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四年后。

四年以后。

意大利威尼斯。

这座闻名世界的水上城市吸引了太多人的目光,在这里,随时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国的游客,各种人种和语言汇聚在一起,给这座城市增添了不一样的魅力。

秦汐拎着一袋子的食材缓步走在夕阳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被夕阳染成橘黄色的波光粼粼的水面,脚步轻缓,心情轻松。

这四年里,她去过了很多的地方,然而,最终却选择了在这里定居。

她很喜欢威尼斯,威尼斯给她一种江南水乡的感觉,让身在异国的她,多少能感受到些许的家乡的味道。

这四年里,发生了一些事。

好闺蜜孟静结婚了,她的婚姻说起来也非常的戏剧化,不过一番纠葛过后好在也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纪北辰正式全权接手了唐家的生意,来看过她几次,两人一直保持着朋友般熟络但又不算亲密的联系。

秦汐和一个华人姑娘合租了一套房子,工作之余回到家也有了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倒也不算孤单。

这四年里,她过得十分的平静,好像之前的那些恩怨风波从来就没有到过她身边一样。

“小汐汐,你可算回来啦我都快饿死了”刚掏出钥匙打开家门,室友沈静婉听到响动就从自己的卧室里一蹦一跳地跑出来,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美味的食物

没办法,谁叫秦汐的厨艺太好,吃过一次之后根本就忘不了。

秦汐一边蹬掉脚上的高跟鞋换上舒适的棉拖鞋,一边对沈静婉道:“我马上就去做饭,你要是实在不行就先吃点水果垫垫吧。”

沈静婉立即点头如捣蒜,“嗯嗯,我已经蒸好饭了,你只需要炒两个菜就行了。”

秦汐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到厨房去忙碌去了。

沈静婉就把自己的笔记本搬到客厅,一边玩电脑,一边偶尔抬头望一望厨房那边的动静。

这就是两人平日里的相处模式。

沈静婉完完全全一个生活九级残废,除了用电饭煲蒸饭以外其他啥都不会干,煮个面条都会煮饭的那一种,所以生活上一直都是秦汐在帮衬照顾着她。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优点。

沈静婉是一名电脑天才,她那颗脑袋里面的东西,可都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她讨厌朝九晚五的上班模式,就宅在家里给各种单位编写各种程序,收入不菲

虽然,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抱着电脑玩游戏。

没错,除了是个电脑天才以外,她还是个网瘾少女

当初的秦汐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幻灭了。

四十分钟的时间,做了三菜一汤,一荤两素,对于两个女孩子来说,已经足够填饱肚子。

沈静婉主动去盛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出声提醒,“明天周六,该去看小乐乐了。”

秦汐拿着筷子夹菜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即点头,“是啊,该去看乐乐了。”

“明天还是我陪你去吧。”沈静婉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担忧地说道。

沈静婉曾经说过,这世上暂时只有秦汐一个人,能够值得她放下网络和游戏,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每次秦汐去看乐乐的时候,她都都会提出一起前往,因为她实在是害怕,秦汐有一天会支撑不住,彻底倒下。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一起出门,前往威尼斯儿童康复中心。

宽敞的室内,铺着十分可爱颜色鲜艳的泡沫地板,秦汐和沈静婉站在门口,伸着脑袋朝里面张望,只见一个三岁左右的孩子半趴在角落处,手里拿着一个玩具汽车,不断地用手拨弄着汽车的轮子,让它快速地转起来,而那个孩子的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正旋转着的车轮,表情麻木,眼神也十分的呆愣。

秦汐如鲠在喉,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倒是沈静婉朝着那孩子喊了一句:“乐乐,我们来看你了”

她的声音虽然不算大,但也足够方园几米内的人听到,但那孩子就像是没听到她的声音一般,自顾自玩着玩具汽车的车轮,没有声音,没有语言,显得与这个世界十分的格格不入。

秦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将那孩子抱在怀里,声音温柔,“乐乐,妈咪来看你了,快叫一声妈咪。”

乐乐安静地躺在秦汐的怀里,低着头,继续玩着手中的玩具车轮,像是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事情的影响。

