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怔般抬脚便踏上了台阶,身后突然响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主子是想要那个孩子吗?稍等,属下去将他弄来便是。”
弄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字突然刺激了萧良的神经,仿佛心脏狠狠被人抽了一下,萧良下意识地低喊:“不许去!”
黑衣侍卫原本已如鬼魅般飘至回廊下,只需一眨眼,他就能将凌儿抢过来。然,萧良的声音才出口,他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萧良身后。
萧良毫不怀疑这名侍卫的能力,便是夜袭与冬果同时保护,他也相信这名侍卫能将凌儿抢出来。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侍卫说的是弄来,这样两个字,被侍卫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来,平白让萧良觉得他要去给自己弄来一只没有生命的小猫小狗,竟硬生生地将萧良的妄念压了下去。
“主子?”冰冷的声音从嘴里蹦出来,莫名让萧良打了个哆嗦。
“不要,不要去打搅他们!”狠狠闭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没了之前的疯狂,“我们,还是到别处走走吧!”
“诺!”
闷头走到御花园,萧良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怎么会想到将三哥和之秋的孩子偷出来?
可是,这是一个多么令人心驰神往的念头啊?就像是之秋魅惑人心的樱桃小嘴,让萧良一旦起意,就再也放不下。
转了一圈,在那棵备受摧残的绿萼梅树下停下来,伸手折下一朵怒放的梅花,萧良笑道:“那一年,便是在这棵梅树下,我第一次动手打人,打的乃是十三弟。母后后来训斥我,说我鲁莽,可我却是从那时起才知道,原来,打人的感觉那么好。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才知道,有些事情,用拳头解决远比费尽口舌去说教效果要好得多。”
眸中顿显锋芒,手中的梅花已被手指捏碎:“之秋?你已给三哥生了四个孩儿,给萧良只生一个如何?”
“属下去将靖王妃弄来!”
弄来?怎地又是弄来?眉心一跳,萧良倏地回头,这才发现身后还跟着一个鬼魅般无声无息的侍卫。
“你为何一直跟着本宫?”
“主子若不喜,属下不现身便是!”
见他转身,萧良又道:“罢了,还是跟着吧,至少有你在,裳云再也没有来纠缠过我。”
说起这名侍卫倒有些意思,他算是萧良捡回来的。
萧良第一次见他乃是一年前,当时这名侍卫蒙着面去刺杀母后,那日萧良刚巧在霞帔宫中。
此人手中一柄长剑舞得出神入化,萧良觉得这世上恐怕只有三哥和夜袭能与之匹敌。霞帔宫中并不缺高手,甚至还有暗藏的倭人侍卫。可是,那些杀人如麻的侍卫们面对此人时竟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小半个时辰,霞帔宫所有的侍卫死的死,伤的伤,母后身边竟再无一人保护。
眼见他手中长剑寒光一闪直奔母后面门,萧良想都没想便扑了上去。
萧良虽厌恶憎恨母后,但那到底是自己的娘亲。他武功不济,性格亦不是最好的,但当时的那一护却无比赤城,乃是至真至善的本能,甚至连还手的招式都没有出,就这般以自身肉躯硬生生去挡此人的剑。
只道自己必死无疑,哪想此人却在紧急时刻将剑收回。然后深深看了萧良一眼,便离开了。
再见他已经是两个月之后,那日萧良被裳云挟持,苦苦不得脱身。裳云一反常态,像是疯了一般,下手无比狠毒,几欲将萧良打死。此人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般,不过数招便将裳云制住,若不是萧良对裳云还抱有幻想暗中相助裳云,只怕那日,裳云便已被弃在乱葬岗上了。
萧良问他:“你上次为何不杀我?”
他答:“一个能舍身救母之人,不是坏人!”
萧良说:“那你给我当侍卫吧,我助你杀我母后!”
此人凝视他良久,说了一个字——“好!”
萧良生性多疑,哪里会轻易相信一个莫名其妙捡回来的侍卫?
然,但凡与皇后不对眼的人,萧良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这世上的人和事就是这么奇怪,萧良便是那最奇怪的一个。他就像一个学习优秀听话乖巧的孩子,骨子里却恨毒了自己的母亲,甚至时时刻刻都在幻想着亲手杀死自己的母后。
此人与母后有血海深仇,自然就成了萧良的心腹,俩人之间微妙的关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说起来此人做侍卫当真称职,但凡是萧良的命令,他惟命是从,最关键的是有了他之后,裳云数次来纠缠,都被他一声不响地打走了。有两次,裳云若不是地遁逃得快,几乎丧命与此人之手。这半年来,裳云竟再也没有出现过。
一个底细不明要刺杀自己母后,却又尽心尽力保护自己的人,一个神秘到矛盾,与他萧良有着共同敌人的人,萧良由一开始的防范,再到无所谓,直到现在的习惯和依赖。
是的,他还是不相信这名侍卫,但萧良已然习惯了他的保护,甚至依赖上了有他保护的平静。萧良有时候觉得,这样的侍卫,才是最适合他的。
侍卫也没让萧良失望,不但替萧良扫清了所有的障碍,让萧良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闲人,他还能准确地猜透萧良的心思。令人称赞的是,他却从来不替萧良拿主意,仿佛他只是一柄与萧良神意想通的剑。
上下打量侍卫一番,萧良突然道:“本宫赐你一个名字如何?”
