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你的情深,与我何干

楼逆是在书房找着凤酌的,辅一踏进来,就见她脚边揉了四五张废纸团,连玉笔都折了管去。

他眉梢一挑。“小师父莫气恼。再耐心些,诸多委屈弟子总会予师父找回来的。”

凤酌抬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睁大的眸子,清澈宛若琉璃,倒影出独有的人影,叫带有一种叫人心醉的迷离。然而,她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十分煞风景,“她是想死的慌了不成?没脸没皮,连侍妾都稀罕,为个贱人,不自尊自爱,真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这一提及。满肚子的委屈。

自来凤宁清都是这样,自私自利,半点都不为身边人考虑。从前学玉雕,只管伸手管她要玉石,在外人面前做大方,可对她,逢年过节,都没想过要给她置备新衣……这种让人不忿的事有太多,她已经不去想了,总是看清这人的骨性,日后断绝恩义便罢。

仿佛感同身受,楼逆也为自己师父委屈的慌。他凑过去,收拾了废弃纸团和断笔,就温言细语的道,“快了,师父无需再多忍让,日后她再没脸,也怪不到师父身上。”

凤酌晓得,想名正言顺又光明正大找着理儿,与凤宁清断绝关系,不是件简单的事,即便她不在意自己那点名声,可眼下她也是有徒弟要教导的,就得为楼逆多加考虑,她总不想日后自己徒弟走哪,都有人在奚落说,有个名声不好的师父。

见凤酌发了那通火气,心里稍微好受一点,楼逆就神神秘秘地对她笑道,“小师父,这几日弟子带你去看好戏去。”

凤酌斜了他一眼,见那张赏心悦目的皮相,又带刻意的讨好,她心里倏地就软和起来,再大的恼怒也舍不得发在他身上,可还是扳着脸哼了声,“哼,戏不好看,为师拿你是问!”

楼逆怔了下,他单手抚额,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弟子记下了,务必再使把力,让师父看的欢心。”

两师徒有一句没一句的较真起来,多半都是凤酌在口不对心的冷言冷语,而楼逆在伏低做小诱哄,顺着她性子安抚,那作态,实际就和逗弄爱宠差不多,就差没将那宠儿给抱进怀里,好生揉弄一番。

偏生,凤酌还当自己十分有师长威严,能压制徒弟几许,可她压根就不晓得,奶猫崽子什么的,牙齿爪子再锋利,也是伤不了人的。

拜师会之后,凤酌又开始照常去女学,而楼逆也是规规矩矩到易大师那边跟着做学问,一同去学,一同下学,两人关系清正,再没谁敢言道闲言碎语。

偶尔楼逆会外出,多半都是找白元瑶去了,凤酌不是在书房练字就是琢磨手谈,她的隶书,在楼逆的影响下,也练的来像模像样,就是那字形,写出来晃眼看去,竟和楼逆的字差不多,但字风之间,她是多凌厉铿锵,直接铺面,刚力非常,一点都没有女儿家的娇柔多愁。

楼逆的隶书,又是不一样,字如其人,就和他性子那般,一个字写的来内敛非常。

同样的字形,两种字风。

就是手谈,凤酌自发现凤一天也会这手,约莫三天一次,她就抱着棋钵往主院去,黑山白水,每每都被杀的片甲不留,可她硬是卯上了凤一天,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扰的凤一天见她就躲。

日子如此平静,凤酌瞧着楼逆在玉雕上的指上功夫一日赛过一日,且兴许是过的好了,十四岁的少年像是拔苗一样,噌噌地长个,盖因每日在习武,一身肌理分明,越发的有男儿气概,再不复她初遇他时的瘦弱模样,随之的,是那张脸,竟比从前还来的俊美几分,时常,凤酌都能见到陌生姑娘脸红娇羞的往自家徒弟身上投掷手绢香花之流。

然后,然后……

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油然而生!

凤酌就觉得自己老了,徒弟长的比姑娘还美,这日后的徒弟媳妇可要上哪里去找啊,毕竟哪个女子愿意夫君比自己还美上几分的!

果然,养儿养女,这都是还债来着。她只养个徒弟,就觉得操碎了心,像凤一天,还养出个坏坯子的凤修玉来,指不定背着人的时候就多伤心,她难得福至心灵,瞬间懂了凤一天的艰难,再手谈厮杀之时,她总会特别孝顺。

此后,她就再没见过凤一天,五长老跟她说,家主最近再练飞檐走壁,见着她的时候,那速度就特别快。

这样过了有月余,猛然一天,凤酌和楼逆才下学,尚未踏进凤家门,就见白元瑶怒气冲冲的从府里奔出来,苏妈妈跟在她身后,脸上也是不好看。

遇着凤酌,白元瑶停下来,她深吸了口气,才勾起嘴角道,“见过三姑娘和楼公子。”

凤酌晓得今个白元瑶没去女学,还当她有事,不想竟在凤家遇到了,“你这是怎的?”

