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坑爹帝后

依照大兴的礼法,觐见帝后需由礼官引荐上表,由内臣通报,帝后恩准之后,再由内侍和礼官宣召觐见。但承乾殿内未见礼官,皇后只穿着常服,场合并不正式,觐见的礼数也就不必那么繁琐了。

饶是如此,八名贵女入殿之后,一番“臣女某某氏,父兄官职族氏分支,请皇后娘娘安”的礼数,也着实费了不少时辰。

觐见过后,内侍宣了平身,八位贵女入了席,殿内便静了下来。

皇后用着茶,一言不发。

贵女们偷视上首,却因慑于皇后方才授业之威,一时竟不敢打扰。

殿内暗流涌动,皇后却面色寡淡,一连用了两盏茶才淡淡地开了口,“你等可有所长?”

这寻常的一句话叫人等得太久太久,倒显得金贵无比,贵女们连忙起身回话。

“启禀皇后娘娘,臣女擅诗琴。”

“臣女自幼习舞,略通音律。”

“臣女擅女红。”

“臣女一无所长。”这话突兀,回话之人竟是林玥,“臣女的爹爹说了,女儿家书看多了难免多思,棋策研习久了难免多谋。女红厨事,府里养着绣娘厨子,而歌舞戏曲之流乃是贱役,何需臣女自贬身份去学?女儿家习好持家之道才是正事。”

此话叫满殿之人皆受了贬损,贵女们登时就不乐意了。

“合着咱们自幼苦练琴棋书画,倒是父兄不晓事,坑害了咱们。”

“谁不知道女儿家纵是读再多的圣贤书也成不了诗仙画圣?学那些不过是打发时日,图个悦己罢了,怎么就被人安上多思多谋之罪了?”

“林妹妹之意是……何姐姐也是多思多谋之人?”文府贵女皮笑肉不笑地瞥着林玥,却叫满殿之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何初心。

林家搬来汴都不久,林玥和汴都城里的贵女们不熟,唯独何初心与她交好。今日林玥前有谣言之失,后又口无遮拦,不知日后还做不做得成姐妹?

林玥皱了皱眉,斥道:“我爹爹之言果真不假,你们这般会挑唆,不是多思多谋又是什么?何姐姐生在武将门庭,却连只家雀都不忍杀,最是心慈纯良了,怎会是机诡之人?”

“好了!”何初心忧心忡忡地瞥了眼大殿上首,“皇后娘娘面前,成何体统!”

“姐姐教训的是,其实林妹妹之言有理,试问我等哪个不是自幼就跟随母亲学习持家之道?只是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由得我等做主?”文府贵女哀叹了一声,“我等的亲事若定的是朝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持家之道自然有用,可如若进了宫……”

她欲言又止,话里机锋不浅。

帝王之家,中宫为主,不掌凤印却有持家之心,岂不是有争后位之意?

林玥面色一变,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上首。

喀!

皇后将玉盏往凤案上一搁,浑似落剑之势,惊得贵女们的心都跟着跳了跳。

“本宫才问了一句,竟吵成这样。”皇后言语冷淡,意态索然,“还以为八府联名上奏,心有多齐,闹了半天,不过如此。”

此言如同掌掴,直叫人面红耳热。

贵女们只听说过皇后的功绩过往,却没领教过她的性情,听多了绵里藏针之言,乍一听直白之语,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只听皇后对文府贵女道:“既然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这媒人不妨由本宫来做。今日起,你的婚事就由本宫做主了,本宫自会为你指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好叫你日后持家。”

文府贵女闻言,心似坠入九幽寒窟里,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这一声如冰锥落地,砸裂了殿内汹涌的暗流。

贵女们提气屏息,听文府之女哭求道:“娘娘,臣女知错了!还望娘娘饶过臣女!”

皇后默然,端茶慢品,眼都不抬。

“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文府之女磕着头,一声接着一声,没一会儿,额前就见了血。

皇后仍未抬眼,只问:“她求本宫开恩,你们说呢?”

贵女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何初心。

何初心垂首抿唇,云鬓簪影遮了花颜,眉眼之间静若一潭死水。

众人深知她是个不得罪人的性情,于是互看一眼,齐声道:“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别看八府眼下共盟,日后进了宫,照样是你死我活,既如此,少一人进宫自然是好的。

皇后闻言久未出声,贵女们等得心慌,偷把眼儿一抬,却对上一道霜寒的目光,“你等自幼相熟,有姐妹之谊,今日她有难,竟无一人肯为其求情,凉薄至此,还想进宫为妃?你们今日能不顾念姐妹之谊,他日进了宫,就能为谋私利斗个你死我活!历朝历代,这后宫之中的血斗倾轧还少?只要本宫掌这凤印一日,就容不得宫里再添冤魂,更容不得心术不正之辈进宫!”

贵女们大惊,这才知道小瞧了皇后,原以为皇后出身民间,不谙深宅之争,却不料她手段了得。

发觉失策时已晚,贵女们正懊悔,只听林玥嗤笑道:“娘娘仅凭一言就断定臣女们心术不正,是否武断了些?臣女是淮州人,与汴都城中的贵族小姐们并不相熟,文小姐构陷臣女,臣女为何要替她求情?若臣女当真以德报怨,怎知皇后娘娘不会说臣女虚伪?”

皇后借故清除异己,无论她们如何行事都是个错,这言外之意谁都懂,却不是人人敢说。

林玥一贯心直口快,贵女们平时不喜,这一回倒是喜闻乐见。

“林妹妹!”何初心唤了林玥一声,拈着她的袖口便跪了下来,禀道,“皇后娘娘恕罪!林妹妹性情直率,一贯心直口快,并非对娘娘不敬!”

