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菡萏仙踪

乌金屿,老道士幽幽从山洞醒来。

“不对——”他猛然想起最后昏迷时听到的声音,赶忙打量四周。他看到在自己原本的锦床上,正盘旋一道黑影。

“你醒了?”黑影传来沙哑苍老的声音:“老夫路过此地,借用你的乌金屿炼法。如今事成,该离去了。”

炼法?路过?

老道心中一动,偷偷感应眼前黑影。

这黑影气息诡异,如深不可测的魔渊,吞噬一切探测的法力。

黑影向内聚拢,正要离去时,老道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乌三宝拜见前辈,求前辈指点!”

这一跪,任鸿傻眼。

这老道士太不要脸了吧?他都多大岁数,随便给人下跪?

纵然在九仙峰,任鸿自己都没给人跪过。

“这老道士没几年活头。”仙灵拟化黑影,纯阳真元变化为黑雾。暗里,他偷偷传音:“你难道没见过凡间那类‘逢神就拜,见佛就跪’的信徒?无非是看到什么拜什么罢了。你不帮他,他不损失。但如果你帮他了,岂非让他得到一桩仙缘?”

“……”

黑影半响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乌金屿主偷偷抬眼瞧着黑影,作哀戚之态:“前辈在此地歇息,想来是晚辈的机缘到了。晚辈愿将整座灵屿奉上,求取一桩证道机缘。”

“证道机缘?”黑影嘿嘿一笑:“你修炼左道之法,一身乌煞凝结,哪里还有修成元神的指望?”

一语破的,乌金屿主脸色发白。

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现在寿命只剩下三十年不到。

乌三宝接连叩首,恳求黑影指点仙路,并述说自己的遭遇。

他本是中土某个门派的弃徒,“偶然”得到一卷“乌煞法门”修成筑基境。

最开始找到乌金屿,他以为自己的机缘到了。借乌金屿蕴藏的乌金地煞炼成外道金丹。本以为接下来就是自己叱咤风云,纵横东海的好日子。

可他惊愕发现,不仅寿元没有增加,甚至自己打磨金丹,孕养灵胎的功夫都做不到。他的魂魄被锁死在肉身内,根本无法出窍神游,无法如其他金丹大修士一般修炼阴神。

这时,他才深切明白。为什么左道修士难得长生,为什么那卷左道法术没有其他人修炼。

后来乌三宝参考不少魔门法门,但那些魔教法门虽然有化煞道术,可增加战力。却没有任何有关修炼元神的口诀。

正如仙灵所言,他现在就是逢神就求,逢仙就拜。攻击紫阳岛,也不过是不得已之策。只为前往碧游宫拜见圣母道君,求一道正法。

听到这,任鸿心中升起一丝怜悯。跟自己同样,被逐出师门。

“听起来,倒有些可怜?”

“可怜?”仙灵不屑道:“你自己掐指算算。他说自己是弃徒,又说自己修成筑基,来到东海。但中间过程呢?他有没有返还宗门?还有那卷乌煞法门的来历呢?”

任鸿掐指一算,顿时脸色变了。

没错,乌三宝仅仅说自己在中土修成煞法,然后来东海成就外道金丹。

却没说那道书是偷取师门,而在他修行小成后便返还宗门,将他宗门上下几十口全部杀尽,连一条狗都没留下。

任鸿想到这,心中动了杀念。但转念一想,又忍下来:“如今杀了他,反倒帮他解脱,有兵解转世的可能。倒不如留他三十年,让他寿命耗尽,魂魄被乌金浊煞污染,再也无法转世。而这三十年,让他惶惶不可终日,一步步走向死亡,反倒是对他的惩戒。”

因此,任鸿没多做干涉,只是扮作黑影冷笑:“老夫神功秘法岂能轻传?你这岛屿才价值几何?

若非老夫一向讲究,有恩报恩。在你这岛上略做停留,自感欠了一点人情,何必等你醒来?”

“老夫留此,只为告诉你一件事,了结这点人情。”

“你是不是好奇,刚才那个帮紫阳岛的人是谁?”

乌金屿主神色一动,他也不因黑影拒绝传法而恼怒。这些年下来,他历经人世冷暖,早就习惯了。

反倒是黑影提及的这件事让他升起兴趣。

是啊,若能知道那个人是谁,然后把紫阳岛夺过来,明年自己就能去碧游宫求道。

“请前辈指点。”

“那是一个音修。老夫在你这停留,随意往紫阳岛扫了一眼。正巧看到他从紫阳岛出来。”

“音修?”