被这么一问,白元瑶当即忍不住,瞬间就红了眼眶。

“哼,”凤酌冷笑一声,这姑娘在旁人面前矫揉造作就罢了,这还作上瘾了,跑她面前也来这一套,“当我没问。”

说完,她就撇开她,带着楼逆径直往里走。

“三姑娘误会了。”白元瑶赶紧解释,她可不敢得罪这两人,毕竟日后的谋划,都还要与楼逆联手来着。

苏妈妈心领神会,她朝着凤酌道,“三姑娘,咱们姑娘真是委屈,莫名失了清白,这好不容易成了桩好姻缘,今日亲手做了点头,本想送与凤家大公子,两人也好多有了解,可哪知……”

说道这,苏妈妈叹息一声,松弛的脸皮有扭曲一闪而逝,“大公子竟被狐媚子个勾上了,光天化日之后,竟被人捉在床榻……”

凤酌一愣,她下意识的就看楼逆一眼,还没说什么,就看见凤修玉急急追过来,并喊着,“元瑶,元瑶,你误会了……”估亚农圾。

白元瑶用帕子揩了揩发红的眼角,在凤修玉近至之时,脸上神色越发凄苦,双眸含泪,强忍伤心,楚楚可怜的惹人心疼。

凤修玉好不容易追上了,他一把就拉住白元瑶的手,飞快的道,“元瑶,你听我解释,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你也晓得的,像咱们这种人家,总有那等心怀不轨的婢女,是我不好,被劝着吃了几盏酒,就未曾把持住,不过你放心,左右侍妾,都是陪爷们解闷的玩意,你勿须放心上,唯有你,才是我凤修玉的正妻。”

这样的话,青天白日,字字掷有声,叫后面跟过来的凤宁清脸色一霎惨白,她不管不顾地大喊了声,“修玉,我一腔情深,你竟然如此辜负!”

凤修玉面色一变,他回头就见清秀如莲的凤宁清泫然而泣地看着他,无声控诉。

她衣襟松垮着,发髻也是不整,且她脖颈间,都还依稀可见两人起先亲密的红痕,然而,不过眨眼,就成这般不忍直视的境地。

凤修玉心头也是一痛,凤宁清性子柔顺,又最是体贴温柔,他其实也是多少眷恋的,毕竟在她身上,他才能充满感受到被人彻底依赖的膨胀感,可再一想白元瑶身后附带的权势,他一咬牙,心里就有了决断。

“你的情深,与我何干!”凤修玉朝着凤宁清怒喝道,眨眼之间,他翻脸比谁还快,“休得胡言乱语,若不是你蓄意勾引,毫无女德,我岂会被你算计。”

似乎还嫌说的不够狠,他继续道,“你这女子,好歹毒的心思,定是故意在元瑶面前败坏与我,真是最毒妇人心!”

白元瑶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端看凤修玉像个耍猴的一般做戏。

“修玉,你不能这般对我……”凤宁清好不伤心,她不断摇头,步步后退,显然是伤心的无以自拔。

这场戏码,就发生在凤家大门口,几句话的功夫,下仆已经围拢过来,躲的远远的偷看,就是大门外,过路行人,也多有侧目,端的是丢脸非常。

还站门外的凤酌与楼逆,从凤修玉到来开始,两人就有意地往边上站,故而凤修玉压根就没看到两人。

这当,楼逆朝凤酌弯唇一笑,凤酌尽管十分不愿,可也晓得眼下她必须要站出去回护凤宁清,故而她一跺脚,纵身一跃,就落到凤宁清面前,在凤修玉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一脚踹出去,踢了他一个趔趄。

“酌姐儿,不可。”凤宁清惊慌的大喊一声,飞奔到凤修玉面前,伸手就要去搀扶他。

哪知,凤修玉压根不领情,他大力一推,反而将凤宁清掀了个仰倒。

凤酌冷若冰霜,她一个箭步上去,抱住凤宁清,才免得她跌倒在地,后就又抡起拳头怒喝道,“如此薄情寡义之徒,师父你还护着他做甚,今日就让我废了他,与你报仇!”

凤修玉心肝一颤,怕的瑟缩起来,半点都不敢瞧凤酌一眼。

凤宁清死死抱住凤酌,哀求道,“酌姐儿,你就饶了他吧,修玉定然是有莫大的苦衷,他一定是见白姑娘再此,才不得不如此对我。”

凤酌恨铁不成钢,她受不得这人,三两下将人从自己身上扒拉开,就声色凌厉的道,“师父,你看清楚了,少家主可是要与白姑娘成亲的,待他成亲后,哪里还会记得你,又哪里还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不,不是的,”凤宁清以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生怕凤酌真对凤修玉下手,“修玉跟我说过,他成亲之日,就会抬我为妾,日后我们便能日夜都在一起,他对我,也是喜爱的。”

凤修玉暗暗叫糟,果然,就见同样听闻这话的白元瑶,目光锐利地扫在他身上,冷笑了声,“妻妾同时进门,凤修玉,你当我白家嫡女的身份是什么?”

凤修玉又惊又怒,他拉着白元瑶死不松手,转头就对凤宁清毫不留情的骂道,“凤宁清,你疯癫了不成?从头至尾,莫不是你纠缠着我,我堂堂少家主,怎会看的上你,今日我便在这里将话说明白了,我与你凤宁清,不过就是风花雪月一场。”

话至此,他还露出自得的笑来,“毕竟,未曾成亲的男子,哪个不风流,你么,就是与我纾解之用,和个勾栏妓子毫无区别!”

这话就很是过了,凤宁清呆立当场,无法反应,凤酌指着凤修玉就怒不可止,“凤修玉,你找死!”

说完,她拉过凤宁清,就声声如冰珠的问道,“这等禽兽不如的,你还要死皮赖脸的上杆子做他侍妾不成?”

凤宁清似乎这才有点回神,她看着凤修玉,居然还笑了起来,那笑温柔的像是开在水塘之中的青莲,出淤泥而不染,清透非常,“可是修玉是答应过我的呀,况,我还怀了他孩子……”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犹如巨石溅落湖泊,带着砰然大响,叫人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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