贵女们暗暗地皱了皱眉。

“其他姐妹方才听凭娘娘做主,想来也是出于对娘娘的敬意。”

贵女们怔了怔,忙齐声跪禀:“正是!”

“臣女与文妹妹相识多年,方才岂能不想替她求情?只是她有错在先,皇后娘娘的惩戒并无不公之处。况且,林妹妹与臣女亦有姐妹之情,臣女如若求情,叫林妹妹情何以堪?皇后娘娘的英名四海皆知,既然说了要为文妹妹指个门当户对的人家,那焉知文妹妹不会得一桩好姻缘?她今日是做了错事,可未必不会因祸得福,臣女以为,她理当谢恩才是。”

这一番话既替众姐妹解了围,又安慰了文府之女,可谓八方兼顾,滴水不漏。

贵女们长吁了一口气,暗道皇后厉害,何初心也不输皇后。

却不料,皇后道:“哦?她们与你果真有姐妹之情?”

贵女们抬头望去,见皇后一派军中坐姿,面淡如水,一双星眸清可照人,坦荡得似能叫人一目千里,望见塞外狼烟。众人望着那眸子,忽然想起皇后曾从军西北,亲手杀过马匪和胡人,亲历过大兴之变,见惯了生死战事,今儿的事于她而言只怕不值一提,于是心又提了起来。

皇后看着满殿娇客,目光在何初心头上一落,问:“既然文林二人皆是你的姐妹,方才本宫问话时,怎不见你有两难之态?深明大义者,重理深于重情,却非无情。而你,你的文妹妹磕得头破血流,不见你忧,你的林妹妹心直口快,不见你拦,她总能把不该说的话说完,总能把人都得罪了。而你,总能左右劝和。”

此话意味深长,何初心仰头望向上首,泪眼盈盈,连连摇首,“娘娘……”

“本宫专于断案识人,见过案犯无数,还不至于在你身上出错。你可知,世间有三寸不烂之舌,却无欺人之态?此态藏于眉目举止之间,任人巧言如簧,也有识破之法。”

“你方才拉林玥跪下时不是抓着她的袖口,而是拈着,此举颇有意思。需知人有私人空间,感情上越是亲近,身体距离便会越近。如若你们当真亲密无间,你方才就会拉着她的手亦或抓着她的衣袖,可是方才那般情急,你都不想过多地触碰她,可见你内心是何等的嫌恶她了。话可欺人,举止神态却不会,任你再口口声声地唤她们姐妹,本宫从你身上看见的也只是镇定权衡罢了。”

殿内静如死水,娇客们仰望着皇后,神色不知是惊还是懵。

皇后目光一移,看向了林玥,又道:“你直率,会直率到在宫里高声宣扬‘陛下胸有丘壑,姐姐腹有诗书’吗?试问世间哪个女子乐见夫君与别的女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本宫心中不快,日后还不把你的何姐姐视为眼中钉,必除了她?”

“你说你的何姐姐‘连只家雀也不敢杀,最是心慈纯良。’此话听来是褒,可你却唇角微挑,颇有轻蔑之态。你唤她姐姐,听着亲热,心里当真看得上她?”

问罢林玥,皇后又扫了眼其余人。

“你们八府之人且不论日后如何,眼下可是盟友,方才有人解围,本宫却只见你们松了口气,未见半分感激之色。如此不知领情,只顾私利,说你们心术不正,难道有错?”

皇后之言句句诛心,断没断错,众人各自心中有数。

半晌,林玥道:“皇后娘娘之言何意?请恕臣女听不明白!”

皇后不答反问:“听不听得明白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听过本宫之言后,为何不质问本宫离间你们?你一贯直率,最是心直口快了,不是吗?”

林玥噎住,心道中计时已晚。

殿内暗流涌动,贵女们相互睃着,目光躲闪。

皇后意兴阑珊,垂眸品茶,再未开口。

不知多久之后,一名宫人入殿禀道:“启禀娘娘,午膳备好了,可否传膳?”

皇后撂下茶盏,淡声道:“传。”

传膳之声传出帝庭,宫人们捧着御膳鱼贯而入,贵女们暗暗松了口气,这才发觉皇后刚进大殿不久,陪伴凤驾竟比等候时难熬多了。

“差人去太极殿问问,陛下在何处用膳。”

“回皇后娘娘,方才小安子来传过话了,陛下宣了左相等人在太极殿内议事,眼下还在批折子,午膳就在太极殿里用了。陛下说,晚上回来陪您用膳。陛下还说,午膳后您要睡会儿,如若久阅卷宗,陛下也不歇,午后就批折子了。”

皇后看着彩娥,淡淡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贵女们竖耳听着,听说圣驾不来,脸上皆难掩失望之色。

再看皇后,得这世间最尊贵的男子体贴至此,眉眼间的神态却淡如初见之时。她贵为国母,却身无华饰,一支翠竹簪便绾了三千青丝。那簪虽不起眼,簪身上却看得出雕琢之痕,显然出自一个男子之手,虽非名匠,却珍贵无比。这世间不知有几个女子能有此福分,被夫君用心相待,哪怕性子淡,懒梳妆,哪怕一身罗裙不衬时节,也无需忧思夫君不喜。

太监们一道道的传菜,菜名过耳,却难入满殿娇客之心,待午膳传罢,殿中一静,贵女们这才回神。

只见茶点和干果蜜饯被撤了下去,摆上了前菜四品、膳汤一品、御菜六品、饽饽四品和膳粥一品。

皇后道:“眼下正值雨季,防汛形势严峻,本宫前些日子已奏请圣上削减宫中开支,替国库省些银子用于防汛要务。今日本宫授业,多斩杀了些牛羊鸡鸭,午膳荤食多些,不可浪费。”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之下,哪还有人吃得进去?

