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昏暗的房间,像是一间地牢,生了锈的栅栏粘带着尘土,无情地阻隔住了那与外界唯一交换空气的小窗户。
古洛勉强翻了个身,看着斑驳的阳光缓缓移动着轨迹,大概又快要到晌午了吧。
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天了,那些人把她绑来,却只是将她扔在这里,没人送饭,没人送水,甚至都没人看管,但是那扇丝毫打不开的铁门足以取代任何的防守。
干,嗓子干疼的难受,若是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是要死在这了。
被绑架没有被撕票而是活活饿死,说出去也真够搞笑的。
这个时候,不知道陆钧尧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呢?她不见了,他一定着急疯了吧。
古洛这时候和陆钧尧刚刚结婚一个月,他对她很好,几乎有求必应,但是古洛总觉得他们的婚后生活少了点什么。
激情,好像是少了那么点激情。
精神已经开始涣散,古洛逐渐出现了幻觉,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
陆钧尧就那样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身上依旧带着好闻的香气,也许是因为他脸上挂着鲜少出现的笑容,古洛竟觉得他浑身都散发着光芒。
他说
嫁给我吧
刹那间,古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潮湿的地牢里,古洛伸出手,去触摸那自己幻想出来的微光。
就这样吧,死就死了,只是没能再见上你一面。
脚步声突兀地出现。打破了这份死一般的沉寂。
面前的铁门应声而开,震动着抖落了上面的灰尘。
强光忽扫而入,古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明,急忙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面前就站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大汉。
“你是不是陆钧尧的老婆?”
古洛不答,只是看着他,酝酿了好久,才扯开嗓子说了一句。
“我想喝水。”
“你先说你是不是陆钧尧的老婆!”那人语气已有了不悦。
“我说我想喝水。”古洛仍是坚持。
那人没法,派手下找了瓶水过来,直接扔给了古洛。
古洛像八百年没喝水似的,转眼瓶子就见了底。
她擦了擦嘴巴上遗留的水滴。“我是不是陆钧尧老婆,你们绑我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吗?”
“这么说,你就承认了?”
古洛不语。
“哼,看来你们感情也不怎么样啊,你都失踪了这么久,怎么他都不着急呢?”
说着那人抓住了古洛的头发,将她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古洛一个没站稳,踉跄着向前扑来,旁边一个人见了。立马一脚将古洛踹倒在地。
这一脚正好踹在她小腹,刚喝下去的水还没有消化,古洛强忍着才没有吐出来。
“给我带走!”那人松开古洛,瞥了她一眼,恶狠狠地说。
古洛被他们半拖半拽,来到了另一个房间。
正中间一个真皮沙发,与这里的氛围极为不符,一堆大汉规规矩矩地站在两侧,却没人敢往那沙发上坐。
最开始的那人走过来,递给古洛一部。
“现在给陆钧尧打电话。”
古洛刚说了个“不”字,对方一个巴掌就扇了过来。古洛白皙的脸上立刻留下了五个鲜红的指印。
“妈的,这是老子的地盘,不过就是个有钱的婊子,让你干嘛就干嘛!”
古洛无奈,拨通了陆钧尧的私人号,接通后古洛听见他沉稳的声音从耳侧响起,这几天积压的委屈全数爆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一句。
钧尧
只是这一声之后,便被那大汉抢走,陆钧尧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
“陆钧尧,我告诉你,你老婆现在在我们手上,现在相信了吧。”
后来那大汉拿着走远,古洛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只觉得是些生意上的事,要让陆钧尧让步。
显然这同电话的结果是不愉快的,他最后走到古洛身前,眼睛示意了一下旁边的人。
古洛还没来得及考虑那眼神的意思,就觉得另一边脸上也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这下好了,一边一下,均匀了。
“等着吧,我给你一下午的考虑时间,不然,你就等着给你老婆收尸吧!”
电话挂断,大汉又狠狠瞪了古洛一眼,随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你们不是才结婚一个月吗?怎么?一个月他就对你腻了?知道他刚刚说什么吗?”
