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大幸,小芙蝶的身体已经渐渐在恢复当中了,她们仍旧回到雅淑租的房子那去住,只是现在,慕初一下了班,也会飞奔过去。赖着赖着,他就把小芙蝶挤到一个加塞的小床上去了,安安稳稳地晚上搂着雅淑睡觉了。
临近下班,慕初快速地收拾着桌面的东西,准备一下班立马走人,最近并不是流行疾病的高发期,儿科的工作稍稍比较清闲一点,他一想到雅淑做的菜,肚子就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就想赶快跑回去好吃饭。
一个男人慢慢地走到了儿科的医护站前面,用手中拐杖轻轻点着地面,脸上带着笑意:“请问,这里是儿科诊室吗?”
慕初刚好在登记交班记录,他抬眼打量了一下男人:“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男人年纪不轻,目测至少也要60岁了,鬓间头发发白,却梳得一丝不乱。他的眼神矍铄,眼睛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看起来保养得也相当不错,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必然长得相当帅气。不过,脸色稍微有些差,略带病容,虽然穿着非常得体的外套,但也应该是医院里面的病人。
他也正打量着慕初,嘴角笑容慈祥:“我找一位杨慕初医生。”
“我就是。”慕初略歪头看他,“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是这样的,我听说,杨医生对小朋友的手足口病的治疗十分在行,还曾经代表一医去参加会议发言。我家的小孙女刚好最近一直发烧,医生说是手足口病,我很希望能转到这里来给你诊治,不知道可不可以?”
慕初笑了:“先生,你实在太抬举我了。既然确诊为手足口病,任何传染科、儿科的医生都能胜任治疗的,不需要特地转院的啊。”
男人似乎有些急了。他在怀里摸索着,居然摸出一个红色的纸包,直往慕初手里塞:“医生,拜托了……”
慕初一手挡住了他:“既然先生您在之前对我有所了解,就该也听说,我是从来不收这些的。很抱歉,如果您坚持要转院,您可以去相关医院办转院手续,这个不归我管。只要是我的病人,我绝对会尽力而为。您不要做这种事,这样是侮辱了我。”
男人笑着,好脾气地点头致歉着,一边收回了自己的红包:“杨医生真是高风亮节,肯定自小就受到家庭非常好的教育吧?尤其你的父亲,肯定自小就对你有很好的影响吧?”
这话说得有点怪。慕初眉头皱了起来,笑容也收了回去:“很抱歉,让您失望了,我没有父亲。”
男人意外了一下:“谁能没有父亲呢?难道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确实没有。好了,如果您需要转院,明天我会一直在。现在我要下班了。”慕初把交班记录本合上,钢笔别回自己的口袋。
男人点了点头:“不知道,能不能要一张杨医生的名片,等我小孙女明天转院过来能联系到你。”
慕初笑嘻嘻地把脸凑近了他:“不是大人物,抱歉,我没有名片可派。记住我这张脸吧。你说杨慕初,住院部的护士姐姐会替您转到我名下的。我明天要上一整天的班,包括晚上,随时找我都可以。”
男人点了点头,对着他的俏皮也会心一笑:“那就谢谢杨医生了。”
慕初脱下自己的白大褂:“不过,看起来,先生的身体也不是非常好,最好还是做个全面的检查吧。”
男人有些受宠若惊:“好的好的,谢谢杨医生了。”他还想再说什么,慕初已经朝他挥手告别,双手自在地放进了裤袋,快步地走向了楼层电梯,按下了向下键。
看着他步入电梯,电梯启动。男人的双手扶住拐杖,眼底神色复杂。他低头喃喃了一句:“你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年少轻狂时候的事,你非得要记得那么清楚?”
只是,在他眼中,当时不过是夫妻感情的破裂,抚养关系的中断,可对于两个年幼的孩子而言,却是从此父亲的永久缺席,窘迫生活的正式开端。要说不怨,要说不恨,谈何容易?