“乐乐”,秦汐的声音发哽,抱着孩子的手微微用力,“乐乐,你看一眼妈咪”

沈静婉看着她要哭出来的样子,忙走过去拍拍她的肩,“你别这样,乐乐很快就会康复的,乐乐这么乖巧可爱,一定会好起来的。”

秦汐嗫喏着嘴唇没有说话。

每次来看乐乐,她的心,就会被狠狠地撕裂一回,让她想起那些不堪的过往,让她后悔得恨不得用头去撞墙

这个孩子,她不应该留下来的。

四年前,秦汐彻底地离开了裴锦川,原本以为自己会奔向新生,没想到一个多月以后却被查出怀孕。

当时的她,也是犹豫了好久,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要这个孩子。

这是裴锦川的孩子,如果她想彻底和他断绝关系,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拿掉孩子,然而,感情和理智的天平,永远都不可能平衡。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但也来得正是时候。

那时候的秦汐,失去了外婆,失去了一段她付出了一切的感情,相当于失去了所有,而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舍得拿掉孩子,将她生了下来。

也许是怀着乐乐的时候她的心情太过的难过和起伏不定,乐乐生下来的时候还算健康,然而长到两岁多的时候,秦汐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普通的孩子两岁多已经开始淘气了,而她的乐乐,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明明已经学会了说话,却根本就不愿意说话,除非是在表达自己的需求的时候,才会简单地说几个字眼。

更让她感到不安的是,这孩子好像对圆形的东西十分感兴趣,玩具车的车轮,兵乓球,陀螺,硬币,都成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他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趴在角落里,看着各种圆形的东西旋转,一看可以看一整天。

秦汐的心里咯噔一声响,首先想到的便是儿童自闭症,她上网查了一些资料,又把乐乐送去医院里检查,结果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乐乐,真的是儿童自闭症患者。

秦汐顿时觉得整个天都塌下来了,孟静和沈静婉都帮着她各种出主意,却并没有什么效果,最终,她不得不忍痛将小小的孩子送去儿童康复中心。

乐乐,原本不叫乐乐。

因为患了儿童自闭症,秦汐才给他改名为乐乐,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够康复,快乐起来。

秦汐看着怀里安静得几乎如同不存在一般的儿子,最终咬咬牙,做了一个决定。

她不能再把乐乐放在儿童康复中心托管了,乐乐本来就已经这样了,她不能让他最后的一点母子亲情也跟着消失不见。

“医生,我想把乐乐接回家里自己照顾。”打定了主意之后,秦汐直接抱着乐乐找到了医生。

医生认真地看着她,严肃地问道:“你确定了吗要知道,将孩子放在我们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自闭症虽然康复率并不算太高,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如果你把小孩子接回去的话”

“我会按时送他来贵所接受治疗,但是让这么小的孩子就离开母亲,实在是太残忍了。”做下这个决定,秦汐也觉得十分的艰难,但是,她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让乐乐跟在自己身边,才是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就算乐乐这辈子都这样了,她也会好好爱护他,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医生见她坚持,只得吩咐她去办出院手续。

办完一切之后,秦汐就直接带着乐乐离开了,沈静婉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观察着秦汐的表情,叹口气道:“别难过了,乐乐这种情况,谁也不想的,不是你的错。”

秦汐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哽咽,“静婉,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后悔我当初就不应该选择生下他,否则他也不会来这人世受苦,每当我看到他麻木呆滞的目光的时候,我就恨不得让时间重来过,回到几年前,我宁愿永远的失去他,也不愿看到他这个样子”

“你别这样想啊,你要想,每个人都有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权利。”沈静婉柔声安抚道:“你觉得他是在受苦,说不定他自己觉得自己是在自得其乐呢再说了,乐乐还小,只是比别的孩子害羞一些而已,长大一点就好了。”

秦汐无助地摇了摇头,她也希望,她的乐乐只是比普通孩子害羞一点而已。

她也希望,随着年龄的增长,乐乐会一点一点的开朗起来。

但是,她也是学医的,自闭症有多么的严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回到租住的房子,沈静婉难得地没有窝在电脑面前打游戏,主动帮秦汐收拾着屋子,给乐乐的玩具全部收拾好,为了以防他不小心伤到自己,家里稍微尖锐一点的物品全都收了起来。