说着,他蹲了下来,拍了拍古洛的脸,古洛躲不开,这一拍更加剧了痛感。
“他说我们就算弄死你他也不会放弃那片地皮。”
“呵,原来你还不如一块地重要。”
古洛立马听到周遭传来了一阵讥笑声。
“他不会不管我的,你们的好日子到了。”当时的古洛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竟然这样信誓旦旦的回复,眼里全是毫不犹豫的坚定。
“是你的好日子先到,若是今晚他不来救你,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古洛眼睁睁看着那大汉甩手而去,却连回骂一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古洛这样安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古洛饿得快要眼冒金星,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太阳一点点落山,月亮一点点爬上来。
陆钧尧终究是没有来。
大汉踹门进来时带着一股凌厉的风,他挂断手中的电话,转身打开了墙上的液晶显示屏,还有一人从一旁架起了机器,看起来像是摄像机。
待显示屏上的身影逐渐清晰,古洛叫出了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名字。
钧尧!
他看到陆钧尧的视线向她投射过来,眼神却是少有的冷漠。
这是放的录像吗?还是他没有看见自己?
正当她疑惑的功夫,古洛看到先前那个大汉站到了显示屏前,冲陆钧尧招手。
“陆总,我们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您死活不肯和我们妥协,我也要给我的雇主一个交代不是。”
“他想要什么交代?”陆钧尧说着倚向身后的座椅,下巴微微抬起。眼神中全是疏离。
那丝毫不带感情的音调传入古洛耳中,她有一瞬的出神,原来他是能看见自己的...
“要么你来,要么陆夫人死。”
古洛竖起耳朵,无比期待陆钧尧的回答。
但是她只听到了一声冷笑,接下来的话就像是寒冬中的一桶冰,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透。
“随意吧,我是不会去的。”
所以他是见死不救了是吗?
古洛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他不会来了。
后面他们又说了什么古洛都没有听到,她的耳朵就像是占线了一样,不断循环着陆钧尧刚刚那句话。
他是不会来的。
她盯着那块显示屏,然而陆钧尧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在她身上过。
不知过了多久,古洛才回过神来,因为那大汉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冲自己走过来。
“陆夫人,我真的很同情你,竟然嫁了这么一个人渣,所以,我打算给你留个全尸。”
古洛一个激灵,睁大了眼睛看向他,双手开始拼命的挣扎,却被左右的人轻而易举的控制住。
“我劝你还是少费点力气吧,这样没准一会死的还能慢一些。放心,我有经验,只是这样在手腕上一划,不过就是疼一下,忍一忍就过去了,下一世,记得擦亮眼睛再嫁人。”
“不--”
古洛撕心裂肺喊出这么一句,随后就觉得自己手腕上一凉,再低头,汩汩的鲜血已经开始往外流。
她强忍着疼痛,对那大汉说:“我想再跟陆钧尧说句话。”
大汉摆摆手,架住她的那两人便松手了。
古洛几乎是冲到了显示屏前,胸口剧烈的起伏,她用上了所有的感情,目光坚定的说。
“陆钧尧,我看错你了。”
随后就在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的时候,古洛瞄准了时机,冲着他们刚刚打开的窗户就是纵身一跃。
里面的人完全没料到古洛会来这么一出,所有人都没有防备,因为这扇窗户外面没有空地,只是一个非常陡的山坡。
几个眼明手快的急忙趴到了窗前,但是他们只看到古洛浑身带血向下滚去,一路上压断了好多的灌木。
带头的那个过来看了一眼,并没有着急,那个古洛活不了多久的。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吩咐,“去山下找找,看她死了没有,把尸体处理一下。”
他回到显示屏前,但那边的陆钧尧早已没了人影。
古洛从身上扯了块布条,紧紧缠住了不断冒血的手腕,一路向下翻滚着,各种带着荆棘的草不断割在脸上和身上的每一个角落,鲜血淋漓,可偏偏古洛就是没有一点感觉。
心如死灰。大概就是如此吧。
于是古洛就怔怔的看着自己朝一块巨大的石头滚过去,不想避开,也根本避不开。
就这样吧。
然而剧烈的撞击之后古洛并没有晕过去,这就很尴尬了,老天也不让她一了百了。
她猛的咳嗽了一阵,然后转身吐出了一口血。
红得发?,吐在绿草上,难看至极。
低头看了眼手腕,原来裹住伤口的布条早就变成了鲜红色,古洛的眼前已经开始发?,下一秒,就头一歪,昏厥了过去,这一次,终于不再拖沓。
睁开眼睛的时候,古洛入目就是一片纯白,床周围感觉有人来来回回的走着,手腕上不住地传来酥?感,看来,她还没死。
那就再睡一会吧。
古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有人告诉她,她的伤没事了,可以出院了。
浑浑噩噩的出了院,古洛也不知该去哪,但还是鬼使神差的回了丽都。
当时已经是晚上,古洛远远地看到丽都的灯亮着,一瞬间她就像是被拔了毛的公鸡,疯了一样跑了回去。
一路冲到楼上,陆钧尧果然安安稳稳地在书房坐着,面前摆着刚泡好的茶,还冒着热气。
古洛看着那茶,只觉得瞬间怒火攻心,上去就将那杯茶扫落在地。
落地的声音闷闷的,并没有那么清脆。
“我真的是看错你了。”
陆钧尧并不恼,双手交叠之后放在膝盖上,目光淡然的看向古洛,“这就是我娶你的目的。”
“目的?什么目的?就是要亲眼看着我命悬一线然后见死不救?就是在我即将葬身虎口时冷眼相看?你凭的什么?”