门还没推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慕初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猛地推开门,却瞧见客厅的小芙蝶刚刚捞起一筷子西洋菜,被他这么一吓,“噗”的一声,菜都掉回小碗里了。
“哼,被我抓住偷吃了吧?”
小芙蝶拍了拍胸口:“吓到我了,舅舅!”她赶紧再去捞那嫩嫩的西洋菜,雅淑在厨房听到声响,已经探出了身子:
“阿初,先来碗西洋菜好不好?我马上烫给你吃。”
慕初刚洗完手出来,桌面上已经摆了一碗热腾腾的菜汤。
别小看这碗菜汤,汤头是熬了许久的骨头汤,味道鲜香浓郁,西洋菜是最新鲜上市的,掐的嫩芽,滚烫的汤汁一烫过,就捞了起来,嫩得绿滋滋的,咬一口,脆、嫩、鲜,再喝口汤,从身到心,都在这个初冬的傍晚,让人暖洋洋的。
小芙蝶看着慕初把碗捧起来,稀里哗啦地就往嘴里倒,小大人地叹了口气:“妈咪,看来,舅舅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你就别赶他走了吧?”
慕初斜瞟了她一眼,弹了弹她脑门:“算了,看在你说中我心声的份上,我就不罚你了,都不尊重长辈的。”
小芙蝶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才怪,我只是没有尊老。”
慕初皱起了鼻子:“老?小屁孩,我哪里老?”
雅淑端着蒸好的鱼走了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好了,一大一小,赶紧的,给我去拿碗筷,准备吃饭咯。”
小芙蝶跳了起来:“我来!”她朝慕初扮了个鬼脸,“舅舅,你再不承认你老,今晚我就不去小床睡觉!”
“这丫头!”慕初恨得直磨牙。雅淑“噗嗤”一声笑了:
“瞧你,还说不过一个5岁丫头啊。”
慕初懒懒地去添饭:“话说,明天我要值全班,后天有一个午的假,你看看能不能跟人换下课,我们去公证处把手续办一办。”
“什么手续?”雅淑满脸问号。
“不是说了嘛,把房子改成我们两个的名字啊。你不去,手续办不了。”
雅淑勺汤的动作停顿了:“我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我们之间涉及到这些东西。”她闷闷地说道,“我不是为了钱跟你一块的!”
慕初揽住了她的腰肢:“傻瓜!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能安心回去住嘛。”
小芙蝶拿了筷子出来,一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大叫:“少儿不宜啦!”
慕初回头瞪了她一眼,雅淑已经拿开他不老实的手:“吃饭吧!话多!再说,我明天有课,不想去换。”
慕初端起饭碗,疑惑地看着她,她才解释道:“现在我懒得去跟人家打交道,换个课,等会背后又不知道人家说什么了。”
慕初一阵心疼。他凝望着她:“你这人,就是这样。遇到这样的不公平对待,你就是不去反抗,你反而用自己的清高去亏待自己。你那么清高,不是正中人家下怀?”就像对他一样,怕人家说她小三,怕人家说闲话,她情愿斩断情丝退得老远。其实,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幸福和权利是自己的,自己都不争取,都拱手相让了,别人何须对你客气?
她嘟起唇,不说话。慕初没她辙,只好闷闷地吃饭。扒了几口,没话找话说:“我今天快下班的时候,遇到一个挺奇怪的老头。”
他自己不由笑了出来。说人家老头,似乎不太恰当。虽然年纪应该不小,但是胜在保养得不错,有些中年男人未必有他保持得那么好。他边笑边说:“他特别奇怪,居然去儿科那里打听我,还知道我曾经专攻过的科目,甚至还打听我的家庭状况。”
雅淑咬了一口茄子:“估计,人家想给你介绍女朋友吧?”
