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们吵归吵,也不都是只嚷嚷不办实事的草包,会上吵架与会下密谋两不耽误,这些时日以来,还真的达成了不少私底下的密议。许多密议又被搬到了台面上,以长老合议的方式固定下来。
这些达成合议的议题,十项里倒是有八项是瓜分宋阀各项产业利益的。被瓜分的主要目标自是过去归属族内共有的产业,有许多就被以各种名义划分到了各房各家。而另外一些,则是针对宋仲年的长房。
宋仲年多年担任家主,长房或多或少都会因此受益,从产业利益来说,还是要远超其它各房的,特别是当宋仲埕被免去大长老职务后,惟一能和长房一较高下的也渐渐没落下去。
但是安国夫人一走,形势又是不同。在把宋仲年掀下家主之位的这件事上,各家各房都达成了惊人的一致。是以一到合议之时,往往只有宋仲年和寥寥几个本方长老反对,其余长老一哄而起,多数压倒少数,就把事情定了。
这样的事发生多了,自然把宋仲年气得不轻,到后来也不怎么去长老会了。他一不出头,各长老们自然更加嚣张,甚至把主意打到了长房的固有产业上来,喊出的口号是“均贫富”。
他们说得理直气壮:“都是宋家子孙,凭什么你们长房的产业就那么多?”
说到这个产业总量的时候,长老们自然绝口不提长房名下供养的人数、循祖例由阀主出钱维持的族学、社交、对远亲的支援等等开销项目。
这个歪理,被正经当成了道理来说,宋仲年好歹也是有修养学问的,还要点脸面,总不能像大厨房去菜场采购般,与他们一项一项细细算帐,辩驳几句被顶撞回来后,气得拂袖而去。
合议一个接一个地达成,众长老们抓紧一切时间分配产业,安插人手。有的人拿到眼热已久的权益后,也不管丧期未过,甚至已经在去外地赴任的路上了。
虽然目前被真正分割了的基本都是族内公产,可宋阀嫡系和许多旁支都是世代聚集而居,道路、能源塔这些公共设施类的内外用度,私军佣兵,都指望着公产的收益。而公产收益的分配,向来也是家主决定大方向。是以众长老明着分公产,也等如是在削宋仲年的权柄。
当宋子宁和千夜走进会议厅时,众长老正开始一天的新议程。
“西陆上三十二间商铺,每年六成的收益归四房,其余由三房九房平分。商铺主事由四房出人。此议各位长老还有异议没有?
“附议。”
“没有异议。”
“四房的,今晚是不是应该请客啊?”
一名胖乎乎的老者就起身,四下抱拳行礼,道:“应该的,应该的!今晚我作东,都要来啊!如有不到,就是看不起我们四房!”
众长老大笑,纷纷应了。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就是看不起四房了,又能如何?”
整个长老会瞬间安静下来,胖长老一脸愤怒,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瞬间变了脸色,失声道:“子宁,你怎么来了?”
宋子宁近年来声势着实不小,修为更是突飞猛进,许多长老对他的印象虽然还停留在几年前宋阀大考的时候,可是多多少少都听过些他的事迹,也知道如今宋阀年轻一代中,无人可比。
宋子宁身边的人,却让许多人都觉得眼熟。那张漂亮得不似人类的脸,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过目难忘。
当下就有一个长老指着千夜,颤声道:“你,你是……”
千夜微笑道:“在下夜千,各位可不要搞错了。”
于是立时有一名长老作愤怒状,喝道:“你居然敢到这里来,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千夜从容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反正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既不是血战战场,更不是不坠之城。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必管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长老气得全身颤抖,道:“真是嚣张!就不怕老夫一声令下,派人将你拿下吗?”
千夜负手而立,目光如电,在室内扫了一圈,忽然哑然失笑,道:“连个神将都没有,也想拿下我?不是我说你们,就在场各位这点修为,上了战场,都是垃圾。”
“狂妄!”
“混帐!”
“哪来的无知小辈,还不快滚出去!”
一片斥责声中,千夜不为所动,就是站在门口。众长老骂归骂,可是无人敢凑近千夜身周三米之内,都是远远地躲在人堆里骂,前排的还想往后缩,后来发现实在挤不进人群,这才脸色苍白,直面千夜,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这几位心中还在暗骂,不过骂的不是千夜,而是身后同族。刚刚他们想往后退的时候,身后可是有好多双手连推带搡,又把他们给推了出来。
看到这幅情景,千夜若有所思,对宋子宁道:“看来我的名声还挺吓人?”
