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流风,辛夷花“簌簌”声响,紫白相间的花瓣飘落到殊华身上,堆了薄薄一层。
殊华也不去管它,只慵懒地倚靠在灵泽身上,亲昵地把玩他的头发。
灵泽长了一头好发,光滑乌亮丰厚如绸缎,披落在殷红的法袍上,很有视觉冲击力。
他自知好看,特意在那半闭了眼斜卧着,任由殊华上下其手,只偶尔警惕地睁眼瞅瞅,是唯恐她悄悄丢下他溜走的意思。
殊华却只枕着他的胳膊,眼望着明月,听着风,嗅着花香,放松地睡着了。
刚才那一场欢喜酣畅淋漓,她非常满意以及舒服,是以睡得很香甜。
看着她的睡颜,灵泽忍不住轻叹一声,满腹心思纠结难以纾解述说,他突然明了独苏为什么喜欢写诗。
远处传来低低的笑闹声,他赶紧放出神识查探情况,唯恐惊了殊华。
只见银色的月光洒满海面,陵阳骑在一条大鲸鱼上劈波斩浪,飞速向前的同时,不忘张开灵力罩护着身后的苏大吉。
苏大吉悠闲地捕着鱼,浪花飞溅,却无一滴落到他身上。
他抓起一条鱼看看,嫌弃地扔回海中:“太瘦了,腥!”
再抓一只蟹看看,再嫌弃地扔回去:“不当季节,不饱满!”
陵阳“啧”的一声:“究竟什么样的鱼虾才配得上苏大厨的手呢?”
苏大吉很认真地道:“我不重要,但必须配得上给你吃。”
陵阳怪道:“你这傻鹿,一天到晚除了吃吃吃,还记得什么?”
苏大吉继续认真:“万物皆需滋养,吃饭的事比天还大!你不吃饭,难道是要吃水?”
猝不及防,粗犷的鹿妖将陵阳一脚踹入海中,然后哈哈大笑。
陵阳便也把他掀入水中,二人嬉笑打闹成一团,开心得不得了。
“幼稚!无聊!”灵泽冷着脸道,“你们吵到殊华了!”
陵阳被他压制惯了,只想息事宁人:“神君息怒,我们这就走。”
苏大吉却道:“我们离得这么远,哪里会吵到小殊!是神君自己情绪不稳吧?”
陵阳赶紧悄悄扯他,暗示他快别说了。
苏大吉反而变本加厉:“神君啊,小苏有句忠言必须告诉您,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你活腻了是不是?”陵阳吓得半死,迅速捂住鹿妖的嘴,摁着他的头颈给灵泽赔礼:“鹿妖最近没补脑子,傻透了!神君千万别和傻子计较!”
苏大吉挣扎:“呜呜……我没傻,神君不像神君了……”
“神君千万消气!属下送他去死!啊,是陪他去死!”陵阳果断拎着苏大吉跳到鲸鱼背上,一溜烟地踏浪而去。
灵泽收回神识,沉默地注视着殊华的睡颜,想叹气,却又怕吵到她,只能替她轻轻盖上被子。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神君不像神君了。
在别人眼中,自己竟然已经成了这般不堪的模样……灵泽将袖子盖在脸上,默默地想,难怪殊华不肯多一点爱他。
那要怎么办才好呢?
他不知道。
建功立业吧,如今三界太平,他没机会立功。
多付苦劳吧,这些年来他从未偷过半分懒,除去协助殊华打理琐事之外还负责她的一切起居饮食。
她睡下了,他还在操劳。
她在修炼,他也还在操劳。
她偷溜出去游玩,他仍然在操劳。
以色侍人……他倒也没觉得自己有多美,三界之中,美貌的修士何其多!且他们更年轻,更懂得怎么哄人高兴,不似他年老古板。
辗转反侧间,忽听一条女声幽幽响起:“想要立功还不简单么?去往苍梧境之外,将那片天地打下来送给殊华岂不极好?届时你为王,她为后,或者你二人并肩为王!”
灵泽警惕而起:“你是谁?”
一名女修从辛夷花中浮出身来,微笑着朝他招手:“何必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境外有你想要的一切就好啦!”
灵泽探手去抓那女修,她却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于空中。
一点金色钻入灵泽掌中,一片广袤的天地倏然出现在他眼前。
星河浩瀚,山海烂漫,他只是看了第一眼,就已感到自己的渺小。
聆金印疯狂旋转:“主人,我感觉到了澎湃的灵气!若能去到此处,不出百年我便能完全恢复!届时您也必将重登顶峰!”
灵泽也感觉到了,那片陌生的天地令他豪情倍增,顿生攀高自信之念。
而这种自信与期待,早在一千六百多年前,殊华第一次魂飞魄散之际,他便已经失去。
幻象瞬间消散。
灵泽收回心神,看一眼殊华,果断起身飞走。
殊华睁开眼睛,目送他的背影,轻声问道:“青骄斧,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青骄斧装死不动。
“鸟就说,破斧不怀好意!”圆滚滚气势汹汹地跳出来,尖声笑道:“捏死破斧,弄碎它,将斧头炼化做粪桶,斧柄劈了烧火!”
青骄斧气得忘了装死,一跃而起想要劈砍圆滚滚:“你这进谗言的奸鸟!”
殊华一巴掌将它打落在地,赤足踏上,它便被压得丝毫不能动弹。
“啊啊,鸟好怕啊!救命!”圆滚滚看它被压住了,这才夸张地尖叫着,脱下羽毛裸着肉身贱兮兮地跳了个“8”字舞,然后骂道:“破斧!”
青骄斧气得颤抖不休,却不得不老实交待:“主人,男女之爱都是短暂而虚幻的,您和灵泽面对面这么多年,难道不厌烦吗?”
“他之前的安分执着,只是因为日子平淡、没有发挥余地。给他一个更广袤刺激的天地,展现出来的才是真实的灵泽!”
“主人!难道您不敢试吗?您一直不肯答应他的求婚,其实是怕再次失去他,再次被证明没那么被爱吧?”
“看看,他只是窥到外界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丢下您走了!哪个男人不爱权?哪个男人不爱惟我独尊!哪个男人不想女人对他言听计从!”
圆滚滚被青骄斧的话吓了一跳,赶紧收起羽毛小心翼翼地打量殊华的神色:“别搭理这破斧,它的前主人吃了男人的亏,它就想当然地认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坏的。”
殊华神色不变,淡淡地道:“青骄斧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们且看灵泽会怎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