慕初愣了一下,很快笑得更贼:“哎呦,这种事怎么不早说?别的我不敢担保,女朋友可大大的缺啊!不过……”他的笑意微收,“他似乎对我父亲的兴趣更浓厚一点。”
小芙蝶手中的调羹叮的一声敲在了碗里,其他两人循声看去,她才赶紧拿起调羹,妆模作样地扒饭。
慕初想说话,雅淑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她想,慕初刚才提到了父亲……可能,这个熟悉的称谓,引起了小芙蝶的一些回忆,或者,勾起她一些不应该的感伤了。
孩子那么小,被遗弃的经历肯定很惨痛。
她赶紧夹了块自己做的豆瓣鸡到小家伙碗里:“快吃。这鸡肉很入味的。”
孩子闷闷地点了点头。慕初和雅淑对视了一眼,心情都有些沉重了起来。
慕初走过导诊台,挥手和护士美眉打了声招呼,忽然心血来潮又折了回去:“对了,今天有一个手足口病人来挂我的诊吗?”
护士瞄了一眼电脑:“没有呢。怎么了?”
慕初扬眉一笑:“没事。”昨天那个男人,只是循例问句吧?自己何必太放在心上?
他走进医护站,穿上了自己的白大褂,梁启超已经打了个呵欠:“你才来啊?”
“你等我是度秒如年?”慕初戏谑地问道。
“那是。”梁启超把交班记录甩到他手里,“一个晚上不得安生,这个哭完那个闹的。”
慕初接过翻了起来,两人例行办起了交班手续。
衣袋里
的手机响了起来。慕初一边翻着记录,一边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电话:“喂,你好,我是杨慕初。”
“阿初!”二姨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快点来!外婆……”
“我没事。”那边的老人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孩子在上班呢。”
慕初顿时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怎么了?二姨?”
“今天早上外婆上厕所,站起来就昏倒了,我看到厕所里面好多血!她刚醒来,就一直吐,喝口水都吐,怎么办呀!”
慕初深吸了口气:“现在我马上过去,带外婆过来做检查!”
他跟梁启超告了声罪,连外套都没穿上,披着白大褂就跑了出去。
梁启超傻眼了:“不是啊。我已经值了一整天了!你不会要我又再替你值一天吧?!我需要休息的!”
白晓沫笑出了声:“你就认命吧!没女朋友的人就是这么惨的。”
梁启超捂紧了胸口:“啊!”他痛呼了一声,“白美人,你伤到我了!深深的!”
这边慕初已经快速地发动了车子,心急如焚。
他之前看过外婆的检验报告,她一直排便不畅,紫依已经初步诊断为直肠肌瘤,没有经过活检,谁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是良性还是恶性,而老人的糖尿病史和年纪,都不再适合做开腹手术。
拖到现在,难道,老人的病开始发作了吗?
他三步并做一步跑上了楼梯,喘着气,推开了门,屋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二姨眼睛红红的:“阿初,你来了?快劝劝外婆,她……”
老人倔强地扭过了头:“去医院干嘛?我又还没死。”
慕初叹了口气,走近了她:“外婆,说什么死不死?医院每天那么多病人,去医院干嘛?不就是为了想医生治好自己啊。如果明知治不好,干嘛还去?”
老人不应声。
慕次已经站了起来,轻了轻喉咙:“外婆,你不用担心了,阿初本来就是医生啊。更重要的是,紫依会给您看啊。”
老人仍旧顽固地摇着头:“我不去。去了,我就出不来了!”
慕初环住了她的肩:“外婆,你这是瞧不起我的呢。再说小朋友都敢打针,难道外婆不敢?”慕次不慌不忙地帮腔道:“就是啊。不过外婆就是担心阿初和紫依的婚事吧?”老人赶紧点头,他趁势说道,“不用担心的,这两天,让他们的事给订下来,您不就安心了?”