贵女们看了眼御膳,只见前菜、御菜皆是荤食。御厨做菜最是讲究形色,一盘鸭掌能摆出花儿来,一盘红油鸡愣是斩好又拼了回来,那兔丁更绝,白花花的堆在盘中,粉白滑嫩,椒丝红艳,叫人不由的想起方才宫人端着血髓未干的生食从廊下而过的情形,再想起立政殿内说的分尸案来,哪里还有胃口?

“娘娘爱民,臣女等谢娘娘赐膳。”贵女们嘴上谢恩,筷子却动得艰难。

皇后看在眼里,淡淡地道:“吃不惯御膳,何必念着进宫?”

贵女们一听,忙动起筷来。桌上有四品糕点,可干吃糕点着实噎人,想喝口膳汤吧?那膳汤是一品血汤。想佐口膳粥吧?那粥是什锦肉粥,喝一口在嘴里,总觉得肉糜里渗着血水,喉咙里反上来的不是米香,而是血腥气。

原以为陪皇后说话就已经够难熬了,没想到陪皇后用膳更难熬,偏偏这御膳还不能浪费,否则便有不体恤百姓疾苦之嫌,可每下一筷,这御膳都叫人觉得难以下咽。

这一顿饭,满殿娇客吃得面色苍白泪眼涟涟。

偏偏皇后还要赐膳,“这兔丁不错,赐!”

宫人们闻旨布菜,滑嫩的兔丁入喉,娇客们忙拿帕子捂住嘴!

皇后淡淡地看了眼众人面前没动多少的御膳,问道:“怎么都没动多少?”

“御厨的手艺自是世间最好的,只是……只是……臣女一贯少食。”何初心笑得勉强,其余人连忙附和,都道自己饭量小,哪怕领教过皇后的识人之能,还是睁着眼说瞎话。

皇后竟未揭穿,一脸倦意地道:“既如此,那就散了吧,午歇的时辰到了,本宫下午还有卷宗要阅。”

贵女们闻言如蒙大赦,连忙离席跪安。想想一早进宫时的雀跃满志,再想想此刻竟盼着离宫,不由得觉得讽刺。但想想一早来时,众人伴行亲如姐妹,走时相互之间竟不敢多看,又不由觉得背后发凉。

皇后着实与想象中的大不相同……

娇客们满怀心事地退出了帝庭,仍如来时一般由彩娥送出了宫门。

人刚走,西配殿的殿门就被推开了。

“好一个连消带打!精彩!”步惜欢笑着进了殿来。

宫人们慌忙行礼,暮青却无诧色,淡淡地道:“看戏看上瘾了?不知道进来用膳?”

彩娥回话时,眼神曾往殿外飘了飘,她那时便知道步惜欢十有*是来了,只是避不见人罢了,所以她才没留那些娇客太久,惩治她们哪有叫他进殿用膳要紧。

“娘子宴请外客,为夫怎好抛头露面?”步惜欢笑着坐来上首,一团红云似的伴在暮青身旁,执起她的筷子来夹了只兔丁,尝了一口,眉宇一舒。

“嗯,自觉。”暮青随口称赞,见步惜欢爱吃这菜,便吩咐宫人再添一副碗筷来。

宫人们对帝后之间的交谈已经习以为常,麻溜儿地将八府贵女用过的饭菜撤了下去,摆上了一副新的碗筷来。

寝殿中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一张华几,两副碗筷,帝后并坐,不拘食不言的规矩,边用膳边闲话家常。

“娘子这一上午甚是操劳,多吃些。”

“不就是几个女子?有何操劳可言?”

“为夫何时说八府之女了?为夫说的是授业之事。”步惜欢给暮青盛了碗粥,笑得打趣。

“……”

“当年,先帝暴毙后,朝中一番清洗,时任刑曹尚书的傅民生被贬至穷山恶水的黔西,从此再未能回朝。我年少时南下,曾到过黔西,那老家伙那时正一蹶不振,却不料穷山恶水出刁民之说也不尽然,黔西大山连绵,道路崎岖,自古就少经战事,当地民风淳朴,连偷盗案都少有。因他到任后,官府不曾盘剥百姓,当地百姓便称颂他是好官,将他奉为了青天。百姓哪知,他那时只是心灰意冷无心县政罢了。但也因此,这老家伙深受感动,从此在当地广施仁政,开山修道,劝课农桑,离了党争,他倒真成了个能吏。我见他能施实政,便将他收为已用,他辅佐我已有十余年,如今重任刑曹尚书,组建刑吏班子,所用之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这老家伙刑吏出身,却未办过几桩大案,一直心存遗憾,娘子若能叫他心服,刑狱改革之事就好办了。”

“嗯。”

步惜欢见暮青面色甚淡,笑意不由浓了些,欣赏了好一阵儿才哄道:“好了,先用膳,等娘子吃好了,为夫再交待那些情债旧事,可好?”

他此刻不说,只是怕坏了她的胃口。

暮青闻言,却把碗筷一放,“我吃好了。”

步惜欢又好气又好笑,睨向暮青时,见她的唇角浅浅地扬了扬。

“先用膳吧,昨晚就没好好用膳。”她把那盘子兔丁端来他面前,执筷为他布菜,“刑曹班子只是上午来立政殿,晌午前就出宫了,我用膳一直是依着时辰的。倒是你,百官总挑你用膳和就寝的时辰奏事,我看得想个法子治一治。”

步惜欢笑道:“嗯,娘子治人的手段,为夫见识了,甚是惊喜。”

听说她宣见八府贵女,他着实意外,就知道来了会有好戏看,果不其然!

