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本来坐在床沿上的,见了这一幕,面色不由一凛,当即就站起身来,轻声提醒着皇帝,“皇上,快让苏姑娘给两位皇子看看吧。”
皇上见皇后都起身走过来,也生怕她发现什么端倪,只好松了手。
苏若离这才上前给皇后见了礼,皇后却冷着一张脸摆摆手,“无须多礼,苏姑娘先给吾儿看看吧。”
那副疏离冷淡的神态,远不似当初苏若离给她接生时热情。
苏若离释然,再怎么大度的女人,也受不了这样的夫君。
她的儿子病得快要死了,她的夫君却在这儿对人家姑娘含情脉脉的。
苏若离心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若是给两位皇子治好了病,是否可以求皇后出面,阻了皇上让顾章戍边的心思?
或者戍边也行,她也跟着,两个人同宿同飞?
心里一边盘算着,她则慢悠悠地歪在了床榻边,看那两位小皇子时,不过才是不满百日的小人儿,此刻在昏睡着,几盏灯影下,小小鼻翼翕张,呼吸急促得比平常几乎快出两倍,潮红满脸,手指往那小脸儿上轻轻按了按,隐隐可见血色下的暗红细疹子。
身上热得烫手,不多时,四肢就受惊一般抽搐几下。
苏若离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脉息,又是翻眼皮又是掏舌头查看,两位皇子被这般折腾,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反应。
她默默地缩回了手,闭目思索了一会儿,心下已是有了成算。
这俩孩子实打实地出天花儿了,古代医疗条件这么差,想要治好此病,怕是要大费周折了。
只是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若是治不好两位皇子,又拿什么来救顾章,来挽回他们的命运?
轻轻地叹息一声。她起身向皇后细细数说着孩子的病情,“娘娘。两位爷这是染上痘症了,如今睡得这般结实,怕是太医院的太医们开了安神的方子了。”
话还未说完,果见皇后一脸惊惧地看着自己。
母子连心,事关儿子的生死,做母亲的怎能不担忧?
再看皇上,似乎也面有焦色,一双眸子忽悠忽悠地闪着。有点儿不知所措。
皇后稳了稳心神,面色严厉起来,说出来的话也带着一丝狠厉,“姑娘这般说,是不是再推辞?太医院的太医们尚且还未有论断,姑娘这是说治不了了?”
苏若离不过是在陈述病情,并没有说她治不了。皇后忽然这么说她,倒让她有些愕然。
闷闷地低下了头,她很想说“若是你皇后态度不恭,我不给你儿子治了”的话。不过这是封建王朝,她可没这个胆儿和皇后这么硬碰硬!
何况,还想指望着这个女人来挽救自己的命运呢。
咽下心中的怒气。她稍稍抬头对上皇后那双凌厉的丹凤三角眼,心下忽然明了,皇后这是把气儿撒在她头上了。
呵呵,管不住男人,就对她阴阳怪气的是不是?
老姐,别忘了你儿子如今还生死未卜,攥在我手心里呢。
轻咳一声,苏若离假装很是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答道:“回。回娘娘的话,民女并不敢这么说。两位皇子乃是龙子凤孙,自是吉人天相!民女医术不行。怕会误了两位皇子,还请娘娘让太医们诊治吧。民女自当在一边儿服侍。”
这话也没有说不给治,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医术不行治不了,倒是让皇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她了,愣是气得秀丽的面容涨红了,方才抖着手指,“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不过是说你两句,就这般跟本宫磨牙掉嘴的,小心本宫要了你的脑袋!”
苏若离立时配合地把脖子一缩,往地上噗通一跪,就去抱着皇后的两条大腿,“娘娘,您大人大量,开开恩吧。民女没见过世面不会说话,冲撞了皇后娘娘,还望皇后娘娘原谅则个!”
面上虽做小伏低的,可苏若离心里不停地嘀咕,跟本姑娘磨牙掉嘴的是你吧?再这么纠缠下去,小心你儿子真的没命哦!
皇上一见苏若离那纤弱的肩头不停地抖动着,忙跨前一步替苏若离说好话打圆场,“苏姑娘哪里见过你这般威风,看把人家小姑娘给吓得!”
一边说着一边就亲自伸了手要去搀扶苏若离,苏若离赶紧顺势起身,不着痕迹地避过了那只咸猪手。
皇上讪讪地摸了摸鼻头,往后退了一步,离苏若离只有一步之遥。
皇后面色愈发难看,死死地瞪着苏若离,像是要把她身上瞪出个窟窿来。
苏若离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睛,方才拖长了声音道:“若是娘娘信得过民女,民女自然尽力救治小皇子。”
言下之意,皇后信不过她也就不必让她伸手了。
面对苏若离这样油盐不进的人,皇后有些气馁。
虽然对皇上的行径生气,可为了儿子,她不得不忍气吞声,不能怎么着苏若离。
半天,她方长叹一声,沉声道:“既然让你来,本宫自然是信得过你的。不瞒你说,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也都是束手无策,虽然没有断定吾儿没救,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吾儿除了昏睡并没有别的反应,只能说他们医术浅薄了。”
这么说话还有些人情味!