慕初一惊,抬眼看着慕次,后者却很坦然地道:“你放心,我刚才也打电话给紫依了,她在医院呢,我们过去就去找她。”
老人这才松口:“真的能把我治好?”
“当然能。”慕初脸色不太好,他点着头,率先扶起了老人,一大拨人哗啦啦全跟在后面,慢慢走下了楼。
扶住老人,慕初鼻端有些酸。
这段时间,他还是有过来探望外婆,只是每每担心外婆问到紫依,每次来了一会就赶紧告辞。现在,把外婆扶在手里,才知道,老人无形中已经消瘦了不少。
她肯定苦苦隐瞒着自己的病情,不愿意让子孙担心自己的身体,更不愿意他们奔波医院受累。
慕初眨掉了眼底的泪眼,努力笑着问道:“外婆,你到底多久没有好好吃饭了?怎么这么瘦?”
二姨插了嘴:“要不是早上让我发现,她还不让我知道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上过厕所了呢!”
一个礼拜!
慕初心一惊。
这样说来,病情已经相当严重了!
可想而知,排泄不通,肯定胃口不佳,估计,腹部也积着水……
他眉头皱了起来,一旁的慕次已经给他使了个眼色:“等会,我有话跟你说。”
老人走到楼下了,忽然才说道:“糟糕,我忘记把我的金饰带出来了!”
慕初受不了了:“外婆,你是去住院,好了就回来,带那东西干嘛?”
“去给我拿!”老人很坚持,从兜里摸出一支旧钥匙,“在我床头柜里,去拿。马上去!”
慕初认命地接过,快步再跑上楼。等他下楼来,已经把一个布包交到老人手里了。
老人宝贝地把包抱在怀里,才在他的搀扶下上了车子。
老人马上被送进了紫依所在的外科诊室。
紫依看见了他们,微微点头打了招呼,就马上动手给老人做起了检查。
慕初被拉到了一边,慕次压低了声音:“你们不是去拍了婚纱照?”
慕初有些不情愿地答道:“你也知道?快了,还没拍。”看着慕次疑惑的表情,他补充道。“上次,我忘了。”
“忘了?!”慕次的声音提高了几个音阶。他马上发现自己声音太大,快速压低了声音:“外婆一直念着想看呢。你就不能上心点?这两天,跟紫依把证办了吧。让外婆安心点。”
慕初别开了眼:“抱歉,哥,我做不到。”
“为什么?”
紫依已经出来了,她向慕次走了过去,故意不看慕初:“阿次哥哥,情况很不妙。外婆腹积水挺严重的了,一定要住院治疗。我建议,做个开腹手术,把那肿瘤切除了再说。”
“可是她有糖尿病……”慕初表情挣扎。
“如果不这样,只靠药物来抑制,我怕会引起很多问题,而且,可能也……”她语带保留地说道,“你们要有思想准备。”
慕初沉默了。慕次却敏锐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吵架了?”
紫依一愣,不由看着慕初,口中却说道:“吵不吵,你问他。”
慕次的怒火升了上来,他跟紫依点头示意了一下,拉着慕初走到一边:“你搞什么?”
慕初一阵心烦:“哥,我们还是和舅舅他们商量下外婆的事吧。其他的,以后再说!”
“外婆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和紫依结婚!”慕次毫不让步。“再说,之前检查出这样的结果,大家心里也已经有个准备,连外婆自己,也已经把墓地买好了,你还不知道吧?看,只有你,什么都漠不关心!”
慕初的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沉默以对。确实是,他工作又太忙,心又虚,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跟外婆坐下拉拉家常?明知道外婆身子不好,自己本来就应该多多过问的,如果早这样做了,事情就不会拖到这地步。
外婆总对人说,她最疼的,就是自己,可是……
慕次见他有些惭愧,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要弥补外婆的遗憾,我刚才跟你说的,你赶紧去做。对了,你和紫依到底怎么了?”
