人抢走。
我看到那男人走出了漆黑的木门,我也跟着一下子就跨了出去。
但我马上就愣住了,因为出了木门,我所看到的不是古堡宽阔的大厅,而是一处充斥着惨叫与哀嚎的古战场。
我的旁边是一条奔涌而过的大江,江水清澈,一眼见底。在江边有着数不清的青衣人,他们嘴里大喊着我听不懂的语言,手中挥舞着闪烁寒光的兵器,他们面色桀骜,带着不屈与反抗,咆哮着冲向对面的敌人。
在他们的对面,是一支庞大的军队,黑红色的甲胄宛如秋叶中的枫林,漫山遍野,无边无际。
无数战士用冰冷的眼光看着这些冲锋而来的青衣人。骤然之间,鼓声号角大作,一杆“漢”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密集的箭雨宛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的席卷青色浪潮。身穿铁甲的骑兵如排山倒海般冲锋而去,马蹄声若隆隆沉雷响彻山谷,又如万顷怒涛扑击群山。
狰狞的面孔,带血的刀剑,低沉的嚎叫,弥漫的烟尘。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不知何时,这场战斗结束了。
我看到一个衣甲沾血的将军勒马江畔,他看着被青衣人鲜血染红的大江,面带高傲,放声说道:“这青衣水,从此更名‘平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醒了,睁开眼睛,看到对面那腐朽的青铜神像,圆柱状的眼睛流下了泪水,血色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