苏若离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字斟句酌地回道:“能让两位皇子昏睡的原因无他,无非是太医们的方子里有白芷、细辛、茅根、薄荷、荆芥、茴香、蜂窝、沙参和甘草之类……”
皇后神情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还有朱砂……”
“自然是有朱砂和枣仁的,不然,两位小爷也不会睡得这么踏实,收敛得热毒发不出来!”
苏若离翘唇讥笑,这些太医生怕孩子哭闹惹得主子不高兴,竟然下了这样的药。如此一来。倒是让这病症又有了几分的难治了。
皇后一听这个,面色立马变了,不似方才那般凌厉。换上一副苦苦哀求的神情,“苏姑娘。你说现在可还能治得好?”
苏若离瞄她一眼,心说早这样不就好了?一上来还要给本姑娘一个下马威,何必呢?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是你夫君不地道,倒把气撒在我头上,找错了对象了有没有?
不过她的话却是一点儿都不迟疑,当下立即答道:“若是娘娘遵医嘱,民女有六分的把握。若是娘娘不遵……”
“我遵我遵,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把我的心剜了去做药引子!”皇后情急之下,差点儿跪在了苏若离面前,连“本宫”都忘了,为了孩子,她这条命舍了也值了。
苏若离望她一眼,暗暗叹息一声,让一边儿的宫女把她扶过去坐了,方才冷静地道:“现在就请娘娘吩咐人把帐幔撤去,把屋子里熏炉里的香熄了,把窗帘拉开。推开窗子……”
皇后愣了愣,不由脱口而出,“可是这样冻着了吾儿怎么办?”
苏若离看她一眼。跟看怪物一般,“娘娘觉得感了风寒和有性命之忧哪个要紧?”
皇后嗫嚅了一下唇,方期期艾艾地跟蚊子哼哼一般,“自然,自然是性命之忧要紧啊。”
“那不就得了,还不快去?”后头那句却是对着屋内的宫女们说的。
皇上一个眼神飞过去,“还不快按照苏姑娘的话去做?”
皇后面色惨白,双手死死地绞着手里的一方帕子,咬唇忍住满腹的话。
宫女们脚步不停地撤了熏香。推开窗子,拉开帐幔。
一缕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打在室内的红木家具和惨白的人脸上,耀出五颜六色的光芒。
寒凉入骨的冷空气也进来了。冻得人身子抖动着,可也让室内的空气对流起来,没了刚才一进屋满屋子浓重的中药味和熏香味。
苏若离此时也不理会皇上和皇后是什么神情,她是来治病的,光把这两位伺候得舒坦治不好病,依然是个死。若是把两位皇子救醒,说不定还有几分希望。
她伏在临窗的炕几上,刷刷几笔下去,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就扬声吩咐宫女,“拿黄酒和参汤来。”
这些都是现成的,宫女手脚麻利地很快就端了过来。苏若离又从自己的药箱子里翻出了一丸药,放嘴里嚼碎了,吐在一个白瓷的空碗里,又加了两勺参汤两勺黄酒搅合匀了,方才给两位皇子灌了下去。
室内的人都看着她神神叨叨地捣鼓了半天,就见苏若离转过身来,拿袖子抹了抹嘴角,方才道:“屋内的人都出去!”
皇后雪白的脸上有一丝疑惑,“他们这么小,单独待着,能行吗?”
苏若离冷着脸不耐烦地又来了一句,“若是有人在屋内惊着了两位皇子,到时候民女可就是回天乏力了。”
皇后一听这话,和皇上对视了一眼,没口地命众人,“都下去,就是走了水也不能瞎嚷嚷!”
众人都守在外间里,皇后心里更是如同蚂蚁在爬一样,心痒得不行。可生怕惊动了孩子没法治了,到底也没有敢进去看一眼!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听里头忽然响起两声嘹亮的婴儿哭声。
那哭声惊天动地,似乎半天里炸起一个响雷。
皇后顿时站起身来,就要往屋内冲去。却听得耳畔一声轻轻的哼声,她立马停住了脚步。
皇上指指一边的太师椅,冷声道,“苏姑娘说了,若是你不遵医嘱,皇儿可就没了性命了。”
皇后腾地一下一屁股瘫坐在了太师椅上,两手死死地抓住扶手,白皙的手背上泛起了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