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与愧疚道:“臣是想说的,只是……只是当日场面混乱不堪,臣根本没有机会说出真相。接下来几日,王上情绪太过激动,臣也不知道该如何将真相说给王上知道。臣想着等王上平静下来后,再把真相告诉王上。可谁知……谁知湮儿小姐却……”
我冷笑不已,他们怎么会想得到湮儿万念俱灰,连夜出了宫城,爬到了雪峰山崖顶,跳下了悬崖呢?
或许那叠宣纸所记载的真相太过沉重,蔽月无力承受。宣纸从蔽月的手中滑落,落在了那脚下那片彼岸花花丛上。
他没有想到自己恨了这么多年,到最后却是恨错了人。
更深的痛楚浮现在他的脸上,他望着酸与痛苦道:“当年,血魔的元神被青峰仙人封在孽龙洞,你有幸逃脱并为了替血魔找到转世的凡身而潜伏在人间若干年。当年十二岁的秦浅离家出走来到雪峰山上,秦浅屡次从野兽的利爪下逃脱,难道就是你暗中一直在保护秦浅吗?”
“不错!”
“后来秦浅失足坠落悬崖被洞口那条巨蟒卷入洞中因而才得以遇见你,你将秦浅带入孽龙洞用他的鲜血替血魔开了封印而让秦浅与血魔合二为一,之后你便将秦浅带到了幻城并自封为王还紧闭城门十五年之久。”蔽月神思惨然,想必当日种种都是让人不堪重提的。
“不错,我知道血魔的凡身只要经过一次轮回转世,肉体的能力就会一世比一世强大,到了这一世的秦浅只要能与元神结合,能力就会强到万魔皆惧的程度。但毕竟秦浅当时只有十二岁,臣怕有万一才不得已紧闭城门十五年与世隔绝以助秦浅在与元神结合后的能力彻底恢复。”酸与神色凝重,语气低沉压抑。
蔽月脸上满是悲戚,秦浅和血魔已经不分彼此地成为一个整体,他仰首叹息,:“即便我是不会烟灰魂灭的魔又如何?秦浅与湮儿有着尘缘,我接受了秦浅的肉身,我便逃不了在秦浅的爱恨情仇里煎熬纠结的命运。”说到这,他目光凌厉语气森冷地问着酸与:“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被他森冷的语气所骇住,酸与看着他,沉重道:“你是亿兆年前的血魔,也是亿兆年后的秦浅。血魔和秦浅已经合为一体,你们不可能再分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蔽月痛苦不堪,狂笑道:“为什么让我背负着这样的仇恨去报复湮儿?”
我看着蔽月疯魔的样子,想起秦归路的死,想起湮儿在悬崖上的一跳,我的脑海掠过杀念。
“烟影宫中年岁大一点的下人都知道,当年凌心之所以会自绝,是因为她的骄纵和咄咄逼人。她逼得自己的夫君秦归路男人不像一个男人,她的盛气凌人让秦归路没有丝毫的尊严。秦归路正好在一次出宫城时因迷路而误入雪峰山崖底的一片远古墓地偶遇姚梨,对美丽温柔的姚梨一见钟情。他将姚梨带回了烟影宫,十分的宠爱姚梨。凌心因嫉妒姚梨而昏了头,她将这些恨都归咎在姚梨腹中的孩子身上,于是才有了自绝时的以血起咒。”我恼恨地说着,开始感觉到心口如针刺般的痛楚。
我不明白,我没有心,为何忽然会有心痛的感觉?
“可当时我的转世凡身秦浅才七岁,目睹娘亲自绝于姚梨面前,他便觉得姚梨不但夺走了父亲对娘亲的宠爱还逼死了娘亲,那时仇恨便种在了秦浅的心中。”蔽月微微合上了眸子,似乎往事不堪回首。
我眼神阴婺的看着他,低沉的语气中有着隐隐的遗憾:“可姚梨在生下湮儿的五年里,看着湮儿小小年纪一次又一次忍受病痛的折磨,她就会想起凌心的血咒。姚梨看着秦浅父子两形同仇人,最后,看着秦浅又离家出走。”
蔽月苦笑:“秦归路不会想到年幼的秦浅竟然会走荒山野岭,他更不会想到秦浅会失足跌落悬崖被孽龙洞中的巨蟒救下。”
酸与叹息不已:“其实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当年十二岁的秦浅竟是血魔的转世凡身!”