“诺!”
“诡谲!风起云涌,诡谲多变,如何?”
没错,这世上可还有什么名字比诡谲更适合这个神出鬼没,谜一般的侍卫吗?
“诺!”无悲无喜的回答,不反对也不谢恩,仿佛这个名字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萧良淡然一笑,诡谲?没错,确实是诡谲,他需要的正是一个诡谲的侍卫,一个能读懂他的心声,却又时时刻刻能够自保的侍卫。
“诡谲?本宫若是让你去杀我三哥,你可做得到?”
“做不到!”
萧良唇角一勾:“为何?”
“靖王爷武功高强,属下打不过他,更杀不了他!”微微停顿,诡谲的眸中闪过一道阴险狡诈的光芒:“不过,属下可以做到杀了你母后,还有你的父皇!”
心头顿寒,萧良的眼眸暗沉下去……
康宁宫内,小粉团子们虽然走了,然众人欢声笑语,议论却依然围绕四个小粉团子而起。
年夜饭吃到一半,忽有太监急匆匆跑进来:“启禀皇上,八百里加急,褚国,褚国出事了!”
香香公主腾地一下站起了,又被萧楠极力摁了回去。
萧震天不悦道:“今日乃是大年三十,是我静安王朝的除夕之夜,褚国有事,当报请褚皇才是,怎地报到我静安王朝来了?当真扫兴。”
此言一出,香香公主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柳眉倒竖,眼见就要发怒,只是被萧楠紧紧握着手极力隐忍。
沐之秋眸光一凛,两国才签订了百年交好条约,褚国有难,尚不知是何难,萧震天便摆出这般姿态,这皇帝老儿可是想赖账吗?
眼见秋儿眸中已起波澜,萧逸握着她的手掌微微一紧,淡然道:“父皇,虽是除夕之夜,然急奏既已送到,听听倒也无妨!”
萧逸都这么说了,萧震天无奈地皱眉道:“那便说说吧,褚国出什么事情了?”
“诺!”太监磕了个头道:“信使来报,十二月初十,长年生活在褚国的倭人不堪凌辱,上至朝廷下至黎民百姓,发动了大规模的民变。十一日,倭国国君称褚国无道,残害境内倭人,以替天行道为名向褚国宣战。信使来报时,倭国已攻下了褚国的凉城和黑土城!”
萧逸、沐之秋和萧寿、萧楠迅速对视一眼,来得好快,初十民变,十一日倭国便向褚国宣战,什么不堪凌辱发动武装起义?什么替天行道?分明就是一场早已设计好的阴谋。
沐之秋脑子转得飞快,先是黎城被屠城,现在又攻陷了凉城,如今连黑土城都被夺走,怎么会是这种打法?而且还这么巧?
她在褚国时,曾与萧逸、褚天凌等人研究过褚国的地形。因这些年褚云鹏不断征战,褚国的国土面积始终在扩大,然而,国土面积扩大了,却处处暗藏着隐患。
褚国各州郡皆由水路相连,极少呈现陆地连成一片,所以实际上将褚国各州郡看成独立的小岛也可以。褚国皇都与静安王朝的京城一样,位于褚国的正中间,萧逸曾经分析过,因为皇都四面临水,乃是一座孤城,一旦发生战事,极易沦陷。正因时时面临危险,所以褚国的城防乃是一流的,同时也造就了褚国强大的水师。
先说黎城,那是与静安王朝直接海路相连的门户,倭人先屠黎城,显然是想断了静安王朝和褚国的联系,这个可以理解,可是凉城就不太好解释了。
凉城乃是褚国的鱼米之乡,相当于静安王朝的北大仓,乃是褚国最安全富庶之地。正因为凉城乃褚国的粮食供应基地,平素固若金汤,当日舅舅褚云鹏要杀他们时才会直接下令将香香公主送去凉城。这样一个相当于大后方的凉城,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落入倭人之手的?难道舅舅减少了凉城的城防?
其三,这是最关键的一点,黑土城。
在萧逸和沐之秋提出建造潜水艇之前,黑土城是个贫瘠之地,连鸟儿都不愿在那里搭窝,更何况是人。便是黑土城不设城防,倭人也不见得会看上那样的地方。这么多年黑土城都安然无事,怎地这么巧,他们刚提出建造潜水艇计划,倭人就占领了黑土城?若不是走漏了消息,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有人和沐之秋一样,也知道石油的价值。
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一双铮亮的眼睛来,沐之秋暗暗叫苦,转头去看萧逸,却见萧逸正在看她,眸中皆是隐忍和担忧。
唉!果然,她能想到的,她的妖孽夫君如何想不到?
想舅舅是多么强悍自负的一个人,就像黎城,若不是出自舅舅自己的手笔,黎城怎么可能在瞬间被屠城?
所以,沐之秋几乎能够肯定,凉城和黑土城的沦陷,一定也和舅舅有关。
能让舅舅做出这等残害同胞的事情来,这世上,舍倭国质子还能有谁?
不用猜,沐之秋便知道舅舅又被人催眠了,只怕这次的情况更加严重。看来,是她没有痛打落水狗连累了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