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是早就买好的,当揣着介绍信满脸失落的徐红登上列车回家时,已经是楚大招回来三天之后的星期一,周英有课没办法送行,只能由沈铁军代劳。
在羊城待的时间不长,徐红已然喜欢上了这座城市,虽然听不懂别人说的什么,但是这里足够大,女孩和女人们身上穿的漂亮衣服,是她以前从未想象过的。
当然,最让人感受到震撼的,还是曾经看上去土到掉渣的葫芦娃,此时那个站在站台上,吸引着无数有意或者无意目光的影子,徐红奋力的挥舞着手臂,直到列车离开站台,影子消失。
目送列车渐行渐远,天空中还飘着些朦胧的细雨,沈铁军撑着雨伞走出车站上了公交车,旁人看他这副模样,便是最流里流气的也连忙躲开,只看单排扣海军蓝格子三件套,便会以为是国际友人。
下车的站牌旁,一群电业局的职工抬梯子扯电线,正围着黑不溜秋的变压器忙活,沈铁军在门口的摊子上买了些火龙果,进了大门还没落脚,院子里响起个熟悉的声音:“大亮,你就不能给四兄弟说说?”
沈铁军的脚步一顿,院子里的沈大亮声音有些发闷:“我感觉在咱们这里就不错,何况去港岛是那么容易去的?再说咱娘明天就要到了,你过去那边生的话,咱娘的手续可没在这里,还得来回折腾跑,铁军那么忙——”
“我这是为孩子着想!”
白庆娟的声音一沉,接着语气放缓道:“我问过了,人家港岛那边是什么落地法国籍,孩子出生在那边,就会获得人家的国籍,同时获得上学的资格和养老的福利,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咱们累死累活要几十年才能退休,你没听姜姐说那边的工资,最低的都是七八百成千的一个月,高点的就是几千上万的都有,等咱们的孩子长大了,不光能在那边接受好的教育,到老了最起码还有个保障——”
白庆娟口中的旁人自然只能是姜华,沈铁军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当时想着让姜华过来辅导小六小七,倒是没想到会出这种事儿,此时港岛作为英国租借的领土,实行的是和美利坚差不多的《落地法》。
也就是说孩子出生,便会立即获得该国的合法居留权,只不过约翰牛们已经修改了新的国籍法,等到明年的元月一号,会有个专门称谓叫做British Nationals (Overseas),简称BNO。
而此时叫做British Overseas citizens,简称BOC,是将港岛视作了殖民地,而随着回归的临近才会变成前者,同时会废除《落地法》,以后出生的将不会获得国籍,直到97回归后再次出现。
白庆娟这是想赴港产子。
这是个沈铁军怎么都会想不到的念头,他也不得不佩服这个大嫂的先见之明,与记忆中相比超前了整整二十年,当然最让人惊讶的是老娘要来了,这段时间因为大雨,他是在学校里闭关修炼了几天。
“铁军,你来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姜华拎着把雨伞出现在了旁边,瞅着大开的大门,开口道:“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姜姐!”
沈铁军点了点头,打量了下她手上的东西,进了大门开口道:“你还在自学?”
“是啊,也算是自我提高一下,充充电。”
姜华手上夹着几本旧书,沈铁军能看出是大一的,那不是樊琳的便是朱丹的,跟着进了门看到沈大亮两口子,飞快的开口道:“大亮,娟子。”
白庆娟看到沈铁军,以前只见过他穿休闲装,倒是没见过这种正装,忙探手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来了这几个月的时间,她算是体会到了这个小叔子的强势。
第一天便把那三个人训了顿,然后一句话又找出了套房子,也没和人说钱的事儿,倒是把那人荣幸的像什么似的:“铁军,你来还拿什么东西,这些天你哥买的就没吃完。”
“在门口买的,慢慢吃就是。”
沈铁军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沈大亮,穿着身印刷厂的湛蓝色工装,蹲在屋檐下正夹着个烟,继续开口道:“那么大年纪下着雨还要摆摊,看着还不错便买了。大嫂,去港岛生孩子不是不行,但是咱娘怕会不乐意,她老人家的观念,可是——传统的很,你要是把她孙子整成外国人,我怕她会和你急。”
“急就急吧!挨打我也认了——”
自打听说孩子落地就能拿到外国国籍,白庆娟想了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将火龙果拎进了屋里,从门后的脸盆架子上找了条毛巾,递给了沈铁军,开口道:“擦擦脸上的雨水,这样孩子以后就会有个好前程,现在谁不是上天入地想要出去,我和你大哥就这样了,总不能让孩子也跟着走咱们的老路吧?”
白庆娟嘴上说着,圆润的面庞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瞅着她抚摸着高高的肚子,沈铁军陡然发现这样看有点尴尬,连忙转过头看向了沈大亮:“大哥,你感觉呢?”
沈大亮瞅了眼媳妇,又看了眼另一边西屋厢房的方向,开口道:“你能给我和你大嫂安排这个工作,还不知道你废了多大的功夫——”
“没费多大的劲儿,算是互惠互利。”
沈铁军倒是没见到过沈大亮这么个模样,以前这大哥可是没这么局促过,开口道:“就是大哥你在单位里面,不说要好好表现,但是也不能拖了后腿,你们过来是走了老师的关系才进厂的,咱们自己人都无所谓,可是不能让人家出力不讨好,单位里面还适应吧?”
“适应,适应。”
沈大亮想起听到过的怪话,来了这几个月,他也知道不少单位里的子弟想进厂,有那个别的在旁边说个怪话,他虽然听不懂这些地方俚语,但是那个口气还是能听出来的,发现白庆娟还是倔强的站在旁边,满脸关切的望着自己,咽了口唾沫道:“那个,要是不费劲,就,帮帮你哥?”
“你这是说的什么屁话。”
沈铁军眉头一皱,面现不满道:“咱们一家人,我不帮你帮谁,还是说你以为你成家了,咱们就生分了,大嫂的预产期是在什么时候?”
白庆娟飞快开口道:“下个月5号左右。”
沈铁军面色微沉:“那来不及了——”
白庆娟开口道:“不行么?”
沈铁军摇了摇头:“不是,我是说等飞机来不及了,咱娘明天就过来,你们今天就走,我怕她来了,你们就没办法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