宋子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宋子宁走到会议室中央,将一叠合议文书往桌面上一拍,沉声道:“这些都是过去几日长老会作出的合议。依我看,就在这里烧了吧。”
这句话顿时让众长老炸开了锅。那可是他们好几天的心血,吃到嘴里的肉,怎么还能吐出来。当下就有几人也顾不得千夜还在,跳了出来,指着宋子宁大骂。
宋子宁不理那几人,运起原力,淡道:“这些合议上可都有相关长老的签名。说得不好听点,就叫铁证如山,我说烧了,全是为各位好。”
他这句话声音不高,却将所有嘈杂之声全部压下,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犹如音传耳边。许多长老心下就是一惊,暗忖:“这小七,修为已经这么高了?!”
宋子宁刻下十六级的原力修为,放在哪里都是真正强者,而且他在大战场上,正面战力更是强悍,也可以说一句几近同阶无敌了,能确切压制他的也就赵君度、千夜那几个恐怖的超级天才。
“这里可是长老会,不是能随便撒野的地方!”人堆里一名长老道,不过他声音也不大,而且缩着脖子放缓了语调。众长老随声附和,气焰其实就消了不少。
宋子宁道:“我高陵宋氏家有家法,族有族规。这些合议上白字黑字分的都是有录在案的族中公产。这是明目张胆的触犯族规,且不去说它。族中没了公产,这么多私军如何维护,上万佣兵、过百强者的薪资怎么付?拖欠他们的薪饷,各位长老是想体会一番什么叫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吗?”
“这些是族中长老公议,已经定下的事,不需要小七你来操心!”
“就是。”
“长老会中,可没你的事!一介黄口小儿,哪有在这里说话的份?”
众长老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是起劲,而且人多胆壮,渐渐就围上了会议桌边。
宋子宁眼中寒意渐显,提高声音,喝道:“你们这样做,分明就是要分家!将来百年之后,有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
一些长老略略迟疑眼露愧意,另一些人却是脸色都不变一下,不管不顾。到嘴的肉味道实在是好,哪里舍得吐出去?要让他们吐肉,实在比杀了他们还难过。
宋修文站了出来,怒道:“小七!这等场合哪里有你这小辈说话的份?那些合议中可有好几份是你们长房家主签了字的。你也想不认?”
长房家主,和宋阀阀主都是宋仲年。
宋子宁连着翻看数份,果然其中几张的签字栏里也有宋仲年的大名,不由一声叹息,道:“不管是谁,在这些合议上签了字,都还有脸进宋家祠堂吗?老祖宗才走,你们就在这里忙着分家。园子里可还有那么多外人哪!别的不说,只要这些合议传到外面去,宋阀的脸面都要丢光!你们以为,自己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
宋子宁顿了一顿,有些自嘲地道:“现在宋阀,也没什么脸面留下了。可是你们既都从商,就应该知道名声信誉的重要。如此无信无义,今后又有谁愿意跟你们作生意?多少家产,还不是迟早败光?”
这话在情在理,有些长老往后缩了缩,更是羞愧,可大多数却是恼羞成怒。
宋修文已经出了头,索性把心一横,狠声道:“家产败也是败在我们手上,我们愿意败,又能怎地?长老会议定的事,就得执行!别拿祖宗成法来说事,连大秦律例都有修改的时候,族法家规也是人定的,我们长老合议,一样能给改了!”
宋子宁再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时呆了。
千夜一直靠在门口看着众人,忽然道:“子宁,怎么没见你爷爷?”
宋子宁苦笑,忽然间就有些心灰意冷,道:“不说也罢。”
那些族中合议本该好好保存在文书阁中,是怎么齐齐整整地到了宋子宁手中?个中缘由哪堪细说。都到了这种时候,宋仲年还缩着不肯出面,显然就是不想面对众长老,打算把所有压力都扔给宋子宁,免得自己出来作这个恶人。
当下宋阀情势,说是生死存亡也不为过。族中公产一旦被各房瓜分完毕,宋阀想不倒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宋仲年居然还不肯站出来,也难怪宋子宁一个字也不想再多说了。
若是宋仲年早强硬些,以他的国公爵位,长婿亲王和长孙媳郡主身份,要保门阀不降格或是极为艰难的,但也不至于弄到眼前四分五裂的情形。
他这么一说,千夜也就明白了,道:“你们宋家经营千年,真是出人才!”
那边宋修文已经豁了出去,气势正盛,当下就不乐意了,指着千夜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宋阀说三道四……”
他话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千夜已是结结实实的一个大耳光抽在他脸上!
这一巴掌抽得极重,宋修文满口喷牙,整个人都打着圈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当下就昏死过去。路途中他还撞倒了好几位长老,会议厅中顿时乱成一团。
几名长老颤巍巍地指着千夜,道:“我们宋阀可是讲理的地方,你,你怎么……”
千夜慢慢收回了手,灿然一笑,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当有人指着我骂的时候,一般能动手就绝不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