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提郧州,元无忧不由得想起之前,宇文怀璧漏底的“韦公妙计”了。
她不禁抬眼看向陆仁甲,呵声笑问,“感情是郧国公韦孝宽派你来的啊?你带着任务来的吧?他又想了什么计策让你来使?”
陆仁甲被她这一问给猛住了,“啊?国主说笑了,我就是一县城小吏,都没见过郧国公几面,哪能在他面前说上话,成为棋子啊。”
趁着重新掌控局势,元无忧拉着高延宗的手腕,自来熟地找到那张木头桌子坐下,
“我被你家天子几次三番请来周国,都多亏了韦公的锦囊妙计,连安德王被通缉也是。既然话已说开,你们几个是想把我们送回宇文怀璧那领赏啊,还是先办案子?”
这话是明知故问。
她这位前朝储君、华胥国主,跟当朝天子有什么过往暂且不提,光说她是皇上请来大周的,默认她在此游历江山,连皇上都不能奈她何,他们但凡敢多管闲事,不是自寻死路吗?
跟着她转身的陆仁甲都没犹豫,赔笑道:
“国主大驾光临,我们好吃好喝的侍奉便是。陛下肯定也不想伤您,至于案子…县衙皂隶已经追过去了,听说已锁定了匪徒藏身之处。”
元无忧瞥了眼身旁异常沉默的高延宗,自告奋勇道,“可用我们帮忙?”
立在一旁的叱罗铁柱哗啦一开折扇,
“那帮匪徒甚是凶残,倘若伤了国主,我们没法跟皇上交代。此次我二哥以身入局,他是习武之人,定然能自保平安。不如……”
他转头看向陆仁甲,“我携拓跋参军前去接应二哥,陆县令便留下陪着女国主吧。”
就在这时,高延宗忽然从桌后站起身:
“那我去吧。”而后低头看向身旁目露诧异的姑娘,“我替你去看看?”
男子也不是征求她的同意,说着就绕开木头凳子,要走出去,反被元无忧一把抓住他的护腕。
“你去凑什么热闹?我哪放心啊!”
高延宗不动声色地往回拽自己被她攥住的手腕,但没拽出来,便无奈地摊开紧握的手,露出掌心的一枚黄金戒指。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
“这是我在郑府被屠那日,在土匪尸身上捡到的,萧桐言承认此物出自萧家,我得去问清楚。”
望着戒面上那枚晃眼的红宝石,元无忧倏然瞪大了琥珀双眸,“有这种东西你居然瞒着我,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你也没和我说啊。”
俩人这一咬耳牙语,引得旁边的那几位看不下去了,拓跋铁锹嫌弃地“咦~”一声,挥手吩咐几个皂隶跟她走,高延宗一看不带自己,便拍了拍元无忧的肩膀以作安抚,扭头就跑。
元无忧尚未来得及阻拦,男子就忙不迭跑了,只留给她一个欢脱的背影。
陆仁甲目送完高延宗,偷瞄了眼桌上眼神不舍,目光复杂的甲胄姑娘。
他扯了一下叱罗铁柱的扇子,悄声问:
“军师,你不是自诩情场上从无失算么,国主这种怎么追?”
叱罗铁柱拿折扇警告的,拍了他手一下:“混账,这种是军师的!”
“军师,您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糊涂!当下案情要紧,我在这看住华胥国主,你去问一下匪徒抓到了没有,我不擅武力,估摸着安德王更不行,恐怕打不过那几个女淫匪。”
随后一脸茫然的元无忧,眼睁睁看着陆仁甲被推走,叱罗铁柱风姿绰约地躬身行礼。“在下南阳郡公幺儿叱罗铁柱,恭见华胥国主陛下。”
“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她刚站起身,抬手去拦,叱罗铁柱便拧腰坐到她身旁来了。
望着男子凤眼含笑的目光,元无忧有些尴尬,顺口扯闲:
“先生钟灵毓秀,为何起名叫铁柱,这么质朴啊?不知令尊南阳郡公尊名啊?”
“家父尊名倒不像在下这般质朴,家父原名叱罗雍,但因“雍”字犯当朝天子名讳,便改叫“协”。而我上面的兄长也有名字好听的,比如今日深入匪窟的二哥叫玉良,大哥叫金刚,三哥叫石柱,听说我还有个哥哥叫山根,但早早夭亡了……”
元无忧心里揣着事,没空听他捋家谱,只无奈地拿出那枚蓝宝石金戒指。
“先生不必绞尽脑汁的拖延我了,我手里有本案相关的重要线索,咱们一同追捕女土匪去吧。”
***
日落西山,倦鸟归巢。
城西楚巫祭坛边上,少司命圣庙外。
因着殿内不知哪间屋里,时不时传出几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又总是瞬间跟被掐死了一样被压制住,就惊得庙外树杈上的乌鸦呼呼啦啦的起落,又一阵一阵被吓跑。
奇怪的是,先去少司命庙的皂隶,没有一个回来报信的。
高延宗在去的路上,捡到了奋力赶路的老李。待俩人终于赶到时,远远就瞧见庙门口地上横七竖八,躺了几具死相惨烈,衣襟大敞,下半身光不出溜的皂隶。而他们的裤子早成了碎布条子,满地乱铺。
与此同时,不远还站着几个白袍的女兵,有的正在系腰带,有的严阵以待的戍守。
见此情形,穿着黑铁铠甲的老李气得直接冲过去了。
却被离得最近的两个白袍女兵,一抬胳膊拦住。
老李愤然怒吼——
“是萧家发信号让俺来这儿嘞!捏们跟女土匪是同伙吗?里面绑滴谁嘞?”
拦路的女兵闻言,一头雾水地扭头冲里头喊道:“彪姐,这老家伙带个漂亮男娃来了!”
紧跟其后的高延宗闻声走上前,手握剑鞘眉眼凌厉,“你们是谁的部下?萧家竟敢勾结土匪杀周国臣子,你们好大的胆子!”
他话音未落,就听见里头一声骂咧:
“呦呵,哪来的小骚鸟这么大官腔啊?也敢教训老娘?”
高延宗循声看去,只见打门里走出来个虎背熊腰的女人,想必就是“彪姐”。她正系着裤腰带,刚做过什么他都不敢细想。
俩人甫一打照面,他便惊愕地瞪大了眼。
许是天热,女人穿着斜襟披甲,晾着半边晒成麦色的膀子。只藐视地看了高延宗一眼,就四仰八叉地、坐在了门口的石凳上,
“啧,我当是哪个没女人通管的混小子,憋疯了来老娘这找干呢,原来是熟人啊?多年不见,安德王又来大周坑害谁来了?”
说着,她坐姿狂放,双腿交叉着把脚搭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