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我醒来了一次,喝了点水,又躺到床上。
这几天我睡得都不是很安稳。
也许是天天和他们一起琢磨数学题目,大脑做了多年来都没有过的超负荷运转;也许是这几天看了新买的几本书,被书里的内容吸引,满脑子奇思怪想。
总之,我感觉到身心俱疲。
我躺在床上,似睡非睡,感觉到轻飘飘的,身体没有了重量;却又感觉到身体沉重得一动也动不了,像是被冰冻在一块石头上。伴随着这种矛盾的感觉,我沉沉进入梦乡。
眼前的情景渐渐清晰起来。
这个“渐渐清晰”的过程就好像是眼前有一层又一层模糊而透明的幕布,拉开了一层,又拉开了一层……直到最后,可以看清楚周边的一切。
先是感觉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失重感,然后,我又成功地在梦中清醒了过来。
我正在做着一个驾驶飞机的梦。
虽然我根本就不会开飞机,但当下的我正在熟练地驾驶着一架小型飞机。
这是一架有着透明舷窗和螺旋桨的、依据视觉驾驶的结构很简单的单发小飞机。
我并不知道我说怎么坐到这架飞机里面的——假如这是一个全息影像的电脑游戏的话,这个游戏的开始似乎就是“我出现在这个驾驶舱里”。
做梦往往就是这样,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没有开头的。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里的话,别说飞机了,我连汽车都不会开,我甚至连飞机都没有坐过。
我最高的高空体验,不过就是游乐场里的空中观览车罢了。
当然,和每个男孩子一样,我非常希望自己能够学会开飞机。
早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就曾经有过一个当飞行员的梦想。等到了高中毕业、航校来学校招生的时候,却又因为不知道什么样的理由,把我淘汰掉了。
当时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失望的,毕竟能开飞机的人凤毛麟角,都是人中豪杰。
此时此刻,我在梦中驾驶着飞机翱翔,也算是实现了一次自己曾经的梦想吧。
梦的真实度体现在,在梦中我是在“开飞机”——确切的说,在梦中我是在通过手脚并用的操作,实实在在驾驶着一架飞机,而不仅仅是梦到我这个人在御风飞行。
一系列词汇在脑中凭空浮现:平飞、转弯、爬升、下降……我似乎真的知道什么是升降舵,什么是副翼,什么是驾驶盘……
速度表,水平仪,高度计,倾斜指示器,航向指示器,垂直速度指示器,这些仪表的指针读数的意义我也非常清楚。
脑子里真的装了一套飞行的“程序”和“数据库”,手脚也经过充分训练过般做出熟练的操作动作,无论是稳稳地轻轻地摆动飞控操纵杆,还是顺遂着空气流动稳妥地踩踏着左右脚下的方向舵踏板,能做出这套精密的动作,代表着我绝不是第一次驾驶,而是经历过反复和扎实的基础训练。
难道说,梦中的我是另一个世界原本就掌握驾驶飞机技能的我吗?
而此时此刻,那个我和正在做梦的这个我,二者的知识和记忆重叠了?
我抬起头,天色异常的蓝。
我从没见过这么蓝的蓝天,那天空背后蕴藏了一种无尽的深邃,而蓝色则是浮游在这无尽深邃太空之上,宛如玻璃般清澈透明。
天空中几乎看不到云彩,视野非常好。
我的飞行高度大概是3000米左右,
并不太高。
向下看去,大地是碧绿色、微微起伏草原。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浓绿的圆圆的馒头山。
我在这片大概面积有几百平方公里的草原上空漫无目的地往复盘旋,享受着翱翔的快乐和满足。
我的心情特别的舒爽,仿佛真的开始了一段完全与众不同的人生,真的来到了另一个宇宙,在这里,我是一名飞行员。
我依然清楚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在做梦。
只不过,假如用指数来量化逼真程度的话,若电影的逼真程度是1,现实是100,这个梦的逼真程度简直就是99.99……
除了“我知道我在做梦”以外,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从哪里分辨出梦与现实。
熟悉感和陌生感同时存在,真是非常刺激的体验。
虽然戴着耳机,依然能隐隐听到呼呼的风声和发动机有节奏的轰鸣。
此时耳机里传来无线电的声音:“0811,0811,请返回机场。”
“0811收到。”我回复到。0811是我大学时候的学号。
脑海里浮现出一条无形的飞行路径,像是一条无形的轨道一般,指引着我操纵着飞机,飞向不远处的一个机场。
“空管,0811请求降落。0811请求降落。”
“同意降落,1号跑道已清空。”
稳稳地降低着飞机发动机的功率,看到空速表指针指向读数的白色区间时展开襟翼,利用油门和飞控操纵杆找到合适的角度和速度,对准跑道降低机头,直到视线中印刷在跑道上的巨大的白色数字呈现出正确水平的方向,此时把油门降到怠速,再将向后拉动叉架抬起机头,感觉到飞机后侧的两个主轮摩擦到了地面,紧接着,机头的前轮也摩擦到了地面。
缓慢刹车滑行,调整飞机的方向,我把飞机驶离跑道,驶向一侧的机库。
能做出这一套行云流水般熟练精密的操作,我都为我自己赞叹:这是一次成功的着陆。
飞机缓缓地停下来,兴奋感冒出来,我突然觉得要断线,视线变得模糊,现实变得融化……
旋转!旋转!放平静!放平静!
