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缭绕在她的身周。
她看不到弹琴的人,只听得到琴声,却不知道从何而起。
弹琴的人,在哪里?
一曲罢了。
她取出一张方盘,搁在身前的地面上。
那张方盘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本体黝黑仿佛生铁,却比铁多了一份温润,像是墨玉,却比玉石要多了一份坚强。
黑色方盘的表面上绘着很复杂的图案与线条,如果有懂得的人看到那些图案,大概会联想起来离宫外面那些算命骗钱的假道人。
是的,这是一张用来推演命数的命星盘。
那些线条相交的地方,都是星辰的位置,而整个大陆,只有她和很少的一些强者,才明白那些线条是星辰移动的轨迹。
她的双手落在命星盘上,然后开始移动,动作非常自然流畅,就像是在崖间唤云的风,海畔浴翅的凤。
随着她的动作,命星盘上那些图案和线条也随之开始运转起来,无数道圆环的旋转速度并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看上去无比复杂,如果盯的时间长些,只怕会眼花甚至直接晕过去。但她没有。她静静看着命星盘,睫毛不颤,没有错过那些图案线条哪怕最细微的变化。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结束了自己的推演计算,收起命星盘,向树外走去数步,解下长弓,挽弓搭箭,向着山道尽头的某处射了过去。
嗖的一声响,夜晚的山崖被惊醒。
弓弦的振动更是让那棵孤树摇摆不定,竟似有断掉的迹象。
然后,又过去了很长时间。
没有任何异变发生,那枝箭仿佛消失在了虚空里,她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某处——箭逝的那处——沉默思考了很长时间。
这是她的箭,无论面对再如何强大的敌人,哪怕是聚星境的强者,也不可能如此悄然无声,至少应该会有回响。
没有回响,只能说明两种可能,今夜她的敌人比她的实力强大太多,或者她推演计算出来的位置有问题。
前者不可能,因为这里是周园,而且如果是魔将那种水准的魔族强者,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对方早就应该出手
那么便是计算出来的位置有问题。她对自己的推演之术非常有信心,如果真是算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位置本身出现了问题。
在这一刻,她像陈长生在天书陵前观碑时一样,想到了一句话。
位置是相对的。
这里的相对,指的是空间里的相对,是遥遥相对。如果空间本身并不真实,无法计算,那么在这个空间里的位置,自然也无法计算。
这条孤寂的山道,原来是通向一个虚假的空间吗?那道清扬的琴声,是在欢迎她走进这个死地,所以才会那般欢愉?
她负手走到崖畔,望向远处那片草原,开始思考。
如果黑龙能够看到这幕画面,一定能够想明白,为什么圣后娘娘会无比宠爱这名白衣少女,因为她这时候的模样,真的很像年轻时的圣后。
但黑龙看不到。
在她的眼中,那名白衣少女走到那棵孤树下后,便再也没有动过,没有拿出命星盘推演,更没有挽弓向夜空里射出那一箭。
周园的世界也已经来到了夜里。
但这里也看不到满天繁星,不是因为雪花飞舞的太疾,雪云积的太厚,而是因为那片从雪老城里漫过来的阴影遮蔽了整片天空。
这里离雪老城太近了,恐怖的魔君不需要出城,便可以把自己的意志推进到此间,化作一片阴影,漠然地注视着那个人类。
如果是普通的人类,在这片阴影来临的那瞬间,便会被冻成冰柱,神识尽毁,最后化作雪原上的烟尘,但苏离没有,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他的左肩上有一道清晰的伤口,却看不到鲜红的血,只能看到漆黑浓稠如墨汁一般的东西,而且那些黑水还在汨汨的沸腾着。
这是什么毒,竟如此可怕?
苏离看着远处那座如小山般的魔将,微嘲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只知道弄这些小家子气的毒,难怪一辈子都只能添老大的脚背。”
那名魔将在魔族大军里排位第二,正是无比恐怖强大的海笛大人。
先前不知道发生了怎样激烈的战斗,第二魔将海笛在苏离的肩上留下这道恐怖的伤口,却付出了更惨痛的代价。
他的右臂被苏离的剑斩了下来。
但在海笛的脸上看不到太多痛苦和愤怒,只有一片漠然。
他看着苏离无所谓说道:“一百多年前就被你斩过一次,养上十来年就能养好,至于老大的脚背,她如果愿意给我舔,我早就跪了。”
苏离啧啧称奇,说道:“也就你们魔族才能无耻到这般理直气壮的程度,不过就算你把老大舔舒服了,现在被我斩了一臂,难道就不怕老三趁虚而入,取了你的性命,然后把你撕来吃了?”
魔族以实力为尊,他说的这幕画面还真有可能发生。
一道声音在夜雪里响了起来,那是黑袍的声音:“不会发生这种事情,因为我不允许,陛下也不允许。”
海笛望着苏离点点头,拾着自己的手臂向远方退去,每一步脚步落下,雪原上便会出现一道深约数丈的裂痕。这是他伤后难以控制气息的结果,真难想象他完好无损时拥有怎样可怕的力量。当然,更难想象的是,一剑把他的手臂斩下来的苏离,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苏离虽然胜了一场,却没有任何机会。
因为又有两座如山般的魔影缓缓靠近。
那是第四魔将和第七魔将。
为了杀死这位离山小师叔,魔族出动了太多强者。
那都是真正的强者。
自数百年前,那场天昏地暗的大战结束之后,这种阵势还是第一次出现。
苏离往身前吐了口血唾沫,搓了搓有些冷的脸颊,说道:“一场一场又一场,你们烦是不烦?能不能于脆些?”
黑袍笑了起来。虽然有帽子的遮掩,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宛如深海般的眼睛里流露的笑意却是那样的清晰,夜色掩之不住。
他看着苏离微笑说道:“你开始慌了。”
苏离微嘲说道:“只有真正心慌的人才会慌着用这种心理战。”
黑袍平静说道:“时间慢慢地流逝,你不知道自己的女儿还能撑多长时间,怎么可能不心慌呢?”
听到这句话,苏离沉默无语。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唇角始终微扬,哪怕与海笛血战之时也如此,对魔族的阴谋和这片冰雪天雪充分地表达了自己的轻蔑与不屑。
这时,那抹笑意终于敛没。
(鞠躬,谢谢大家投出来的每张票,我会继续好好地把这个故事写好的,虽然是老话套话,也是真话,虽然这还是套话,祝大家周一上班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