慕初闷闷地说道:“哥。我不会和紫依结婚的。”
慕次一下揪起了他的衣领:“你说什么?!在外婆现在这个阶段,你说这件事?!”
慕初拂开他的手:“我不会跟外婆说的,一切如常。等以后,我会自己跟外婆告罪。我只是想把事情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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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次冷冷一笑:“你果然被和雅淑勾了心魂了?”
慕初别过眼:“没有谁勾谁。我爱她,我要娶她。”
“那紫依呢?”慕次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女朋友也是你自己挑的啊。”谁强迫他了?
“我们分手了。所以不会有婚礼。”
慕次简直想揍他了:“你疯了!你这样做……”他的胸口起伏着,“我跟你说过,她是简单的妹妹!”
“那又怎样?”
“你不要忘记,你还欠我两条人命!”慕次咬牙切齿地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怎么会失去简单和他们的孩子?!
慕初又惊又怒地望着他:“是我欠你?!”他牺牲了自己的爱情,成全了自己的哥哥,到头来,他还欠他两条人命?!“那我活该用一辈子的幸福去陪葬?!”
慕次瞪着他:“你以为,我是在害你?跟紫依在一起,你才会是最幸福的。跟那种女人……”
二姨走了过来,慕次赶紧住了口,她急急催促道:“阿初,去给外婆办住院手续吧。”
慕初一点头,已经跑向了住院部。
手续,病床,几乎马上就办好了。
老人住进了肿瘤科几乎最好的病房里。
腹积水抽水马上就开始做。
手术定在了第二天的早上。
老人被推着去做了一系列的身体检查。
明显,做完抽水的老人虽然还发着低烧,但是精神好了许多。
慕初把她推回了病房,扶她坐到了床上,盖好了被子:“外婆,今天再馋也不能吃东西哟。明天做完手术,就舒服了。”
他给老人倒了杯水:“稍微喝点。”
慕次的脚还略有点跛,他提了一个盒饭过来,递给了慕初,并不看他:“你吃完去上班吧。我在这的。”
慕初瞥了一眼他的脚:“没关系,我在的。你的腿还没完全好……”
他没说完,已经被慕次粗鲁地打断:“我没瘸,我什么都能做!”他口气很冲,老人眉头一拧:
“怎么了?两兄弟像斗鸡一样,还斗上了?”
她看着两兄弟,语重心长:“你们母亲去得早,留下你们给我照顾,你们都得给我好好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摸着,摸到了那布包,才松了口气,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拿出一条链子,一条手镯
,一枚戒指,金光灿灿的,亮得很。
她小声说道:“加上上次给的戒指,凑足四件了,给你去下聘,这样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买那么多了。拿去拿去。”
她把东西塞到慕初手心,他心里却一堵:“外婆,我……”
“分量不太重,还得再买点,要不紫依的条件那么好,怎么肯嫁到我们家哇?要不,年轻人不是喜欢白金吗?外婆给钱,你去买,喜欢什么买什么。随她的意。”老人从布包里又掏出一本存折,用手指沾了唾沫星,翻了起来。
慕初喉咙哽咽了。他按住了外婆的手:“不用忙了,外婆,我……”
“是啊。不用白忙了。”慕次凉凉的说道。
慕初脸色一白,老人还没反应过来,他马上截住了哥哥的话头:“我自己有钱,我去买。”
老人乐了起来:“行,那你今晚就陪紫依去买。明天戴来给我看看。”
慕初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还好,他的脑筋动得快:“外婆,她明天还得给您动手术呢。今晚让她好好休息去吧。”
“不行!”老人马上说道,“明天动手术我得确保她是我孙媳妇了,要不,这刀乱切,我哪里受得了哇?”
慕初顿时满头黑线。敢情老人家就是怕做手术,所以赶紧要把他卖了好安心?
