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
“哼!”
温庭芝对于王知府这般逃避现实的做法嗤笑不已,斜暼了他一眼,可仔细想想,面对这如今朝堂的局势,他自己却也是毫无办法的,不然他也不会愤而辞官了,如此他自己都毫无办法,也不能怪罪王知府这般束手无策了吧?只是他还能愤而辞官,从麻烦中全身而退,而王知府身在这漩涡之中,却连全身而退都不能了。
说到底,这如今朝堂上的争端,其实就是相权和皇权的争端了,是王老太师和当今陛下的争端,别看他们现在这面上还是一副师生和睦的样子,甚至还是姻亲亲家了,其实朝堂上的百官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王老太师和当今陛下暗地里的交锋可不少,再加上那些有野心不安分的人推波助澜,他们之间的争端有形无形的变得越发激烈起来!
唉!也只有远离京城朝堂的那些官员士子们,才会觉得王老太师和当今陛下依旧师生和睦了,王老太师依旧是权倾朝野了,京城里的王家还是那么赫赫扬扬了!
可他们却是不知道,这些年王老太师虽然依旧权倾朝野,依旧能够压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他说一句,就没人敢作声了,但那其中的隐患随着王老太师的年纪越来越大,也渐渐暴露了出来,那位陛下开始争权了,而相权面对皇权,天然势弱,再加上王老太师心里有所顾忌,所以这些年却是主动放了一些手中权柄,后退了一步了!
可却没想到,他这一让步,并没有让那位陛下心里满足,反而更是得寸进尺了起来,开始在背后做一些小动作,支持一些牛鬼蛇神,处处找麻烦收拢权柄了,渐渐这朝堂上也就不再是王老太师的一言堂了,也有了杂音,那皇党开始登上朝堂,和相党分庭抗礼了,朝局形成了新的微妙的平衡!
而显然,这温庭芝就是相党了,他几年前愤而辞官,可不是王老太师逼迫的,是王老太师面对皇党的那些牛鬼蛇神一退再退,那些牛鬼蛇神越发得意洋洋了,温庭芝实在看不过去了,这才愤而辞官了,要是归根结底来说,是那位陛下在逼迫温庭芝辞官了,王老太师纯属背了黑锅而已!
想到几年前自己的遭遇,温庭芝神情又是变得阴沉了起来,可又想到如今朝堂上复杂的形势,他又是无可奈何的轻叹了一口气,收敛心思,不再多想了。
他轻笑着回答道:“这几年在苏州,我自是过的还好了,也没了朝堂上的那些烦心事,平日里喝茶赏花读书,要是有了兴致,再出城走走,去城外的寺庙找慧能禅师说说话,辩辩经了,却也是悠闲自在的很!”
王知府听了,不由失笑道:“看来这几年你倒是真的悠闲自在了,既然在苏州如此悠闲自在,怎么又来了金陵了?”
温庭芝却不以为意的笑道:“在苏州再悠闲自在,但待久了,也总会感到烦闷了,所以收到林老邀请的信函后,我就想着来金陵看看了,权当散散心而已!”
“哦?只是散心吗?我听林老说,他在信里可是邀请你来书院教书啊,你既然来了,岂不就是应了他的邀请?”王知府失笑问道。
听问,温庭芝先是摇了摇头笑道:“我来金陵,本来就只是来散散心了,顺便来看看林老和简斋你了,再打听打听老太师最近可还好,本来是没有留在金陵书院教书的打算了!”
“本来是没有?”王知府听了,神情微动,又是失笑道,“听你这意思,你现在是有了要留在金陵书院教书的意思了?”
“嗯!”温庭芝倒是坦诚,直接点了点头应道,“是有这个打算了!”
顿时,王知府神情有些惊讶的问道:“哦?果真?那是为何?是什么让庭芝你改变了主意了?依我对你的了解,庭芝你可不是个会随便改变主意的人!”
“还是简斋了解我!”温庭芝轻笑,却又是沉吟一瞬,看着那书院的亭台楼阁,听着那正午躁动的蝉鸣声,他忽的笑叹道,“简斋,你可知,几年前我愤而辞官,其实对如今的朝堂已经是有些心灰意懒了,这还是老太师还在呢,朝堂上就已是奸恶小人得志了,要是哪一日老太师不在了,那朝堂上恐怕更是乌烟瘴气了吧,所以我心灰意懒之下,就直接辞官离京,这几年在家里,我都不愿去看塘报,不愿去打听如今朝堂的消息了,我只觉得这朝堂局势会越来越崩坏了,打听里面的消息,只会让自己恼怒生气而已,还不如不打听不知道呢!”
说着,他看向王知府,又是忽的笑道:“不过,刚才在书院的开学之礼时,,简斋你和我说,终有后来人了,我当时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可看了刚才那些年轻学生斗志昂扬的样子,即使我心里再心灰意冷,也还是有些触动了!更别说,还有那张进和蒋伦这样的学生了,更是让我心里为之一亮,我觉得或许简斋你说的是对的,就算如今朝堂局势越来越崩坏了,我们无力去改变,感到心灰意懒,也终是有后来人了,总有后来人去重整朝局了!”
“张进?蒋伦?”王知府闻言就更加惊讶了,他好笑的问道,“就因为他们两个,庭芝这才改变了主意,想要留在金陵书院教书吗?”
温庭芝却是毫不犹豫的点头应道:“嗯!就因为他们两个了!”
王知府沉吟一瞬,又是笑着追问道:“哦?那他们两个又有什么让庭芝你如此看重的呢?如此能让你改变主意了,要知道当初你愤而辞官的时候,就是我父亲挽留你,你都不曾留下来了,依旧辞官回乡了,如今倒是奇怪,只因为两个学生,你就轻易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了!”
温庭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十分郑重道:“不过是因为蒋伦有一颗救济天下的仁心,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一般,年轻时我也是满怀抱负,想着踏入仕途,能够救济天下了!”
“还有那张进,因为他说出了那句要做天下之事,就要掌天下之权了,这般豪言壮语,虽然是出自于十几岁的少年郎,当不得真了,甚至可以说是大言空言了,但我看着他,却是想到了老太师了,当年的老太师可不就是要做天下之事,才掌了天下之权吗?看着张进那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也是大为触动,心里就是升起了留下来观察看看的意思了,看看这位想要掌天下之权,做天下之事的年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他这话一出,王知府不由怔然,蹙眉自语道:“是吗?庭芝,你觉得那张进像我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