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一声落
“聂先生，你会弹琴吗？”
站在高处，感受着城墙下数十万道惊骇的眼神死死盯住自己，身披甲胄，后戴披风，双手却持拿着拂尘的萧云，那僵硬的面容下，硬生生地挤出几个字，但面容却依旧保持冷漠，目不斜视望向前方。
低头望着桌上那方古琴，聂枫神情亦是毫无情绪表露出来，没有抬起头望向萧云，只是略带不确定地喃喃道：“不会，但看过别人弹了几次。应该……勉强可以。”
“额，聂先生，你想弹琴就弹，为什么……要拉上我们两个？”宽阔的胸怀抱着那仿若用来剔牙的小剑，蒙毅虽然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但其那低吟的郁闷话语之中，却可感受到其深深的委屈之感。
“没……原著它是这么演的。而且，现在这场面有点大，有你们两个压一下阵，我觉得安心一点。”聂枫边调试着古琴，边低声地快速回道。
听得聂枫这番话语，蒙毅与萧云顿时感觉自己眼中两行热泪，正滚滚而下……
……
“弟弟，你说南唐这些人……在搞什么？”凯特慌乱地对宇轿之上沉思的弟弟问道。
看到眼前这一反常态莫名其妙的举动，一向勇武的他也不由有些慌了神。即使再怎么粗神经，看到面前这幅极度异常场景，也会感到一阵莫名的阴谋味道吧。
城楼之下，虽然看似门户大开，毫不设防，但总给人一种有万千陷阱埋伏一般危机四伏，诡异莫名的阴森感觉。
数十万梅国将士兵临城下，眼睁睁地看着那寥寥几个孱弱的百姓在那悠闲地打扫抹墙，面面相觑，却不敢向前逾越半步。
“究竟是无兵佯装作态，还是设计陷阱暗埋……”。
没有回应自己哥哥的问题，凯恩那双漆黑眸子死死地盯着那城墙指挥台上淡然微笑，低头调琴的少年，心中暗暗思虑道。
……
“聂先生，我们这样城门大开，会不会太冒险了点？”手怀抱宝剑的蒙毅目视前方，微张的嘴中却是低声对聂枫沉吟道。
虽然已然习惯聂枫做事风格，但此般做法，蒙毅还是觉得实在太冒险了点。聂枫没来之前，蒙毅靠着万余人抵御梅国百万雄师，沂蒙城那高耸的城墙与厚重的铁门发挥了很大作用，一般的云梯根本够不上，梅国花了不少时间方才做好足够长的梯子与攻城木，但在南唐军士的拼死防御下，也见效甚微。
如今，竟然大开城门，确实是有些太冒险了。
低头摆弄琴弦的聂枫面露微笑，但话语之中却充满谨慎，轻轻摇了摇头，缓声道：“先前因为城中尚有资源，方可依靠城墙抵御一二，现在什么都没有，在这数十万敌军的强攻下，城墙必定失守。既然如此，那不如做得彻底一点，直接打开。这样，他们反而没有那个胆子进。”
听得聂枫的低声解释，蒙毅思虑片刻，而后微微地点了点头。确实，优柔寡断，不如孤注一掷，这样，或许还能掷出点希望。
“聂先生，你调了好久了，偶尔弹一下吧，我看下面的梅国人好像有点不耐烦了。”面无表情的萧云察觉到城墙下愈发不对劲的气氛，不由略带惊慌地对那依旧低头调琴的聂枫说道。
看着眼前的这方古琴，聂枫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而且，悬在空中的双手，竟有些微微的……颤抖？
缓缓闭上双眸，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聂枫睁开棕褐色眸子，低头望着手下的古琴。
“我尽量吧。”
……
“弟弟，一直这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啊，是进是退你发个话吧。”望着那指挥台上随风吹动衣袖，却犹如木雕一动不动的三人，等的有点不耐烦的凯特皱了皱眉头，侧身对轿上的凯恩轻声说道。
缓缓举起右手，摩挲了下自己的双指，凯恩凝望着那指挥台上木然的三人，神色凝重而谨慎。
沉默，还是沉默，沉默维持了许久。
忽然，凯恩眼神之中忽地闪过一丝厉色。
“继续前进。”凯恩那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却犹如号角一般回荡在士兵们的脑海之中。