“呃……”
老人已经喜笑颜开:“那今晚去买吧。真开心。我孙媳妇给我动刀子,我心里就安定了。睡得着了。”
再多的话,也咽下去了。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慕次心里一阵好笑,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笑容:“外婆,你安心做手术。其他事,阿初会办的。对了。”他有点恶质地笑了,“我早上打了个电话给小姨,她和小姨丈应该已经从Z市赶过来了。嗯,估摸着,快到了吧。”
慕初盯着他,他扬眉,表情无一丝一毫让步,更加故意说道:“嗯。姨丈,阿初你比我有印象吧?雅淑……的爸爸呢。”
慕初在外婆面前勉强露出个笑容:“嗯。我有印象,太有了。”
要不要啊?这么多事……
他的头剧痛了起来。
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雅淑收拾课本走出了教室。
今天慕初值班一整天,晚上也不会过来,孩子中午又留在幼儿园,她自己一个人对付着吃午餐,简单得很,索性也就不慌不忙的了。
刚一踏进办公室,办公桌前就坐着一个人。雅淑惊喜地唤了一声:“爸,您怎么来了?”她快步走过去,握住了父亲的手:“您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
看着生怕怠慢了自己的女儿,他一阵好笑地刮刮她的鼻子:“哪来那么多规矩?我回来两天。这不就给你个惊喜了?来吧,陪爸爸到外面吃顿饭。”
雅淑用力地点了点头,眷恋地拉住自己父亲的手,陪着他走出喧闹的学校。
“阿姨呢?”她忽然发现,周晓若并不在他身边。
和爸爸拍了拍她的背:“她……哎,等会边吃边说……她忙着呢。”
雅淑用力地点着头:“爸,您想吃什么?我去买来给你做。”话一出口,她脊背才冒出了冷汗。老天,爸爸并不知道她已经搬出来自己住,万一,他还要自己带她到慕初家,而自己因为一时的傲气,硬是把钥匙丢还给他,现在……
和爸爸倒没有发现雅淑因为纠结而皱在一起的小脸,他随性地说道:“不用了,随便找个地方吃一点就是了,都几点了。”
雅淑连连点头,如释重负:“行,行!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店做的粥很不错,爸爸你的胃不太好,我们就去喝粥?”
他点了点头,由她带着来到店里。
虽然店里客人很多,但是老板娘看见了她,还是扬高了声:“雅淑丫头,你来啦?楼上吧!我给你腾个好位子!”
和爸爸看着雅淑:“你经常在这里吃?”
雅淑支吾着:“有时候中午……呃,忙了就对付一顿。”见爸爸不太赞许的表情,她赶紧张罗起碗筷,“爸,这里的麻鱼粥挺好吃的,现在麻鱼也正时兴,试试?”
他把满腹的话吞了下去:“行。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等伙计记完餐离开,他盯着雅淑的眼睛:“雅淑,你是不是瞒着爸爸什么?”
雅淑拿碗的手一抖,嘿嘿地讪笑了几声:“爸,你说什么啊。”她瞒着老爸的事多了去了,不过,她再傻,也知道不能不打自招,反正她够傻了,索性装傻到底。“我能有什么事瞒着您?喔,一个月升了一百块公积金的事?反正也不买房子,我还嫌它扣的钱多了呢,就没跟您说了。”
和爸爸不赞同地看着她:“雅淑!你别忙了!坐下,我有话跟你说!”
完了。
雅淑头皮一麻,坐在父亲对面如坐针毡。到底是哪一件事东窗事发让老爸抓包了?她可真抓瞎。眼睛骨碌碌乱转,可惜还是没有想到合适些的措施,只好乖乖坐好,听父亲教训。
和爸爸叹了口气,却忽然扯到别的事上去:“雅淑,这次我和你阿姨忽然回来,是有原因的。”雅淑还傻乎乎地眨着眼睛,他的心一酸,眼眶也湿润了起来,“她妈妈身体报告出来了,不太乐观,明天,就要做手术的。”
雅淑吃惊地倒抽了口气。这么大的事,慕初怎么一个字都没有说?她不相信,他作为一个医生,对他最亲的外婆的身体情况居然一点都不了解?