今儿的授业精彩至极,只是将冷宫井里的尸骨抬去立政殿内之举颇耐人寻味。那具尸骨若只是留给刑吏们的功课,命人将尸骨起出送去刑曹便可,何必抬去立政殿内摆着?她借散尸气之名开了大殿的后门,一场授业,既办了疑案,又折服了一班刑曹大吏,顺道震慑了八府贵女,好个一石三鸟!宣见八府之女后,她又立威在先,离间在后,一出连消带打的好戏,他着实没看够。

她擅长察色于微,又有断案之能,那些女子在她面前演戏,自是讨不得半分好处。他从不担心她与那些女子在一起会落了下风,只是知道她的志向不在内宅,以为她会懒得插手内宅之争,没想到她会宣见八府之女。

“不是说了这些事让为夫来解决?”

“你还是解决政事吧,我的情敌,我自己解决。”暮青一脸理所当然之态。

步惜欢低声一笑,眸波却盈盈如春,暖得溺人。昨儿还是他惹的情债,他自个儿解决,今儿就成了她的情敌,她来解决了。这才一宿就变了卦,还不是见他处理政务太忙,心疼他了?

“凭她们,还不配你当情敌来看。”步惜欢的目光淡了下来。

暮青没吭声,步惜欢也未再开口,午膳过后,二人相携入了内殿,彩娥奉了茶来,随即便领着宫人退了出去。

殿门一关,步惜欢倚去龙榻上,朝暮青招了招手。

暮青入了龙帐,出来时抱着只软枕塞去了步惜欢身后。他们刚从古水县回来,今早大朝,他昨夜只睡了一个时辰,今儿又到现在才得歇,实在辛苦。若非如此,她绝不许他刚用过膳便躺着,今儿虽容他躺一回,但也不能容他躺得太低。

步惜欢笑了笑,袅袅茶雾笼着舒展的眉宇,笑意暖得似慵春午后做的一场情深静好的梦,“青青,这几日我时常想,如若当年没遇见你,此刻兴许我就在盛京宫里,宠爱谁,冷落谁,无关爱憎,不过是事关前朝,制衡之术罢了。纵然报了母仇,纵然亲政,这一生也不过是陷在江山帝业的机谋里,难享半分真情。”

暮青听着揪心,不由皱了皱眉,“怎么又说起这些了?”

步惜欢将她的手握来掌心里,问:“你可知,如若当年没遇见你,这会儿位居中宫之人会是何家之女?”

暮青扬了扬眉,竟不觉得惊讶。以江南水师之势,何家之女位居中宫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

暮青的心一沉,面色寒了几分,问:“你特意说起此事,莫非……你与何初心之间有婚约?”

“就数你聪明。”步惜欢笑了笑,丝毫不觉得意外,只是坦然地看着暮青,让她可以看清楚自己的神情。他的话是真是假,他知道她能分辨,“不过,若真有此婚约,为夫怎能不跟你说?”

暮青自然看得出真假,心却仍提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年,我南下招贤纳士,何家掌江南水师三代之久,又与元家有宿仇,我便想拉拢何家。那时我年少,正因虐杀宫妃和大兴龙舟之事被天下人骂为昏君,实在没有什么能许给何家的,唯有许以中宫之位,但何家没有答应。”

“……他们怕你事败?”

“应是有此顾虑。”步惜欢自嘲地笑了笑,“我那时身边只有寥寥几人跟随,何家有此顾虑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婚约之事他们没答应,却也没反对,没回我一句准话儿,就这么含糊至今。你今儿也见过何家之女了,她行事简直承了何家之风,学了个十分像。当年,元修在关外一战成名,何家虽与元家有世仇,却怕元家日后废帝自立,以元修之能,终能练成水师挥军南下。他们不想到被一纸婚约所牵连,为留后路,便没答应婚事。但何家自然不希望元家真有称帝之日,他们知我并非昏庸无能之辈,自然期待我能亲政,于是也没说不答应婚事,就这么一直模棱两可着。这些年来,何家明里与我形同陌路,暗里虽未辅佐襄助,倒也没阻挠我,可谓中立。”

“前些日子接驾渡江,何家已是迫于形势。那时,元修已反,我若败于江边,元修必有挥师渡江之日。而江南一旦无主,群雄并起,他何家虽有二十万水师,却无州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称雄一方罢了。加上我在江南布局多年,暗势已然深厚,江南水师若不接驾,何府满门必难活着看到江南群雄并起的那一日。何善其深谙保身之道,我还未下旨,他便差人渡江呈了折子来,奏请江南水师接驾渡江的事宜。”

“那时,我已立后,又在南下途中颁了诏书,何善其的奏折里半个字也没提婚约的事。当年,我式微之时,何家虽不曾助我,但也不曾落井下石,我见到奏折时曾想,何善其已老,赐他个爵位,保何家一个世袭荣华也就是了,却不料我还是小瞧人心贪念。”

暮青听着,反倒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她睡了别人的未婚夫,如今听来,倒也不算。

“煮熟的鸭子飞了,任谁都会不甘,这很正常。”暮青安慰步惜欢。

步惜欢睨来一眼,气得发笑,这天底下也就她把后位比作鸡鸭!