“嗒！嗒！嗒！”
数十万梅国军队咬着牙，握紧手中的盾牌，犹如麻木的机器人，机械地一步步向前踏去。
踩过茵茵绿草，溅起阵阵殷虹，踏过战友尸骸，发出沉闷响声，数十万梅国士兵缓慢而坚定地向沂蒙关踏步而来，黑色洪流渐渐向城墙处蔓延而来。
城墙下那洒水扫地，抹墙擦门的将士扮作的百姓依旧如常行动，没有停滞。只是他们的双腿，分明已然在微微发颤，脸色发白。但还是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将那数十万敌国将士视若无物。因为他们知道，即使他们现在跑也跑不掉，配合着做场好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城墙之上的指挥台，望着那逐渐靠近的梅国军队，蒙毅与萧云持拿着宝剑与拂尘的手心已然开始冒冷汗，身形僵硬。
“聂聂……聂先生，怎么办？”
萧云脸色依旧如常，但话语之中，却夹杂着浓浓的惊惧与慌乱，让一旁的蒙毅也心中发悸起来，微微瞥了眼那低沉地望着古琴的聂枫，心中不由悲然一叹。
“莫非我沂蒙破城，当真无法避免？”
微微颤动着双手，聂枫愣愣地望着身下的古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城楼之上，躲在暗处的数千士兵听到那带着深沉气势的军队前进脚步声，心中也不禁捏了一把汗，唇焦舌燥地望着那指挥台上的白衣少年，发现他依旧毫无动作，不由心中更是一沉。
城墙外，那数十万大军距离沂蒙关城墙不过五百米。
擦拭城墙的一个士兵扮作的百姓手微微一僵，而后又从容地弯下腰将抹布浸入木桶之中，双手紧紧一拧，转身继续擦拭城墙，将内心剧烈跳动的心脏与血管中疯狂涌动的血液掩饰得极好。
四百米……
城墙上隐藏在暗处的数千士兵缓缓低下头，相互依靠，紧紧攥紧自己皮甲的一角，仿若这样，能将不安的情绪稳定些许。
三百米……
指挥台上，蒙毅与萧云强撑着巍然不动的身形，手中却在使劲捏着宝剑与拂尘，蒙毅手中的宝剑剑鞘被其捏得变形，萧云也将手中的拂尘尾部扭曲再复原而后继续扭曲……但这一切都在手掌的掩饰下，没有表现透露出半分。
两百米……
望着那极度熟悉而平常的古琴，聂枫眸子却闪烁着些许别的东西，眼眸之中仿若将其扭曲变形成为一种自己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奇怪物体，这让他迟迟没有将手摆上。
“嘿嘿，啥事也没有，我看哪，这是南唐那帮孙子故意吓我们；来着。”发觉一路之上竟然没有半点异动，一直警惕着四周的凯特似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对轿上低头冥思的凯恩笑道。
那原本紧张兮兮地持拿着铁盾，注意着四周的梅国士兵，也渐渐放松身心，脚下的步伐也变得快了许多，缓缓展露出狰狞的笑容，向那门户大开的沂蒙关冲去。
此时，距离城墙不过百米，正是上次梅国士兵遭遇箭雨的地方。
注视着前方那绿草茵茵没有已方尸体的干净草地，看着军队向城门忽视警惕冲去，看着城门处那数百个庞大方形物体，凯恩心底忽地闪过一丝极度危险的感觉。
猛地抬头，凯恩发现那城楼指挥台之上的那个白衣少年平静的嘴角，忽然划出一道耐人寻味的弧度。
顿时，凯恩眼眸猛地一缩。
“哐！”
忽然，指挥台上，一道奇异莫名的声音陡然响起，将那本欲冲入城中的数万梅国士兵震在原地，一脸惊骇地抬头望去。
“停！”几乎是同一时间，凯恩忽地厉然举起手高声令道。
顿时，身后的一众部队亦是停下脚步，抬头一脸惊愕地望向那指挥台上的那个白衣男子。
聂枫的右手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方才，便是他忽然运起战气，使劲拨了一下琴弦。
一声落，惊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