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怎样,考察漫长演化过程中,生命与DNA的关系,则这种“寄生与被寄生”的矛盾则始终存在,最终,才会在四十亿年演化的最高成就——人类身上,彻底爆发,继而以人类的彻底胜利而告终。
一旦脱离血肉之躯,不再被禁锢在脑神经系统中,DNA也好,躯体也罢,便无从决定意识的存续与否,不再有任何拿捏人类的资格。
但是,即便是这样的身体,既然在未来的文明2.0时代仍然需要,
适当的改进就仍然是一种必须。
1521年,前往尤洛浦区研发机构,阿达民的用意便在于此,通过交谈、参观与核查等方式,考量盖亚净土大区在这方面的成果。
会议现场,借助大屏幕等媒介,白大褂们向阿达民详细汇报了研究成果。
人类的躯体,从头到脚,由几十万亿个细胞构成,以“追逐快乐、回避痛苦”的立场衡量,设计缺陷简直多到数也数不清。
根据研发机构的统计,“人体改良进化”的第一阶段,即在基因层面修改、促成表达,进而提升其“使用”体验的小型项目,就有大约六百种之多,涉及到人体的方方面面,效果也各不相同。
这些小型项目,一言蔽之,并不是为回避“呛死”、“噎死”之类生死攸关的风险,而是提升身体的评价质量。
譬如说,长期困扰人类的一个问题:体味,就涵盖在列表中。
人类的体味,说起来,并不是什么稀罕的特质,动物、尤其哺乳动物的体表,皆有各种腺体,分泌物的气味往往比较浓烈,作用则五花八门,总的来说,标记领地、寻找配偶等,总归是八九不离十。
但是这种特质,显而易见,一点也不适应现代文明。
当今时代的人类社会,人与人之间,主要通过视觉、听觉来打交道,嗅觉不仅有所退化,还往往会引发一些困扰。
至于体味,不论用什么词汇形容,总之离不了“臭”这个字,即便当事者自己都能闻得出来,更不用说附近的其他人,为此,体味浓烈族群还发明了一些手段,用“止汗露”之类东西,暂时阻塞汗腺,甚至用香料去遮盖。
但,源头一天不除,这些终究也只是扬汤止沸。
去除体味,进而,将随之衍生的一切掩盖手段,变成历史,这是涵盖在“人体改良计划”中的小项目。
在这方面,应该是说某种幸运,人类并无须从头开始摸索,
而只需借用西大陆人种的基因。
在漫长演化过程中,一般而言,科学家都认为这一种属的起源在南方大陆,而后逐渐扩散到全世界。
在演化树上,不同地域的群体,一般而言的确有所谓“高下之分”,这里的高下,并不涉及人格、优劣等方面,而是在具体的演化特质上,南方大陆的皂人,的确相对其他区域的同类更加原始。
至于说,原始究竟“好”、还是“不好”,则是一个仁者见仁的问题。
由于演化的塑造,具体而言,是西大陆人种在历史上的冰河时期,生存在极寒地带,体表的众多腺体自然成为累赘。
那时的人类,不仅无须排汗散热,也无需通过气味来辨别领地、寻找配偶,毕竟在天寒地冻的环境下,气味传播能力极大下降,因而,西大陆人种的体表汗腺等大腺体相对退化,气味腺体则几乎完全消失。
这一点,在旧时代的世界,并未被白人把持的舆论广为宣传,
虽然这实在是一种莫大的优势。
而在新时代,全人类已浴火重生、即将迈进新时代,在消弭任何族群、种族概念的大前提下,人类便可在基因层面上扬长避短,互通有无。
因而,在“人体改良计划”中,新时代的人体将完全告别体味的烦恼。
除此之外,在身体内的诸多缺陷,则由“计划”的第二阶段来完成,乃至其后的第三阶段,这三个阶段并非先后,而是量级与难度的区别,在最终“成品”上,都将是完全就绪的完成态。
一旦“人体改良计划”完成,到那时,人类驱使的血肉之躯,将是盖亚表面从未有过的、人类眼中真正的完美。
大屏幕上,此时此刻呈现的虚拟形象,便是这样的“人”,
或者说是一具人的躯体。
在这具躯体上,民众能设想到的诸多缺陷,从智齿、到阑尾,全都消失无踪,除此之外,某些可能引发不适的特质,皮肤粗糙、暗沉,或软骨轻度发育不良,乃至囟门闭合过早/过迟等发育过程中的缺陷,也完全被矫正。
至于说,从食管、气管交汇,到视网膜附着方式的诸多严重、乃至致命缺陷,
当然更是一扫而空。
以上这些改进,对人而言,当然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进步,驱使这样的身体,在社会生活,可以说平白少了许多烦恼;
至少,再也无需忍受智齿萌出、或阑尾发炎的痛苦。
但还是那一个问题:
吃饭时咬舌头,这又能怎么办,难道还要将人类的牙齿一笔勾销,变成苍蝇、蝴蝶那样的进食方式吗。
这种设想,盖亚净土的脑洞大开之白大褂们,可能会有兴趣,阿达民则无法接受,他绝对想象不出一个这样的社会,人类用舌头卷成管状、吸食营养液的样子,那简直就像是《异形》里的景象。
不论到什么时代,人类,总归有自己的价值取向,与审美的判断。
至于说,这种价值、审美判断,是否“适宜”,就完全是一个很主观的问题。
人体,不论怎样修改,都不能违背人类既有的审美认知,早在工程启动之初,阿达民就强调过这一点。
审美,这一体系,方然很早就分析过,并将自己的意志贯彻于NEP大区。
杂糅客观规律与主观印象,人的审美,就是这样复杂,一方面很有科学方面的规律可循,
另一方面,则必然因时代的变迁,或观念的延续,而残留有大量旧时代的既有认知,延续至今而不曾消弭。
在“人体改良计划”中,审美,如何斟酌,是一个很微妙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