暮青道:“今日我见八府之女,似乎无人知道当年之事,林幼学之女只知你与何初心有年少相识的情谊,却也不知你与她差一点立下婚约。”

“何家怎会提此事?当年,不立婚约可是他们之意,他们瞒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人知晓我提过婚约之事,如今后位没了,他们再将当年之事宣扬出去,岂不惹人耻笑?”步惜欢哼笑了一声,端起茶来品了一口,淡淡地道,“说起来,何初心与你年纪相仿,我初回南下时,她还不满十岁,我可无娈童之癖!我那时见何家有明哲保身之意,便懒得自讨没趣,此后再未去过何府,我与何初心只有一两面之缘,相识陌路,何来情谊?”

暮青听着,却有些心疼。那时他年少,身份尊贵,却无实权,亲自登门望求联姻,却被臣子婉言相拒。何善其为了何家满门着想,当年没允婚事,其实并没有错,只是步惜欢那时势单力孤,六亲难靠,连联姻的筹码都没有,只怕心中的孤苦滋味只有他自己清楚。

何家当年明哲保身虽然无错,但既然当年选择了自保,如今就该认命。否则,有险时他们不担,有利时倒想来得,天底下的好事岂能都让他何家给占尽了?

暮青想着,寒声道:“如此说来,这年少相识的说法十有*是何家传出来的。如今天下皆知你兴舟南下并非纵乐,而何家掌着二十万的江南水师,你与何家来往实属常事,这期间与何府的孙小姐生出了什么不可说的情谊来自然也属常事。他们既然铁了心要把人送进宫来,自然不必计较什么闺誉了,倒是你,若不把人接进宫来,倒成了负心郎了!”

“与你说这些是怕你胡思乱想,怎么反倒恼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你心中有数便好,何必气坏了身子?”步惜欢叹了一声,放下茶盏抚了抚暮青的脸颊,红袖垂来榻边,泻了一地的流匹红霞。

暮青见他已生倦色,便说道:“歇会儿吧,这些人我来解决,你不必多费心思。”

“那可不成。”步惜欢笑了一声,意味颇深地道,“娘子还得审阅卷宗,心思浪费在这些人身上太可惜。”

“嗯?”暮青的确有成堆的刑案卷宗要审阅,但总觉得步惜欢话里有话。

果然,他道:“下午会送来些新的卷宗,娘子好生看看。”

暮青一脸狐疑之色,步惜欢却卖着关子未再多言,又道:“下午娘子看看那些卷宗,为夫出宫一趟。”

“去哪儿?”

“茶楼。”

……

步惜欢昨日以白卿的身份去了趟茶楼,暮青不知他是不是和学子们论政论上瘾了,反正她对政事兴趣不大。于是,午睡过后,步惜欢微服出了宫,暮青到了立政殿,见小安子已经捧着卷宗在候着了。

Www.тTk ān.c o

小安子小心翼翼地呈上卷宗,每当皇后审阅卷宗,内侍们都大气也不敢出,而今日下午,皇后的面色似乎比往日更寒些。

半晌之后,只听啪的一声,暮青将卷宗一合,寒声道:“宣刑曹尚书及侍郎进宫!”

*

嘉康初年,六月二十四日,八府大臣联名奏请皇帝选妃,奏折中列述皇后出身、专宠、干政等数项罪名,龙颜震怒,宣左相等人于太极殿中议事,午时方出。

同日晌午,英睿皇后宣召八府之女,八府之女回府后闭门不出不思饮食。下午,皇后宣召刑曹尚书及侍郎入立政殿内审阅案卷,宫门落锁前,老尚书等人才出了宫。

仍是这日,后七贤之首白卿现身汴都茶楼,与寒门学子高谈雄辩,论政甚欢。

正当百姓还在津津乐道茶楼里的激辩之言时,朝中连发数案!

兵曹尚书陈幼学在举家迁来汴都之前,其妻余氏在淮南的府中将一个侍婢沉塘,并杖杀了前院儿的一个小厮,罪名是通奸。那侍婢是买来的,没签死契,人死之后,余氏让她家里人将尸体领了回去,给了十两的丧葬银。人死得不光彩,主母还给了丧银,这银两对穷苦百姓而言着实不少,那侍婢的爹娘直道主母宽仁,回去便将女儿给葬了。

死个丫头小厮的事儿在大户人家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不知怎的就被人告发了,说那侍婢压根儿就不是与小厮通奸才获的罪,而是被陈幼学看上了,余氏心中妒恨,便设局处死了侍婢,那小厮就是个冤死鬼。

此事虽发于淮南,陈府如今却在汴都,陈幼学官拜尚书,乃朝廷重臣,告发他的案子归刑曹审办。

刑曹尚书傅老安慰陈幼学,“子武莫惊,定是哪个奸人污蔑于你,待老夫查明此案,还你公道。”

于是便命侍郎亲自去淮南督办此案,淮州刺史陪同刑曹侍郎一道儿去了辖下小县的村中,将已经下葬了两三个月的陈府侍婢开棺验尸。这一验可不得了,那侍婢的尸骨里竟有一堆极小的骸骨,一看便知是已成形的胎骨。

侍婢未曾许配过人家,孩子会是谁的?