“凭我根本不爱你。”
这一句话像是一个巨大的锤子,敲碎了古洛最后的希望。
“不爱我为什么娶我?”古洛颤抖着声音询问。
“我需要一个替身,一个能帮我转移外界注意力的替身,这样我才能保护我爱的人。”
......
“然后呢?你为什么不走?”傅亦泽听得入神,忍不住询问。
古洛苦笑了一声,“因为我的父亲啊,他那时中了风,然后昏迷不醒。想要救他还是要靠陆钧尧。”
“后来我就从他身边待了下来,这一待就是两年。这疤痕,便是那时被他们割腕留下来的。”
傅亦泽漆?的眼睛在?夜中越发显得明亮,流转的眸子中似有暗潮涌动。
他伸手抚向古洛的发丝,声音放得极为轻柔。
“放心吧,今后有我保护你。”
古洛脑袋不动,只是使劲转着眼珠子瞅他,然后“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
“别搞的那么压抑,你说的啊,今后罩我,我要是再出事,你可不许不管。”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古洛看见傅亦泽脸上露出少有的严肃,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离开陆钧尧吧。”
古洛沉思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会离开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啊,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张爱玲这句话说的真不错,哎,你先别急着打断我。”古洛摆出一个制止的手势,她看见傅亦泽刚张开的嘴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没有那么善良,以后也不会毫无怨言的跟在他身边。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我相信我做的到。”
随后她朝着傅亦泽绽放了一个狡捷的笑。
这一夜,傅亦泽没有过多纠缠,他们一起静?着看星星,赏月光,从来没发现生活竟然也能如此惬意。
古洛不知不觉就在吊椅中睡着了,傅亦泽把她抱起来的时候,她条件反射般的睁开了眼睛,看了他一眼后才缓缓闭上。
不知怎么,傅亦泽看她如此敏感。竟然有种要把她好好安放起来的冲动,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
从那个小岛上住了将近三天,傅亦泽还是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对于那个进陈楠病房的人,古洛旁敲侧击的好几回,但傅亦泽就是闭口不言。
虽说从这个岛上待着,他们每天打打闹闹也挺有意思,但是古洛觉得这完全没有意义,渐渐的,古洛就有些生气了。
这天,他们一起在小岛上沿湖散步。湖风一阵阵吹来,竟是刺骨的寒冷。
古洛蹲下,用手撩了下湖水,冰凉冰凉的。
“我想回去。”这是她第n次提起这件事。
“可我不想,等我想回的时候再说吧,除非我下令,否则没人能靠近这个岛,你难道想要求助陆钧尧吗?也好,让他亲自来看看这些天和你在一起的是谁。”
古洛只是温婉一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可以回去。”
下一秒,傅亦泽就听到了“扑通”一声。
她竟然跳下去了!
然后他就看到湖面上浮起一个小脑袋。正向岸边游去。
简直是胡闹,她是疯了吗?
傅亦泽正准备叫她回来,就发现古洛竟然不见了,偌大的湖面平静的要死,他一颗心都快跳了出来,不会是溺水了吧?
