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中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各种奇怪的面孔凌乱的浮现,化不开的血红漫住了足径,腥味逼得她透不过气。被烈火包围的倾城山庄,亲人们凄厉的叫喊,娘亲临死前幽怨的眼神,不论如何挥剑都如幽灵一样徘徊在眼前,迫人烦躁得发疯。
她一直往前走,怎么走也离不开那片血红的沼泽,只有如影随行的一双锐利的眼睛,双足渐渐沉重得迈不动,除了红,唯有浓得窒息的黑暗。她疲倦得要命却不敢停,一驻足身体就会缓缓的沉入血泽,没有地方可以稍供停歇,那样长而望不到尽头的路,麻木不停的跋涉,她不知自己要去哪里……脚忽然踢到什么东西,拣起来一看,竟是冷御风的头颅。骇然惊恐的抛开,头颅坠地,泛起了一阵诡异的红。
猛然睁开眼,血红消失了,只剩静谧的房间。
幽暗的房间里陈设熟悉,自己正躺在翠微宫的床上,身上盖着棉被,一缕安神香正从薰炉缓缓腾出,依稀能听到窗外冰雪融化的声音。
粗重的呼吸来自鼻端,狂跳的心一点点平复,那只是一个梦……
她没有杀他……他不会像娘和其他无辜的人一样死去……
门开了,梦里散落的人完好无恙,快步走近床边,温和的对她微笑,恍若隔世。
“你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东西。”冷御风的声音很温柔,她仍在恍惚。细指攀上了他的手,十指交握,借着温度才能确定他的真实。
“你做了恶梦?”他轻轻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细心而体贴。
“我梦见……”她觉得嗓子发干,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什么?”他过去倒了一杯水,小心的喂给她喝。
“没……”
“你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澈让御膳房给你做了点心。”
偎在他的胸前无意识的啃着点心,明明才从睡眠中苏醒,却仍是疲倦得要命,脑子迷糊成一片,什么也想不了。
他低低的说着些杂事,哄着她多吃一点,不习惯被喂食,她要接过来,手到眼前却顿住了。
手指细白,似乎和平常一样,中指却有什么东西,一条暗红色的线嵌在指甲里,毫无痛感,看上去像凝固的血丝。
他没让她多看,拉下她的手继续轻哄,怀里的人却僵滞了动作,忽然开始簌簌发抖,抖得那么厉害,比数九天寒穿单衣的人更冷,他放下点心抱紧了她。
“蝶儿。”
她没有回答,挣扎着从他怀里脱出来,开始撕扯他的衣服,固执的要扯开重重遮掩,求证心底最恐惧的猜测。
实在藏不住,他便也不再阻拦,由得她扯开了衣襟,露出了内里包扎的绷带。因为适才她倚在胸口的揉蹭,雪白的绷带重又泛出了血痕,
她呆呆的看着,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良久,伸指轻抚着血红的一点,死死咬住了唇。
“不关你的事,别在意。”
“我差一点……杀了你。”
“你不会杀我。”他掩上衣服轻轻托起她的颔,望入漆黑的双眼。“我知道你不会,你只是被人控制了意志,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为什么我……”她只觉得脑子越来越乱,一些片段飞速的闪过,模糊成一团。
温热的吻落在眼上,颊上,又在唇上轻触。
没有情欲,只是单纯的安慰。
“是我不好,让你单独去了鸠山,遇到了许多让你无法承受的事。以后不会了,我保证。”
“可是,我……我是暗夜的女儿对不对,师兄,你告诉我,我和御影剑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当日在鸠山之巅,暗夜说只有我的血才能唤醒御影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冷御风的心下一沉。她终于还是想起来了,看来,真的是瞒不住了……
“我……我还杀了人对不对,杀了好多人,好多血……”她想起了在宫中发生的一切,神色徒然激动起来。
太多意外搅动了深藏在心底的梦魇,逼得她一再回忆起过去,没人能承受这样的痛苦,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我一定是疯了……”她咬住唇,听起来极像呜咽。
“没有,那都不是你的错。让你这么难受,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这一年来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他呢喃的低语,温柔的拥着她,将冰冷的纤指拢在掌心。
寂静的室内只有他持续不断的安抚,许久之后她才停止发抖,手却依然寒凉。
窗口传来了轻啄。“哥。”
是欧阳澈在低唤。
冷御风迟疑了片刻,略微放开她。
“你休息一会,什么也别想,我很快就回来。”他轻轻的为她盖好被褥,转身离开。
御书房。
“她醒了?”欧阳澈略带担心的问道。
“嗯。”
冷御风淡淡的颔首,继而轻叹道:“只不过,她记起了在鸠山发生的所有事,情绪一时无法平静下来。”
欧阳澈试探的问:“哥,一年前在鸠山之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落入暗夜手中?”
冷御风微微侧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暗夜的身份?”
欧阳澈蹙眉,正色道:“我已经派人调查过了,他这些年在江湖上秘密组织了暗夜宫,一直在招兵买马,试图与朝廷为敌。”
“不错,国师的身份只是他掩人耳目的工具。他真正的身份除了暗夜宫宫主外,还是天苍派无极天尊的弟子,也就是……我和蝶儿的师叔。”
欧阳澈大惊,“他是天苍派的人!怪不得……原来你和蝶儿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冷御风没有理会他吃惊的神色,继续道:“一年前,暗夜设计将蝶儿骗到鸠山,而她也在此时知道而立自己的身世。”
“身世?什么身世?她不是倾城山庄庄主的女儿么?”
“冷御风摇了摇头,轻叹道:“她其实是暗夜和仙柔师母的女儿,当年暗夜对师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师母欲自尽,可师父却拼命拦住了她。后来,蝶儿出世,师父对她视如己出,就这样,她的身世被隐藏了二十年。”
“既然蝶儿的身世被尹庄主瞒下了,那暗夜又是如何得知?”
冷御风道:“还记得烨城灯会那天吗,阴错阳差的,暗夜见到了她,并发现了她身上的印记。所以,他要千方百计的带走蝶儿。师父临死前对我说过,暗夜修炼魔功,早已堕入魔道,整个江湖只有御影剑能破的了他的武功。可是,御影剑乃天山神物,只有用有缘人的血才能唤醒,而师妹便是御影剑的有缘人。”
“原来如此,暗夜费尽心机的要把蝶儿带离你身边,原来是怕有朝一日御影剑被唤醒,他的阴谋也就从此暴露。”
冷御风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继而道:“现在,暗夜宫的人已经蠢蠢欲动,暗夜恐怕早已等不及了,我们也要尽早想好御敌之策才是。”
欧阳澈赞同的点点头,眸光转向窗外,心事浓重。
“皇上……皇上……不好了……容妃娘娘她……她……”一名宫女慌乱的跑进来,连礼都顾不得行便大叫道。
“容妃怎么了?”欧阳澈倏然蹙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娘娘……娘娘流产了……”宫女说完,颤抖的跪坐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