并不是飞机旋转,也不是我的人在旋转。只是一个旋转的念头。
我依然没有失去我坐在飞机驾驶舱里的感觉,慢慢的,模糊的感觉褪去,眼前的场景又重新凝固起来,一切自然而然的真实感又回来了。
真的是一点情绪都不能有,不能感伤,也不能兴奋。
我把飞机停在机库门口,关闭了引擎,断了电源,拧下钥匙,翻开舷窗,从驾驶舱探出头来。
小光头上戴着一套无线电耳麦,穿着一身白色的地勤工作人员的服装,推着一架小舷梯走过来。
他把舷梯架在的机舱门口。我向下推开机舱门,爬下舷梯,跳到地面上。
“恭喜你,兄弟,解锁了新技能,目视飞行驾驶轻型飞机,达到了‘单发-陆地-初级私用驾驶员’水平。”小光装模作样的鼓着掌说。
我腼腆的笑了笑,说:“开飞机真的是我的梦想。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能开上飞机。”
“什么话,”小光笑着说,“你这不就是刚开了飞机了嘛。”
“这不是在梦中嘛……”想到在梦中三个字,我突然又要掉线,赶紧稳住情绪,放松思绪,以一种自欺欺人的顺理成章告诉自己,这都是正常的,别紧张,放下。
“有什么区别呢?”小光摊开双手,对我说,“技能就是技能嘛。
你看,自从学会骑自行车之后,十年不骑自行车,就会忘记自行车怎么骑么?
或者,自从学会游泳之后,十年不游泳,就会忘记怎么游泳么?
不会的呀,兄弟。你今天解锁的飞机驾驶技能,以后也会伴随着你的生活,不会再忘掉了,因为你真的实打实的操作了呀。”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另外,我说‘解锁了新技能’,是有实际意义的,不过这会儿不多说这个了。
总之,以后有一天,真的做到飞机的驾驶座上的时候,你一定会重拾起今天掌握的技能。”
小光意味深长的说:“每个人原本都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与能力,只不过因为每个人被妄想、烦恼和执着障碍住了本来的智慧。
你每多放下一种烦恼,就会多一点智慧,就会多增加一些本领。道理原本就是如此的简单,可是人们却不知道。”
“你说的真是太好了,希望我醒来以后也能记得开飞机的技能吧。”我点头说道。
“相信你自己。”小光拍着我的肩膀说道。。
清晨醒来,我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我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
只要我做了清晰的梦,并在梦中清醒,体验过与众不同的现实,第二天早晨起床我就会感到非常的清爽,好像重生了一般充满活力。
我坐在床沿,脑子里还是想着开飞机的事情。
我似乎真的大概记住了如何操纵飞机。
的确并不是有绝对的把握,但也确实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比如,这些仪表盘该怎么看,那些操纵杆该怎么动……
脑子似乎是记住了,好像肉体的反应差了一些。
王胡子看着我坐在床沿比比划划的,撇着嘴说:“安子,你哪儿疼?”
“我哪儿也不疼。我为什么要疼?”
“那你比划什么呢?”