“古洛--”
他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就跳了下去,短短的距离,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疯了一般的寻找过后,傅亦泽终于寻到了古洛的身影,她被水草缠住。正往湖底沉去。
傅亦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将古洛弄到岸上,上岸的一刹那,古洛就醒了,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喜,只是脸上挂着瘆人的笑,冲傅亦泽说了一句话。
“你要是不让我走我就再跳一次。”
傅亦泽气得一口血快要吐出来,“古洛祖宗,我真是服了你。”
古洛不怀好意的笑了,其实她刚刚都是装的,故意沉到水底,故意缠到水草,她憋气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
这是有预谋的以死相逼。
他们在岸上待了不久,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平静的湖面上传来了一阵异常的声响。
二人回头,只看见一艘快艇正飞速朝这边驶过来,一路疾驰,带起身后冲天的白色水花。
傅亦泽眯起了眸子,这不是他的人,只觉得来者不善。
待那快艇靠近,古洛看清了那上面的人,除了几个?衣保镖。竟然还有陆钧尧!
显然傅亦泽也看见了他,但只是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快艇很快靠岸,陆钧尧架着?超,身穿蓝色衬衣,白色休闲裤,优雅又矫健的跳了下来。
身后正是沉下的夕阳,古洛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美得不像话。
陆钧尧踱着步子走过来,一下下,就像是随着古洛的心跳,扑通扑通。
“你,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收尸。”
陆钧尧语气不善,隔着古洛向她身后的傅亦泽看了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古洛就走。
陆钧尧拉着古洛直接就上了快艇,奔着岸边疾驰而去。
“喂,那几个人你不管啦?”古洛看着被仍在小岛上的保镖,莫名为他们感到悲哀。
“他们会有办法回来的。”陆钧尧头都没转,只是专心开着快艇。
古洛只觉得颠簸的要死,晚饭都快要吐出来了,她一边死死抓着陆钧尧,一边却觉得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上了岸。古洛才知道这是江城,一个离南城很远的城市。
“连这是哪都不知道,你就敢跟人家走,古洛,你的脑子被狗吃了是不是?”
陆钧尧一脸愠怒看着古洛,觉得她真是傻得可以。
“怎么?你担心我啊?”古洛现在丝毫没有内疚之心,陆钧尧越是生气,她反倒越开心。
陆钧尧不答,只是伸手将她塞进了路边的车子,一张脸阴沉得可怕。
“我们去干嘛?”古洛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竟然还哼起了小曲儿。
“去开房!”
陆钧尧带她去了陆氏旗下的酒店。打过照顾后就直接进了顶层的总统套房。
关上门的一瞬,古洛就被陆钧尧抵在了墙上,攻城略地,驾轻就熟。
古洛也不扭捏,热烈迎合。
云雨之后,古洛丝毫没有停留,起身就去洗澡,刚刚在湖里泡了半天湖水,又在快艇上吹了风,她现在觉得脑袋有些发胀。
出来的时候,陆钧尧竟然没有睡。反而穿好了睡衣,在吧台旁倒了两杯红酒,看样子是在等她。
古洛擦着头发走过去,端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
“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没有啊。”古洛装作很无辜的样子。
“那你来这干什么?”
古洛沉了一下,还是开口。
“傅亦泽说,他看到我父亲去世前一晚有人进过他的病房,不是医生,但是他一定要我陪他来这里,才肯告诉我。”
陆钧尧握住酒杯的手紧了紧,“现在知道是谁了吗?”
古洛不言。
他冷哼了一声,“我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你觉得他怎么能知道有人进过你父亲病房?你以为他怎么能把你控制在那个小岛上,甚至可以控制住不让人靠近那个岛?他不简单,你别作死。”
古洛摆了摆手,笑着说,“无所谓了,我和他走得近就是作死,跟你在一起就要防备着被别人弄死,横竖都是死,我更情愿自己作死。”
“你随意。”
陆钧尧丢下这么句话就转身去了浴室。
古洛又喝了一杯酒,脑子越发沉了,迷迷糊糊走到床边。一下就栽倒下去。
第二天,古洛果然华丽地...发烧了。
病来如山倒,老话终是不假。
古洛躺在床上,身体就像是灌了铅一样,一动也动不了,头痛难忍,可能是由于发烧引起了其他的一些并发症,古洛只觉得不仅是头,浑身上下都疼的难受。
陆钧尧早早就走了,根本没注意到古洛的状况。
他早上打电话叫人送来了换洗的衣服,但是一整天都没有接到古洛的电话,陆钧尧也没有怎么在意,毕竟古洛现在已经不怎么由他控制了。
但是当他晚上再回到酒店时,发现古洛还是昨晚那个姿势躺着,房间里中央空调还在开着,温度很低,而古洛身上却是一片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