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怎会与小厮通奸?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侍郎在当地一查,留下来看守陈家庄子的老仆妇一听说这桩案子惊动了刑曹,而刑曹查察的命案都要呈给当今皇后审阅,婆子当即便吓得六神无主,倒豆子似的招了。

原来,这侍婢并无姿色,只是陈幼学某日醉酒,趁酒兴做下了荒唐事,事后又不敢声张。陈幼学年轻时得岳父提携才渐渐有了今日的官位,余氏掌着中馈,一贯要强,陈幼学惧内,哄侍婢说,此事应缓,待哪日夫人心情好时再提。却不料侍婢怀了身孕,缓来缓去,身形难缓,被府里的下人给看了出来,于是便向余氏告发了此事。余氏命人将侍婢押来审问,得知丑事的原委后,竟命人摆下了一桌酒菜,称看在陈家骨血的份儿上,会给侍婢一个名分。侍婢大喜,不疑有他,却不料饭菜下肚后竟有睡意,醒来时已衣衫不整的与府里惯会油嘴滑舌的小厮躺在一起,余氏领着一群婆子进来,二话不说便将两人塞住嘴绑去了院中,男的杖毙,女的沉塘,连吭声的机会都没给两人,两大一小三条人命,一下子就这么没了。

陈幼学回府后得知事发却不敢吭声,余氏关起门来哭了一通,说:“老爷刚被擢升至兵曹尚书,眼看着要举家迁往汴都,你若纳妾,纳个有些姿色的倒也罢了,纳个这样的,到了汴都就不怕被同僚耻笑?老爷若想纳妾,我自会挑几个品貌端正的良家女子,不会叫朝中的同僚耻笑老爷惧内,又道妾身善妒!”

余氏三十出头,风韵犹在,她一哭诉,陈幼学就心软了,又兴许是余氏说中了要害,那侍婢的确姿容普通,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事情闹大了只会影响他的官声,于是便默许了余氏对后事的处置。

夫妻二人的话虽是关起门来说的,但仍有下人听见了,世间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守口如瓶的嘴,尤其是陈家迁去汴都后,留在当地看守老宅和庄子的下人们少了管束,很是将此事当成谈资议论了些日子。

陈府此前是淮南道总兵府,府里死个婢女,压根儿就没想到会被查。大户人家府里人命轻贱,许多时候,主子打杀下人,打杀了也就打杀了,懒得做得太干净,也很难做得太干净,尤其是后宅之事,根本就经不住严查。

没经得住严查的不止陈府,还有文府、赵府和李府。

什么继室进府宠妾病故,什么嫡庶之争打杀下人,什么丫鬟受辱投井而亡……一桩桩的事看着平常,查起来却都是命案。

刑曹每每接到告发,傅老尚书都信誓旦旦地安慰同僚,“定是哪个奸人污蔑于你,待老夫查明此案,还你公道!”

于是便风风火火地命人严查,还人公道去了,只是每每还不了同僚公道,却总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桩命案牵另一桩命案,一桩命案牵一桩贪污公案,一时之间,还你公道成了文武百官最怕听的话,百官对傅老尚书避之不及,唯恐被他安慰。

百官不傻,八府刚联名上奏就被一个接一个的告发,刑曹班子每日去立政殿聆听皇后授业,要复核的刑案积压成山,忙得跟陀螺似的,这些告发状竟一份不落地受理了,又效率奇高地查了个水落石出,傻子都知道是谁授意的。

圣上蛰伏二十年,耳目广布江南,想查百官后宅里的那点事儿跟玩儿似的,后宫里又有个有阴司判官之名的英睿皇后,凡遇命案不查明冤枉曲直决不罢休,当年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皇后仅用了十余日就查清了,百官后宅里的那点事儿在她手里查起来也差不多跟玩儿似的。

这夫妻俩齐心齐力的可怕,百官觉出心惊时已经晚了。

告发案一查清,陈、李二人便在早朝上被革职查办,文、赵二人遭贬黜,八府之势一朝之日废黜了一半!

另外四府,圣上不罚反赏,只是赏得耐人寻味。

殿阁大学士秋儒茂之子成婚后尚无子嗣,圣上赐了两名女子给秋公子为妾。

工部尚书黄渊之妻去年病故,圣上赐了翰林院侍讲之女给他续弦。

督察院左督御史王瑞妻妾成群,早年因好美色而亏空了身子,膝下只得一子,欺霸市井,纨绔成性,今已及冠,尚未谋得一官半职。圣上便将王御史的公子指去了军中,领的是关阳城城门校尉一职。

这三道旨意一下,秋儒茂、黄渊和王瑞扑通一声便跪在了金銮殿上,齐声道:“使不得!”

“哦?如何使不得?”古来帝家皆好玄黄二色,当今天子却偏好瑰丽之色,那大红龙袍艳得似霞亦似血,年轻的天子噙着笑,问得漫不经心的,却叫群臣后背发凉。

殿阁大学士道:“启禀陛下,那二女乃卑贱之人,怎能当得起赐婚之荣!”

圣上赐的那两名女子是双生子,乃是汴河画舫上有名的丽姬,习得一套房中之术,二女共侍一人,能叫人欲仙欲死不思归。两名女子出身卑贱,怎能进大学士府为妾?再说了,这艘画舫近半年来被他重金包了,他的枕边宠竟被圣上赐给了儿子当侍妾,此事传扬出去,他们父子还有脸见人?

步惜欢道:“朕听闻那二女习得房中之术,爱卿之子成婚至今,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的,朕也是忧心秋家的香火。”

“犬子新婚尚不足半载,这香火之说……”殿阁大学士抽着嘴角,不敢说帝心之忧实在荒唐,只好把礼法搬了出来,“礼法有云,嫡妻三年未有所出,方可纳妾。”

工部尚书道:“启禀陛下,微臣与发妻成婚二十载,得她服侍高堂,教养子女,勤俭持家,心中对她敬重有加。而今,她过世不足一载,微臣尚无续弦之意。”

就算续弦,他也不会续翰林院侍讲之女!此女虽为嫡出,却是他那不肖子的思慕之人!只是老夫人嫌翰林院侍讲只是个从五品的文职,配不上尚书府的嫡公子,因此死活不答应,这不肖子便害了相思,已缠绵病榻半年多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汴都城里没有不知道的,这一道赐婚的旨意若是下到尚书府,还不得要了这不肖子的命?这孩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夫人可怎么活?

