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安,打听到原因了吗?”
“打听到了,听当地人说,陇西商会的主事换了人,新任主事雷霆下令关掉了很多家粮仓和药庄,价格高不说,而且供应少了很多,哪是流民能承受的。”
“刚刚经历战乱,他们还要提价?难道就没有其他商会救济一下难民吗?”
“唉,救济这事向来入不敷出,哪是一般商会能做到的,陇西商会现在换了主事,为了止损也没办法。”
“朝廷没有人来吗?”
“刚刚经历了大战,汉朝又积弱许久,哪有空闲管这地,不过也奇怪,听说前几年战乱不少,孟九哪怕动用长安资产,都要救济流民,如今这主事雷霆却是乘火打劫。”
师父不是,暗自嘀咕了一下,意识忽动,远方榆树下,几个乞丐正在殴打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身子缩成一团,任由众人的脚落在身上,不管他人打的再凶,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他的手脚偶尔会动一下,倒让人觉得他是个死人了。
我轻叹一声,于安已经将乞丐们赶跑,这都多少个了,看着小男孩一身是血,轻轻蹲下,将手抵在他的脉搏处,便想给他医治,地上小男孩微微睁开眼,一双黑色玛瑙石般的眼睛竟是荒漠一般的死寂,我内心一怔。
“富贵家的小姐,您善良纯洁的心已经像世人表露过了,我也被您的善良打动了,我会铭记您的恩德,你可以离开了。”小男孩抹了把脸上的血,用稚气的声音嘲笑道,虽衣着破烂,躺在泥泞中却是神态高贵,说完便极其扭捏的转动身子,努力地将怀里的包子推向嘴边,一个不注意,包子掉落在地,覆盖上了几层沙子,但他却似没看到脏,嘴巴竭力地靠近包子,一口一口地吃下,身子被打的浑身血竟像不知痛楚一样。
我不言语,轻轻点了点他身上的几个穴位,默默将自己腿部的布料撕下,简单的替他包扎一下,不知为何,看着他,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我贱命一条,不用花那么多功夫。不过越是命贱的人,越是会活下去,老天还指望我给他解闷逗乐呢!我不会那么容易死,你走你的路吧。”
“我们还有多少钱?”
“云姑娘,来的路上陆陆续续救济了很多人,剩下的银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到长安。”
“全给他吧,记得活下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重走来时路,和于安一起方知大漠茫茫,步步艰难,当初自己任性是绝对不可能独自穿过大漠,不过肯定和他没有关系,肯定没有。
长安景象繁华依旧,人潮人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商人络绎不绝,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东市西市已是人满为患,气势恢宏大殿皇宫,刘询整治倒也不差,记得娘老说长安没这么简单,我笑着回答说当初自己一路顺风顺水,娘却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难道真的是玉中之王才让我顺风顺水的吗,我不禁问自己。
“于安,先吃碗面吧,等下你把东西给他,我们再去找陵哥哥。”
随意进了间面店,轻轻坐下,却是曾经的那间,为何本是熟悉的面店,现在却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呢,店主肯定已是换人了,而且像是重修过一样,刚刚迈入,店家和小二便立刻盯着我看,店主端给我一个精致到和本店丝毫不配的碗,肉片比于安的多,比于安的好,面也比于安的多,于安有些伤心,我倒也很是豁达。
“于安,你知道我胃口不大的,给你一半吧。”于安还真不客气呢,把我的面拿过一半去便是闷着头猛吃,这一个月应该饿到了吧,动作一点都不从容优雅,一点都不像是宫里负责皇上起居的样子,而且声响很大,我都想捂着脸装作不认识他了。我,我不要想他。
“你们知道吗,太子太傅居然被查出来是异族人,已经出逃了。”隔壁桌子的几人边吃边嘀咕着,我原冷着脸不愿听,但手上的筷子却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三月前的事情,早过时了,孟珏也是,皇恩浩荡,他竟不惜前途,竟然暗中和羌族有来往。”
“这不才接触宫里的人吗,你们难道以为真是出逃吗。”几个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但我却清晰地听到,沧海边上,万箭穿心。
世界似乎顷刻坍塌了呢,原来也是如此美丽,一样的槐榆松柏,一样的繁华街道,长安一样的八街九陌,为何我却无处容身,在朱雀大街上失魂行走,旁人见我如行尸似的纷纷退避开,唯恐沾上一点晦气。
为什么是这条路?骤然伫立,却是孟府,种种滋味,萦绕心头,孟府如此恢宏,为何却掩盖不住那一抹萧条呢。
他是孟狐狸,他不可能会死的,心里裹着莫名的自信,但,却又在一点点逝去,刘询他,应该早有杀孟珏的心了吧,身在宫中,性命不本就在皇帝一念之间吗,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身子竟有些发软,脑海里浮现滔滔江水,惊涛骇浪,只觉周身萧瑟凄冷,透骨冰寒。
迈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进,只见府第凌乱不堪,放眼望去,园内竟是一片狼藉。杂草丛生,野花争艳,发而幽香,屋门大开,珠玉帘子碎了一地;墙角廊回里,蜘蛛网密密匝匝,桂园花树自生自灭,竹轩青竹茕茕孑立,颓垣败壁,寂寂寥寥。
谁又知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满园黑暗,凄凄凉凉,走到正厅门前,却迟迟无法迈入,厅中一切从简,曾经意气风发的管家,此时却如一盏明明灭灭的残灯,等待油尽干枯。
我竭力控制自己内心的颤动,鼓起一口气迈入,低声问道:“管家,孟珏呢?”
“公子出远门了,大夫人请回吧。”
“我都知道了,我想知道为什么!”我这句话竟是吼出来的?一时有些失神。
“呵呵,为什么?权倾天下的霍家还不是说完就完,大夫人不是也乐意见到吗,可怜公子,痴人啊。”
“二夫人呢?”
“早在大夫人走时公子就已经休了二夫人了,大夫人能在公子死后回来一见,倒也真的不枉公子一厢情愿,不过大夫人还是早些离去为好,此地,马上便不再是孟府了。”才发现,整个孟府竟然只有管家一人,荆榛满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