我凄厉狂笑在瑟瑟寒风中有着破碎的回音:“只可叹秦归路到死都不曾知道秦浅根本不是自己的儿子,他到死都不曾知道自己的原配夫人凌心在下嫁自己之前已经怀有他人的骨肉。”我幽幽的眸光锁住了蔽月,一步一步靠近他,语气愈加的森冷:“告诉我,我到底该唤你蔽月,还是浅哥哥?”
“湮儿……”蔽月失神地望着我,脸上全是痛色。他痛楚而又懊悔道:“原谅我,湮儿,你原谅我!”
“告诉我,到底是谁害死谁的娘亲?”可我不理会他的痛色,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他:“你口口声声说姚梨害死了你的娘亲,可是在这段恩怨里,明明姚梨才是无辜的。明明是你的娘亲害死了姚梨,为什么十五年后,浅哥哥你还要向湮儿寻仇?”
蔽月被我逼得后退,眸中流露出深深愧疚,他张着嘴无法言语。
错了,一切都错了,错到最后无法挽救,无法重来。
愧疚算什么,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唯有这心中的仇恨根深蒂固,一丝一毫不肯减去。
我冷冷问:“浅哥哥你告诉我,在两代人的恩怨里,到底谁负了谁,又到底谁欠了谁?”
蔽月没有回答,只有愧疚和痛色如潮水般漫过他的眼眸,漫过他的俊脸。
他什么也不能说。
酸与沉重地开了口:“小姐,就让一切过去吧。冤冤相报何时了?忘了一切,从头开始,把仇恨放下,不要再互相伤害互相磨了!”
放下?
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话,这世上还有仇还有恨么?
为什么当初蔽月不能放下,为什么要错到无法挽救才说要我放下?
“湮儿……对不起,原谅我!”蔽月血色的眸子看着我,低沉的话语透着内心的沉痛。他抓着自己的头,狂躁而愧疚:“我该死,是我该死,是我错了!”
可姚梨死了,百里霜死了,秦归路死了,暮湮死了,如今的我,又怎么原谅他?
我能原谅他吗?
当这些人一个个死去,当所有的事都无法挽回,他拿什么来赎罪,我凭什么给他原谅?
“我不会原谅你!”我逐渐陷入癫狂,我的声音已到了一种行将崩溃的凄厉,我凑近一点,逼视他那冷酷俊美的脸庞。我冷笑着,情和恨还在,缘注定会死。我不想再让自己纠结下去,不想再承受这蚀骨锥心之痛:“爱也罢恨也罢,我们今天来做一个了结!”
“不要!”酸与低低地想要劝阻,他温厚的脸庞漫过深深的悲戚和惶然:“小姐,别恨了,别恨了!”
然而,我已凝聚身体中的灵力,玉碗一翻,手挽成花结:“蔽月,我或许杀不了你,但不表示我就要原谅你!”
“纵使你要杀我,我又如何能还手?”蔽月的面庞一分分退却了血色,苍白的容色如同寒冬点点霜雪,他看着我,恍惚失神。
“既然你不还手,那么我就不客气了!”语毕,我掌心的灵力汇聚成七彩华光,眨眼间便朝他袭去。
他不还手,甚至没有闪避。他闭上眼,无视那七彩华光转瞬化成七柄利刃刺向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却是刀剑不入,七柄利刃如撞上绵软的絮堆,悉数被弹回接着坠落于地。
我杀不了他,我一直都明白,以我微弱的灵力,如何能杀死这亿兆年不死的魔?
杀他,不过是我的痴心妄想罢了。
“你杀不了我,而我,还是得无休无止地活下去。”他睁开眼,轻轻道。
只觉得心底浮起无边的空茫感觉,我凄楚地笑着,我知道我根本报不了仇:“是,我杀不了你,不过我可以让自己从这世上永远消失!”