他继续说下去:“阿初就要结婚了,她最疼的就是阿初,她怕自己等不到出院的那天,所以,要给阿初先预备好下聘要用的金饰。听说,这次的手术,也是阿初的未婚妻来做的。大家都很放心……”
雅淑的心拨凉拨凉的。她用力咽下那伤痛的滋味,露出一个笑容:“喔,是啊……”父亲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他更心疼了:“雅淑,只是,我刚来到S市,就遇到了阿次。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我只想知道,雅淑,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老爸,我怎么知道杨慕次说了什么?
雅淑苦笑不得的:“他说了什么?”
父亲似乎觉得很难启齿:“你和阿初,是不是……你当人家的小三?还是情妇?”
雅淑一下被针刺中了似的,她跳了起来:“不!爸,我没有!我……我知道他就快要结婚了,所以我搬出来……自己住了。”她差点走漏另外一个秘密,赶紧临时改口了。
“是这样的吗?”和爸爸显然不太相信,“雅淑,你到现在还不肯跟爸爸说实话!阿次说,紫依现在不太愿意结婚了,一直在闹,阿初一直在求她复合,所以他外婆才需要让他尽早下聘。”
雅淑的手心冰凉,她低下了头,不愿再看向对面的父亲。
为什么,从父亲口中说出的所谓真相,和他口中的差别那么远?
说好的分手呢?
说好的“为了你扛住家庭所有的压力”呢?
她眼中泪水盈眶,她努力地深呼吸着,压抑着自己的痛苦,父亲已经压低了声音:“雅淑,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你?!”
“不!”她委屈地喊了出来。爸爸,你是我的爸爸,为什么你连我都不愿意相信?“我没有骗你!”她是真的想和他划清界限的,苍天为证!只是,每次,命运之轮总是把她和他再次撞在了一处……
“没有骗我?”他叹了口气,“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们学校的人说你会说得那么难听?为什么你不送走那个小丫头?为什么他们闹翻了都说是因为你?!”
雅淑咬紧了下唇,愣是不发一言。
和爸爸见一向乖巧的女儿居然倔强了起来,气也冲了上来:“雅淑!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您让我说什么?”雅淑面无表情地答,只有她自己知道,桌下自己的手紧紧交握着,用力得指甲已经狠狠地陷入手背。“说我爱他?”她心里涌上了一股悲哀,“爸爸,那现在我告诉你,我从未这么爱过一个男人!”
哪怕所有人都说,他说的全是谎言。
哪怕,她已经知道,那全部是谎言。
可爱到了极致,就算他不爱她,自己还是爱的,爱得撕心裂肺。和其他人无关,和他也可以是无关的。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扫了过来。
雅淑的脸被狠狠拍向了一边,腮边火辣辣的疼。她反而微笑了起来:“对的,爸爸,问一百遍,我也爱他。”
“你无耻不无耻!”父亲气得浑身颤抖,“那是别人的男人!你居然学人家……!”他既失望又痛苦,“我之前还有所怀疑,现在……雅淑,人家当你是什么?!他照常结他的婚去,你傻乎乎的自己贴上去?!人家当你是傻瓜而已!怎么会这样蠢?!他怎么会看上你?!”
她捂住被打得生疼的脸,泪珠终是忍不住了,一串串掉落了下来。父亲说得没错。他怎么会看上她?
“你这样,让我在周家怎么抬得起头来?!我拿什么脸面去面对周家的人?我的女儿居然这么无耻去勾引人家,还落得这样的下场!”他生怕引起其他人注意,压低了声音继续骂道。“你今年都多大了,你懂不懂事?!”
父亲越是痛心疾首,她的心越是麻木了。只是当听到父亲的这话,她才猛地抬起了头:“原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