左督御史道:“启禀陛下,犬子顽劣,不通六艺,实非武将之材。”

关阳城在关中和岭南的交界处,一旦岭南兴兵谋反,关阳城必有守城大战!城门校尉一职就是负责守城门的,那不等于往岭南王的兵马刀下送人头?

“哦?”步惜欢定定地看着三人,唇边依旧噙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卿等想抗旨?”

抗旨之罪可比革职贬黜更要命,可如若接旨,府里的天可就要塌了。

三人脸色灰败,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赶忙道:“微臣不敢!陛下三思!”

步惜欢冷笑一声,抬袖一拂,范通手里捧着的八本奏折被扫下御阶,噼里啪啦地砸在了八府大臣的脑袋上!

当今天子一向隐忍,头一遭龙颜大怒,文武百官跪了满殿,头不敢抬,气不敢出。

只听天子道:“今朕亲政,江北失地未收,岭南之逆未平,内忧外患尚无良策,卿等便联名上奏,谏朕广选妃嫔充裕后宫!朕还当尔等不晓礼法,闹了半天是明知故犯!朕大婚不足一个月,尔等便忧心龙嗣,岂不荒唐至极?朕怎不见你等忧心江北,忧心岭南,忧心江南水患,忧心朝廷吏治?卿等既然领着朝廷的俸禄,却管着朕的家事,那今儿这早朝,朕就穿着龙袍管管卿等的家事!”

说罢,步惜欢唤了声:“范通!”

“老奴在!”

“即刻出宫,去他们三家府上传旨。”

“老奴遵旨!”

“陛下!”三人一根白绫吊死的心都有了,连连叩首,“微臣知罪!微臣知罪!陛下三思呀!”

已被当殿革去官袍的兵曹尚书陈幼学等人一直没有机会喊冤,借着这乱糟糟的时候,也跟着痛哭道:“陛下,龙嗣之大,可比江山!罪臣等真是一心为陛下着想,为陛下的江山着想啊!”

步惜欢看向林幼学等人,目光凉薄,“龙嗣之大,可比江山,那说的是储君。朕即便纳了妃嫔入宫,嫔妾所出也是庶子。”

林幼学等人顿时似受掌掴,面色煞白。

“尔等弹劾皇后,自家府里的妻妾却善妒争宠草菅人命!母身不正,能教出什么好德行的女儿来?德行不端,也配入宫为妃,为朕绵延子嗣?”步惜欢睨着御阶之下的一干罪臣,眸光凉似寒宫秋月,懒慢地道,“还叫这些人在殿上杵着做什么?污朕的眼?”

御前侍卫们一听,即刻佩刀上前拿人,革职查办的押入天牢,贬黜出京的逐出宫门,人被拖了下去,腿脚磕碰宫阶的闷声隔着老远还能听见。

殿阁大学士等三人半晌没敢吭声。

步惜欢道:“卿等既知这江山是朕的,就该知道,朕亲政治国,不拘士族寒门,要的是循吏,而非佞臣。君臣一心,方可治国,爱卿们的忧思之心该放在何处,回府后都好好思量思量。”

说罢,步惜欢倦倦地道了声退朝,便起身走了。

百官山呼万岁跪送圣驾,三人却不敢回府,忙去太极殿跪求陛见。

太极殿殿门紧闭,三人不敢擅入,只得在日头儿底下苦哈哈地跪着。

这一跪,还不知要跪到什么时辰。

八府联名上奏,唯一没被处置的便是江南水师何家,可是没处置不见得是好事。严查违律之事也好,明赏实惩也罢,好歹都有个态度,不罚也不赏,便是连个态度都没有,就这么晾着,叫人猜不透君心。

何善其抚着一把花白的胡须,心事重重地出了宫。

百官聚在殿外的广场上,往太极殿的方向望了一眼,各自心里有了底。

得!以后谁也别提后宫,别弹劾皇后了。

龙有逆鳞,触不得。

陛下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君臣一心,臣子把心思用在后宫上,帝后便把心思用在臣子的后宅里。要么,君臣一心治国,要么,后宫无宁日,百官后宅也别想安宁。

如此帝后,也是古来未见,千古一绝。

百官料不到这半壁江山日后会是何景象,只知八府这一栽,必有大浪将兴,江南太平不了多久了。

------题外话------

今年本来不打算过生日了,昨天收到了小伙伴们的漂流本,听说在全国各地漂流了一年,赶在我生日前一天送来,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麻溜儿地去订了只蛋糕,想想这生日还是得过!