“音修炼‘灵音’入道,以乐器为媒介。那人自称‘灵音法师’,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你倒不用担心他。他修行出了岔子,恐怕不能帮紫阳岛多少。”

“修行问题?请前辈详细指点。”

黑影:“尔等散修得前人功法修炼,因无名师指点,修行最易走火入魔。他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黑影话语意味深长道:“不过他的后遗症比你要好些,至少他再怎么性格大变,也能活到几百年。”

听到这,乌金屿主默默握紧衣袖。

在心里,他早把黑影骂翻了天。更暗暗发誓:你等着,等我明年去碧游宫修成上清仙法,定要把你这魔头斩了!

可面上,乌金屿主虚心求教:“不知他的后遗症具体是什么?”

“音修一脉修炼,因寄情于乐道,性格往往极端。若修行出了差池,会导致性情大变又或者人格分裂。那灵音法师便是如此。”

说话间,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玄妙气息纠缠在乌金屿主头顶。

任鸿暗中施展《天衍算经》的“颠倒阴阳法”,伪造有关“灵音法师”的天机来历。

在这推演易算之术盛行的仙道世界。想要假扮旁人,可不是随便糊弄一个身份就行。

你张口胡扯一个身份,回头人家掐指一算,得知查无此人,岂非立刻穿帮?

因此在假扮身份时,需要提前颠倒天机,将身份落实。

陆压道人是当初仙灵动的手脚,以天衍算经中“化”字诀,拟化一道虚假天机。将陆压道人定义为散修,一直以来在某处山洞隐修,因此外界了解不多。

而两次三番和人接触,则是为利用贾昱等外人,将消息传出去,把这拟化伪造的天机进一步落实。

灵音法师也是如此,但这次是任鸿亲自颠倒天机。为了逼真和具备冲击性,还刻意弄了一个精分的理由。

从紫阳岛离开前,任鸿刻意说漏嘴“二人离开”,便是要引起崔家老祖的疑惑。

如今再在乌金屿主这边打底,让他去搜查情报。

到时候,灵音法师在中土玄都观挂单,求取乐器的事情自然而然出现在东海诸仙面前。

试想,一个金丹境的音修,为什么突然跑去中土要求寻找一件乐器?

很简单,因为对方要利用乐器修炼第二元神,防止自身心魔乱道。要把乱道的那一部分杂念,另外一个人格心魔炼成化身。

而这样的好处就是,日后任鸿和仙灵用灵音法师身份干了什么坏事,直接推给化身。就说心魔失控,而他们本人则可以清清白白,在诸仙面前扮演一个无辜者。

黑影:“音修入道,修炼高深层次而走火入魔,经常会有这种痴狂之人。老夫记得天琴仙宗几百年前就有一位仙人走火入魔,体内心魔反制本体,成为一代琴魔杀伐天下。”

乌金屿主若有所思,琴魔之祸他在中土时有所听闻。好像就是练琴练到最后,整个人就疯了。

“难道这不是琴魔自己的问题,而是音修一脉的弊端?”

乌金屿主立刻把自己尝试音修的那点妄念掐灭。

他现在已经寿命不久,可不打算在最后这段日子里,再弄一个疯病。

呸!老子肯定能好好活下去,没有那个音修帮忙,崔玉秀肯定打不过我,等我回头再去紫阳岛,一口气将紫阳岛拿下!

任鸿把灵音法师身份落实,立刻从乌金屿离开。

东海这一行本就是意外之举,他接下来的事就是返还中土,开始寻找坎元道体,避免自己被紫阳诅咒坑掉。

“不过东海广阔,或许能在这里有所得?”任鸿祭起浮黎铜镜。

浮黎宝镜的本体有观照三界十方之妙。如今虽是分镜,但以任鸿和仙灵联手催动,也可照彻方圆千里,搜寻坎元道体。

宝镜高悬,赤光徐徐升起,映彻千里方圆。

忽然,铜镜闪过一道赤精,在铜镜里徐徐盛开一朵莲花。

仙灵诧异道“咦?菡萏这丫头怎么在东海?”

菡萏仙子,莲花山那位传说中的金丹女修。

任鸿抬头观察宝镜,看到那朵莲花在烈火中渐渐枯萎。

“不对,她遭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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