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进入1980年,首都里面随着大规模的知青返城和干部进京,许多消失的行业和东西也出现在了街面上,一个地排车拉着个大茶桶,支着个八仙桌放四把条凳,桌上摆着排粗瓷大碗,烧开的白开水就敢卖五分钱一碗。
知青们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他们是响应了街道的要求,认为自己干的是帮助国家分忧的活,除了怕被熟悉的人看到,会因为虚荣感躲着点外,对于自谋出路的身份并不是很认可。
鸡蛋三分钱个,一碗白开水五分钱,没有什么人感觉不对劲,除了坐在电视前,抱着咖啡的沈铁军,电视中的画面是中央电视台放的“新闻”——四个月前对于首都回城知青卖大碗茶的采访。
“你怎么想起看电视了?”
沈大梅狐疑的扫了眼沈铁军,便发现他身上的面包服换成了马甲,还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贴身合体到有些小了,开口道:“你今天有约会?”
“想看下国内的大事,谁知道最近的新闻都是四个月前的?”
沈铁军起身打开录像机,电视中笑容灿烂的黑白画面一变,这期节目是用黑白摄像机录制的,这台产自本子的大彩电没办法放出来,找出录像带塞进了录像机,开口道:“武太明要请客吃饭,通过林家博约的,说是在小莫餐厅。”
“嗯,小莫餐厅还是可以的,我去吃过一次。”
沈大梅自动将沈铁军的抱怨过滤掉,这些天她算是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新闻节目,那边战争开打第二天就有专家开始品评双方进度,与国外时效性极强的电视节目相比,国内的电视节目就不能说是新闻了,四个月前的新闻,那还叫新闻么?
可由于技术的限制,再加上审核的存在,这些是短时间内无法改变的,沈铁军也不想在这个事儿上横插一手,转过身捏着咖啡杯,居高临下的看着沈大梅,开口道:“不穿的正式点,又怎么对的起人家的破费?”
“你这家伙,小心眼。”
沈大梅转头看了眼门后的衣架,果然见到了西装上衣和同样颜色料子的毛呢大衣,算上西裤这就是三件套了,便是那些土生土长的外国使领馆工作人员,也没他穿的这么——骚包!
“现在,咱们家就缺个英式管家了。”
沈铁军捏着咖啡杯耸了耸肩,望着沾有水汽的玻璃窗略带失神,开口道:“浆洗过的雪白衬衫、黑色的背心、黑色的领结、黑色的燕尾服、笔挺的黑色长裤和锃亮的黑色皮鞋,一丝不乱的头发和永远笔挺的身板,咱们一进门儿,他就会弯腰说:May I help you sir?”
沈大梅呼吸一滞,咽了口唾沫道:“那,你可就是真正的资本家了——”
“那些初来乍到进入首都的人们,因为人生地不熟导致连口热水都找不到,还要花费大钱去买,一碗白开水差不多俩鸡蛋,我这么说你是不是会感到我很矫情?”
沈铁军微微一笑,开口道:“我想说的是赚了这么多钱的人,还竟然会因为抛头露面而感到不好意思,无法见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钱,没落到他们口袋里的原因?”
沈大梅直觉认为不对,然而脑海中却没有找到相应的反驳词语,眼瞅着她皱眉苦思,沈铁军却自顾自的开了口:“你说的大多数“资本家”,就是从这样的细微平凡处起步的,有一就有二,大碗茶人人可卖,烧个茶弄张桌子几个大碗需要多少钱?
一次投入源源不断的生发,从哪里来的?从掌握了渠道来的,发财不用担忧,应该担忧的是这个玩意没啥技术含量,人人都可以模仿,但是谁掌握着最大的渠道?所以,国内不会出现资本家,我想请个管家的愿望,也就永远不会出现。”
渠道是什么,沈大梅并不陌生,只是她所受到的教育,让她直觉认为资本家都是剥削阶级,现在沈铁军的奢侈程度已经超出了她对资本家的定位,怕是资本家也没这么奢侈过。
沈大梅的认知没有任何问题,1981年全世界范围内拥有私人飞机的个人,并且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让来回飞的,数起来两个巴掌都用不完。
“我们已经引起了学校的注意,过不多久可能就得用到你这些录像带了。”
沈大梅说完心事重重的走了,沈铁军也是没有任何的意外,从现在起这个事儿已经和他没了关系,也脱离了他能摆布的范围,将MTV录像带找出换掉,抱着咖啡听着歌,透过布满雾气的玻璃窗看着雪,便是满满的惬意。
随着太阳下山,冬季的首都黑了下来,林家博敲开沈家大门的时候,街面上的车子已经开了灯,瞅着沈铁军的穿着,围着他转了俩圈,啧啧咋舌:“没看出来啊,你小子倒是挺会穿的,这身精神,在哪买的?”
第一场雪后的半个月里面,天上的雪从未间断过三天的时间,穿着绿色呢子大衣的林家博鼻头通红,只是沈铁军的状态也和他差不多,从带有暖气的屋里出来,出门的功夫便感觉到了透心凉,瞅着远处裹的和熊瞎子似的两个路人,最终虚荣的心里还是占据了上风:“走吧,我还没见识过小莫长啥样呢。”
“和老莫差不多,都是俄式大菜,炸猪排和红菜汤,不过我喜欢那里的火腿拌菜,好像叫色拉?”
林家博转身带路,瞅见沈铁军要往站台去,连忙开口道:“在西四那边,走路过去不到四里地,原本太明说是去老莫,我嫌那边太远就定了小莫,反正菜式来说都差不多。
实际上小莫45年就开业了,原本在咱们家边上,后来风波起来就挪到西四那边,现在倒是没有老莫名声来的大,当然你要是想看苏维埃妹子,小莫这边是没有的。”
沈铁军笑了笑没说话,站在站台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一辆漆黑的路虎车从远处驶来,挂了防滑链的车胎一刹,稳稳的停在了两人的面前,穿着呢子大衣的司机从车上下来,到了两人面前打开了车门,开口道:“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