“我在比划怎么开飞机。”
“你做梦开飞机呢吧,还比划怎么开飞机,哈哈哈!”王胡子大声地嘲笑我。
“我就是做梦开飞机来着……”我犟了一句嘴,然后觉得这个讨论毫无意义,就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说正经事,”王胡子说,“今天中午吃晚饭碰一下,乔兔子说咱们得讨论一下题目的事情,听她的意思,她遇到了一些瓶颈。”
“天才如乔大小姐这般,还能遇到瓶颈?”
“嗯,”王胡子吹着胡子说,“恐怕是挺难的。我打听了一下,学校里其他几个参赛组也非常的挠头。”
中午的时候,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
乔安娜垂头丧气,平时闪亮的一双大眼睛这会儿眼泪汪汪,毫无生气,涂的乱七八糟的眼霜也遮不住黑眼圈,又黑又长的双马尾完全炸毛,一股挫败感笼罩着她的大脑袋。
“我跟你们说吧,三道题目的数学计算部分难于不难先不说,题目最讨厌的地方就是,我的思路完全被题目里莫名其妙的前提预设带跑了。“乔安娜摇着脑袋说。
“我觉得咱们可以先确定下一道题,集中火力突破,然后再搞下一题。“大萌说。
“说得对,”霍鹰也说,“咱们不妨集中先搞第二题,我觉得第二题虽然绕,但数学的计算要简单的多。
在各大论坛和留言板里,全球的参赛者对这三道题也都有很多疑惑,特别是数据方面,要把不同维度的数学公式统一成同一问题的解决方案,这简直不是大学生层次的难度,根本上就是诺贝尔奖级的难度。”
王巨君也说,他打听来打听去,学校里数学系的博士学长们对题目也非常的感兴趣,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解决方案。
在数学上我完全是没有发言权的。
讨论来讨论去,大家决定,周末的时候,乔安娜带着霍鹰,针对第二题尝试设计一个回归演算程序,试着搞一搞。
这是参照了互联网上国外一个论坛里几位大神提出的方案。
计算出结果之后,再由王巨君拿着结果去请教几位说的上话的博士学长,看看人家有什么想法。
然后,暂时就没有我和大萌什么事了。
我计划好周末和大萌去逛一逛,然后带大萌回家吃饭。
这是前几天就说好的了。所以,就暂时辛苦他们三位吧。
周末的天气非常好,万里无云的天显得格外高。我
想起那天夜里做了一个开飞机的清醒梦,就把这些告诉大萌,只是没有提小光而已。
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个既能在我梦里出现,又能在现实出现;在我眼里是个男生,在她眼里是个女生的——怎么形容呢,“神仙”或者“妖怪”般的存在。
遇到难题拖一下,是我一向的主张。
我详细地向大萌描述了一番到底是怎么开飞机的,从怎么操作到在无线电里怎么答话;从怎么看天气到怎么看仪表。
越说越发现我知道的其实很多,或者说,我“想起”了更多关于开飞机的有关知识。
“这真是很奇怪的事,”我坦率的对大萌说,“我从来也没有学过开飞机, 甚至我从来都没有看过这类飞行驾驶的介绍书籍。
这些概念、量表、技巧和经验好像是凭空从我脑子里出现的,又好像是我的脑袋是个计算机,这些知识是我偶然间下载下来的。”
“安宝就是安宝,总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大萌暖心的说,“其实这不奇怪。你知道我喜欢看各种奇谈怪论的书,我看过很多类似的例子。
有一个叫本·麦克马洪的人,从未学过中文,在一次车祸后突然就熟练掌握了中文,甚至后来还过来留学了;
有一个叫托尼·西科里亚的人,在被雷劈了之后,突然就学会了弹钢琴和作曲,直到现在还在从事着音乐创作;
还有一个叫汤米·麦克休的人,本身是个没受过很好教育的建筑工人,突然在一次中风后,掌握了高超的写诗和绘画技巧,成为一位成功的艺术家。
这些例子都表明,人的大脑有无限的潜能,只是等待我们去开发。”
我笑了,大萌的脑袋也不一般,居然装了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晚上爸妈在家附近的饭馆款待了我俩。
我老爹是个社交牛人,跟所有人都不见外,跟谁都自来熟。
他用各种冷得不行的冷笑话逗得大萌哈哈大笑。一晚上,老爹喝了不少酒,他真的很开心。
我看到他们很开心,心中暖暖的。
我陪老爹喝了一些酒,脚下软绵绵的。这回是大萌很温柔的把我送到男生宿舍楼门口,她才回去。
这一晚,我睡得很沉,居然没有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