秦汐就抱着乐乐坐在沙发上,呆愣地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原本以为,离开裴锦川,自己就能得到新生,然而没想到的是,那余痛,却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愈发的加剧。

“叮咚”这时,门铃声响起。

沈静婉前去开门,是孟静母女俩来了。

“秦汐,我带我家丫头来看你了”孟静大着嗓门喊道,一边进屋,看到秦汐怀里的乐乐,眼睛一亮,“唉哟,乐乐也在啊你去把他接回来了啊”

秦汐点点头,不愿多说。

孟静也知道乐乐的情况,也不多问,只是将女儿放下来,“去,去找乐乐弟弟玩,你是姐姐,要好好照顾他哦”

“妈咪,你烦不烦啊,我知道的,照顾弟弟嘛”小丫头摆出一个小大人似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拉起乐乐的手,“弟弟,我们去那边玩吧,我把我最喜欢的玩具送给你,好不好啊”

乐乐怕生地往秦汐的怀里拱了拱,将自己的脸埋进秦汐的咯吱窝里,声音清脆,却麻木机械,“他要他妈他要他妈”

秦汐无力地摸了摸他的脑袋,“乐乐乖,不要害怕,姐姐是喜欢你,才找你玩的。”

而乐乐像是听不懂她的话一般,只是不断麻木地重复:“他要他妈他要他妈”

秦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只得对小丫头道:“妮妮自己去玩好不好,弟弟有些怕生呢。”

小丫头失望地垂下眸子,安静地坐在孟静的身边,不说话了。

乐乐从学会说话开始就分不清人称,习惯性的把“我”说成“他”,这也是自闭症的一种表现,无论秦汐怎么纠正,就是纠正不过来,最终只得无奈地放弃。

“他要他妈他要他妈”乐乐还在不断地刻板地重复着这几个字,秦汐听得心里又酸又痛,眼眶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妈妈在,妈妈在”她忍不住抱紧了乐乐,乐乐却开始不舒服地挣扎

对于患有自闭症的儿童来说,亲人的触摸、爱抚,对他们来说完全没有幸福和愉悦的感觉,甚至会本能性地抵触,逃离。

孟静看着这情形,都有些看不下去,心里也跟着发酸,“秦汐,要不,你还是放弃这个孩子吧,把他送去康复中心,或者福利院,你这样,真的太辛苦了”

秦汐一听这话,忙坚定地摇头,“不,不管怎么样,乐乐都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永远都不会放弃他,静静,你也是当妈的人了,这种话,下次不要说了。”

“唉”孟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也是为你好,带着这么个孩子,你有想过以后吗你自己怎么办,难道一辈子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守着他”

“我能守他一辈子,是朋友就别再说这话了。”秦汐的态度十分的坚决,孟静只能闭嘴不言了。

这一路走过来,秦汐过得有多么的辛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开始秦汐和裴锦川结婚的时候,她还表示过自己的羡慕,裴锦川这样的男人,各方面的条件都是,都是莫大的喜悦,她期待着乐乐蜕变的那一天。

“嗷呜”秦汐正在厨房里张罗着今天的午餐,就听沈静婉的声音从她的卧室里传出来,“乐乐我爱死你了”

秦汐听到这动静,好奇地走过去,问沈静婉,“发生什么事了狼嚎什么呢”

沈静婉一脸兴奋地指着乐乐,对着秦汐直嚷嚷:“小汐汐,你造吗你儿子真是个天才他刚刚帮了我个大忙了”

“咦”秦汐不解地看着沈静婉。

她要去做饭,又害怕没人看着乐乐他会出点什么意外,就拜托沈静婉帮忙照看一下,沈静婉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乐乐带到了她的房间,丢了一堆瓶盖硬币什么的给他玩,然后对着电脑冥思苦想地做着编程。

有一个环节她一个不小心计算错了,构架错了程序,需要拆除重做,但是做到一半的时候,脑子突然卡壳了,想不起来自己之前编的一段内容了。

正在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的时候,乐乐却突然一字不落地将刚刚的那串代码给背诵了下来