好多年没收到手写的信了,想起了学生时代,谢谢大家的祝福、剪纸、贴画、简笔画、水彩画(这画美爆)、绳结还有唇印(节操呢?),我想这是我收到的最有意义的礼物了,漂流本我会珍藏在书架上,放心,你们的字都很好认(葵花画得尤其妙),我决定小元宝的认字读物就是它了!哈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班师回朝第一百零三章 门主的女人!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不喜欢老男人第八十七章 第六根手指第二百五十六章 盛京乱第七十五章 羊排与羊汤第七十四章 风雨相护第一百六十二章 戏里嫁君第七十七章 拼骨第四十四章 真凶现形第四十三章 贤妻与嫁妆第三十章 臣蛋疼!第六十三章 真凶现形第七十九章 心理画像再现第二十九章 神官大选第六十九章 深夜探视第九十五章 心理题第二十三章 天下共睹第二百二十四章 嘟嘟VS岳父第二十九章 冤冤相报第二百四十章 盛京宫变第七十九章 心理画像再现第二百三十章 浪漫的都督第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命无贵贱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验第七十三章 学骑第一百二十八章 舌辩望山楼(二更!)第二百零九章 幕后真凶(二)_5201小说第十六章 皇后问政第八十章 误会是怎样炼成的第三十章 臣蛋疼!第九十章 无耻风范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谁要走?第二百二十五章 史上最牛劫财劫色第六十五章 哑口无言!第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第二百一十三章 都督可是女子?_5201小说第一百零二章 卿本红妆第二百零五章 活体解剖(上)第九十七章 信任如山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年之期第一百九十四章 猫捉耗子第二百三十六章 阅兵大典!第一章 唯一的女仵作第四十九章 一文钱,赌你所有银票!第二百七十七章 圆房(下)第十二章 为君求才第一百三十四章 崩溃的军侯们第一百四十一章 魔鬼特训(下)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肚鸡肠的步惜欢陛下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是病,得治!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是病,得治!第九章 奉县天破第三十章 我有恋尸癖第一百零六章 妹纸大胆地送上门第六十三章 真凶现形第一章 闲的蛋疼第五十三章 二蛋领兵第四十四章 面貌复原第一百零二章 青蟒帮第一百零四章 案情明朗!第三十五章 命定之地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睿!暮青?第一百五十七章 铁证如山!第六十一章 新的传奇第八十二章 心魔第四十六章 令人惊叹第十六章 英睿之谜第二百七十一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第八十九章 大漠地宫第七十三章 养好伤再去青楼第二百八十一章 兴亡二主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人饮血?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英睿将军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验第三十六章 别院诗会第十二章 为君求才第八十五章 心悦卿兮第一百一十四章 凶手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死一线终相见第二百二十章 计杀元修!(一更)第九十八章 人脸密码第二百零五章 活体解剖(上)第七章 坑爹身份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督的损主意第二十四章 笨与幼稚第八十八章 下井捞尸第二百四十五章 都督到!第一百零一章 绝处逢生,再遇!第七十六章 重口味将军第九章 奉县天破第十九章 千里家书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弟相见,四方云动第八十章第二个下毒者第五十九章 神一般的少年!第二百零九章 幕后真凶(二)_5201小说第一百四十章 魔鬼特训!(上)第八十九章 大漠地宫
第一百二十二章 班师回朝第一百零三章 门主的女人!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不喜欢老男人第八十七章 第六根手指第二百五十六章 盛京乱第七十五章 羊排与羊汤第七十四章 风雨相护第一百六十二章 戏里嫁君第七十七章 拼骨第四十四章 真凶现形第四十三章 贤妻与嫁妆第三十章 臣蛋疼!第六十三章 真凶现形第七十九章 心理画像再现第二十九章 神官大选第六十九章 深夜探视第九十五章 心理题第二十三章 天下共睹第二百二十四章 嘟嘟VS岳父第二十九章 冤冤相报第二百四十章 盛京宫变第七十九章 心理画像再现第二百三十章 浪漫的都督第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命无贵贱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验第七十三章 学骑第一百二十八章 舌辩望山楼(二更!)第二百零九章 幕后真凶(二)_5201小说第十六章 皇后问政第八十章 误会是怎样炼成的第三十章 臣蛋疼!第九十章 无耻风范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谁要走?第二百二十五章 史上最牛劫财劫色第六十五章 哑口无言!第六十四章 扑朔迷离第二百一十三章 都督可是女子?_5201小说第一百零二章 卿本红妆第二百零五章 活体解剖(上)第九十七章 信任如山第二百三十四章 一年之期第一百九十四章 猫捉耗子第二百三十六章 阅兵大典!第一章 唯一的女仵作第四十九章 一文钱,赌你所有银票!第二百七十七章 圆房(下)第十二章 为君求才第一百三十四章 崩溃的军侯们第一百四十一章 魔鬼特训(下)第二百二十六章 小肚鸡肠的步惜欢陛下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是病,得治!第二百四十七章 这是病,得治!第九章 奉县天破第三十章 我有恋尸癖第一百零六章 妹纸大胆地送上门第六十三章 真凶现形第一章 闲的蛋疼第五十三章 二蛋领兵第四十四章 面貌复原第一百零二章 青蟒帮第一百零四章 案情明朗!第三十五章 命定之地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求我第一百八十三章 英睿!暮青?第一百五十七章 铁证如山!第六十一章 新的传奇第八十二章 心魔第四十六章 令人惊叹第十六章 英睿之谜第二百七十一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第八十九章 大漠地宫第七十三章 养好伤再去青楼第二百八十一章 兴亡二主第一百八十一章 杀人饮血?第八十八章 神奇的英睿将军第一百一十二章 初验第三十六章 别院诗会第十二章 为君求才第八十五章 心悦卿兮第一百一十四章 凶手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死一线终相见第二百二十章 计杀元修!(一更)第九十八章 人脸密码第二百零五章 活体解剖(上)第七章 坑爹身份第一百八十五章 都督的损主意第二十四章 笨与幼稚第八十八章 下井捞尸第二百四十五章 都督到!第一百零一章 绝处逢生,再遇!第七十六章 重口味将军第九章 奉县天破第十九章 千里家书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弟相见,四方云动第八十章第二个下毒者第五十九章 神一般的少年!第二百零九章 幕后真凶(二)_5201小说第一百四十章 魔鬼特训!(上)第八十九章 大漠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