“湮儿?”蔽月眸底掠过一丝担忧,他呆呆望着我。
我恨他,却也爱他,我杀不了他,愈加无法面对他。放不下,忘不了,斩不断,便无法结束。
我转身,再大的秋风亦驱不散我心底的凄迷和绝望。
“不要,湮儿,不要走!”蔽月痛苦叫嚣着。
我回首,看到他朝我伸手。然而,我已经无法面对,我太累了!我闭眼,不再看他,茫然地朝着天幕掠去。
御风而行中,猛听得一阵诡异阴森的笑忽然从空中传来,接着便有森森寒气将我包裹。
“去死吧!”阴毒的声音响起,那是夜枭的声音。
我迅速睁眼,唯觉得重重黑雾将我笼住。我茫然四顾,用尽能力却无法冲破这雾障。黑雾眨眼便变成了万千只黑色蝙蝠,齐齐地朝着我啄来。
夜枭要杀我!
“啊!”我惊恐大叫,灵力低微的我根本无法对付这群可怕的蝙蝠。
一时间悲风飒飒,陰雾迷迷,乾坤昏荡荡,日月暗沉沉。看着团团黑雾和蝙蝠聚集弥漫,几乎将天空都遮蔽了。我只有拼命闪避,闪避,可我的力气越来越弱,根本无法抵御蝙蝠的进攻……
有人闯进了蝙蝠阵,接着我被拢进一个人的怀里。
“湮儿,别怕!”他在我耳边低语。
我凝眸,望着他俊美的侧脸,我微微震撼。救我出蝙蝠阵的人是他,蔽月。被拢在他怀中的我随着他发出的一声嘶叫急剧下滑,落地。
“夜枭,果然是你,你这个蝙蝠妖妄想统领人间,你做梦吧!”蔽月将我拢紧,仰首看着半空中一团浓重的黑影。
黑影朝着崖顶掠下,旋转,定身,正是夜枭。他周身散发出一股森森冷气,眸子犀利如刀,似乎能剜去人的肉。
他阴毒地盯住了蔽月,不甘心又讶异地问:“我明明炼成了魔功,为什么你毫发无伤?”
“你以为你用墓地里的尸骨来修炼魔功妖术,你就能打败我吗?”蔽月不屑地看着他,嘴角浮着一抹浓浓的嘲讽:“亿兆年前,你就是我手下败将,亿兆年后,你不过是三世之妖,你说,能打赢我吗?”
“你少废话!”夜枭不甘心,想要再度出手。
蔽月忽然将我朝一边的酸与抛去,我便被酸与接住。酸与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隐忧,我莫名地颤栗。
“不服气,那就来试试,看你是否有这个能耐打得过我。”说话间,蔽月已将灵力运于掌中,灵力随着双掌凌空劈向夜枭的同时,催起飞沙走石布成各种奇异的幻象将夜枭袭重重包围起来。
顷刻间有面目狰狞可怖的妖魔从四面聚拢,吼声震天,张牙舞爪间天地为之昏暗,状如潮水的波涛奔腾怒吼,似要将万物吞没。
我虽知一切皆为幻象,可仍就被这阴森诡异的万魔阵给骇住。
“万魔阵!”夜枭大惊。他微微迟疑着是否要继续纠缠下去,但眨眼间,他便作出了决定。他不甘心道:“蔽月,我今天就放过你,来日必定让你魂飞魄散!”
夜枭在万魔阵还未完全闭合前仓惶而逃,蔽月立即收起万魔阵。
我看着他伫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地好似一座石雕。我怔住,一种不祥之感袭来还未等我近前去查看他,便见蔽月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整个脸已经苍白得无一点血色。
我睁大了眼,一眨不眨。
“王上!”
酸与快步奔向蔽月,待绕到蔽月跟前时,酸与的脸赫然变色。酸与伸出的手臂还未触及蔽月的身体,蔽月的身体朝后倒下!
我突然惊醒,蔽月他受了重伤,不然他不会吐血倒下。我不要命地扑向他,之前的仇恨,早已抛向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