沈静婉就像是捡到宝一样的想抱住乐乐猛亲一口,却被他面无表情地躲过,躲在角落里继续玩自己的瓶盖硬币去了。

秦汐听完沈静婉的描述,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这,这不太可能吧乐乐满打满算就三岁零三个月,一字不落地背下这么大一串得代码,这”

“我还能骗你不成”沈静婉瞪了瞪自己圆溜溜的眼睛,“我听说自闭症儿童在某一方面上都有着极高的天赋,我觉得这是好事啊,也是一个机会我曾经就听说过,有个自闭症儿童,和乐乐的情况差不多,但是从小就对音乐有极高的天赋和兴趣,他父母就送他去学音乐,最后你猜怎么着,他自己慢慢地就康复了”

“你的意思是”

“我要收你家乐乐为徒,教他电脑方面的知识,说不定,有一天他也自己康复了呢”

“可是”秦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整个人如同云里梦里一般。

要让她相信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子,会只看一便就记下这么多复杂的内容,真的有些过于天方夜谭了。

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自闭症患者基本上都有一项过人的天赋,医学上称为“白痴学者”,但毕竟乐乐还是太小了。

“哎呀我不管,反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沈静婉正沉浸在兴奋的情绪当中,直接就拍板做了决定。

秦汐见她的表情不像是说笑的,终于开始正视起这件事来,“乐乐要是愿意学,我肯定是没什么意见的,但是如果他表现出十分排斥的情绪,那就还是算了吧,他本来就已经够可怜的了”

沈静婉推着秦汐将她推出自己的房门,“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快去做饭吧我都饿死了”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惦记着吃,看你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秦汐笑着嗔骂了一句,就回到厨房里面继续忙活了。

吃过饭,秦汐见今天天气好,决定带着乐乐出去走走。

乐乐这个孩子十分的认生,不喜欢到陌生的环境,也习惯和任何人交流,医生交代过,要尽量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感受到“人”的存在,秦汐自是不敢怠慢,一直严格执行着。

威尼斯的天气,一年四季都很适合散步,这座水上城市就像是一个温婉的姑娘一般,或许算不上美艳性感,但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走在街道上,随时都能体验到那种舒适。

秦汐牵着乐乐的小手慢慢地往前走着,突然,乐乐停下了脚步,麻木呆滞的眼神直直地看向马路边上的店面。

那是一家理发店,店门口一边放着一个彩色的圆筒,通了电以后,不停地旋转着。

乐乐情不自禁地接近它们,秦汐有些头疼地蹲下来,与他平视,“乐乐乖,我们不要看这个了,妈咪带你去儿童游乐园。”

乐乐就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愣愣而又执着地看着眼前不断旋转着的彩色圆筒。

秦汐想抱着他离开,可稍稍一碰到他,他就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抵抗情绪。

路过的人看到母子两人,已经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怀疑秦汐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想要打电话报警。

秦汐没有办法,不好强行将乐乐抱走,只得陪着他蹲在那里,也跟着麻木地瞪着那旋转着的物体。

这一下,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乐乐总算是看够了,自顾自朝着前面走去。

秦汐顿了这大半天,腿早就麻了,见乐乐自己一个人走了,忙快步追过去,却不料腿实在是麻得厉害,一个趔趄间就撞到了一个人。

她心里只挂念着去追上儿子,来不及看清被她撞的那人的长相,匆匆说了声“抱歉”以后,就快步往前跑去。

裴锦川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心里一怔,等他反映过来再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消失在人流里的背影

这一刻,他的心跳极快。

那个模糊的背影,像极了秦汐,虽然被人群遮挡着有些看不清,但,结合刚刚那熟悉的声音,他敢确定,那绝对就是他寻找了四年的秦汐

秦汐居然在威尼斯

难怪这些年来一直找不到她,原来是躲到威尼斯来了,这里是旅游胜地,却不是商业的天堂,在找人的时候,惯性思维让他忽略了这个城市,却不料,被他忽略的地方,恰恰是他最应该寻找的地方

这一次威尼斯之行,看来他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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