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窗外飘着鹅毛般的大雪,乌云翻滚,天地凄冷。雪花飞舞,院落的树枝上转眼就被挂满,宫殿中空空旷旷,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四周刮着冷飕飕的寒风,不时的伴着如百鬼夜哭般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风吹着大殿内的纱帘四起,飘飘荡荡,倍显寥落。
昔日里飞驰的马车碰损了繁花,缤纷高挂的华灯掩盖了月色。胡笳声声伴着彩袖翩翩,如今的一切都是昨日旧梦,琴声已断,芳香已减……
城门已经被攻破,眼见着敌国的兵马就已经杀到皇帝的寝宫来了。她与母妃从前夜就一直紧紧的抱在一起,这怕是最后能紧紧相拥的时刻。国已经亡了,皇帝也已于前一夜战死在宫门前面,据说是被敌军的统率截腰斩断,鲜血四溅!却无一人敢去为他收尸。成王败寇,这个时候人比蝼蚁的性命还轻贱!
攻城时,整个皇宫人心惶惶,能逃的侍婢奴才全都跑了,逃命去了。除了皇帝的几个女儿幼子在低声痛哭,哪里还有一人?
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再,现在若大的宫殿已经人去楼空,厮杀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已经可以清楚的听到敌军的统率那威严的声音。
“逃亡违令者,杀!降者可免死罪!”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字字透着不容反抗的威严。
纳兰柳荷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母妃,就算是死,她们也要死在一起,她的母妃是一个善良有些软弱的女人,有好多的妃子在听到了皇帝阵亡的消息,已经假扮成婢女逃走,也有的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若不是她死死的拉着母妃,这会母妃一定已经在黄泉路上与父皇相遇。她不能让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就那么眼睁睁的离开,无论如何,她都要与母亲在一起。
可是软弱的母亲不愿意逃走,她只得陪着她在这里等着被俘,当亡国的俘虏。
两国相争,战俘是最为低下的,她们如果沦为战俘,今后的日子可能会生不由死。可是她不怕,只要让她能与母亲在一起,只要可以让她守着母亲,她就心满意足了。
本就未关的宫殿大门,此时已经大开,黑漆漆的宫殿刹时间变得亮如白昼,进来许多的兵将,手执火把,他们是在清理最后的敌人,而这个时候,这间若大的宫殿里,除了有几个又怕又冷而瑟瑟发抖的女人小孩外,哪里还有一个能反抗之人?
“将她们抓起来!”一个威武的将军一声令下,涌出来一群兵将,伸出还带着血渍的手,纳兰柳荷抱着她的母妃直往后缩着退去。
“魔鬼!魔鬼——”纳兰柳荷的母妃在看到这些带着血渍的手,就想像到这手很可能就是斩杀了皇上的手,她就开始大叫起来:“你们这群魔鬼,把皇上的命还来!!”
纳兰柳荷哪里看到过一往温和柔顺的母妃发疯,她死死的拉住母亲,边哭边喊道:“娘啊,您冷静一些,娘,娘——”
纳兰柳荷本就是生得像花一样娇美,现在一哭,整个人就像是在晨露中盛开的雪莲花一般,透着沁人心扉的娇艳。
尉迟逸风这时走进大殿,迎面便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在这一刻就像是偷偷的停跳了一下,全然被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吸去了全部注意力。
“怎么回事?”尉迟逸风微蹙着眉,英俊的面容挂着一层淡淡的不悦,只是这一个平常的面容,却让身边的将领都低下头去,兵将伸出去的手也均缩了回去,纷纷跪在地上。
“皇上,这应该是纳兰那厮的妃嫔和子女,她们——”那将领话未回完,尉迟逸风便开了口:“几个女人竟让你们弄出这么大的声响来?!现在朕罚你们,不许让她们受伤,也不许让她们哭,还要乖乖被俘,做不到,自己到外面罚跑十圈。”
尉迟逸风这一令,让这些习惯了动粗的男人们犯起了头疼,不让她们受伤,这可不好办,就依这些人的身手,若是一下扭断颈骨还差不多,都是些骁勇之将,让他们对敌人手软,这,难为人么!
“魔鬼,他们都是魔鬼,柳荷,有娘在这,你不要怕,娘会对付这些魔鬼!”柳妃像个疯子一般,护在女儿的身前,双眸通红,瞳孔逐渐扩大,又是颠又是笑,哭嚎了几声后便没了声音。
“娘,娘——”纳兰柳荷将母妃紧紧的拥在怀里,其实她早就发现母妃不太正常,听到了父皇被斩的消息,母妃一心想随着父皇而去,若不是她百般的拦着,母妃哪里还会挺到现在?怕早已经成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颤抖的将手探到母妃的鼻下,纳兰柳荷紧抿着双唇,极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可是心里实在是太痛了,前一日才听到父皇架崩的消息,现在母妃也弃她而去,她成了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大颗大颗的滴落在身子逐渐变冷的母妃身上。她的母妃就是因为这些人才死的,就是他们逼死了她的母妃!!
纳兰柳荷一双愤恨哀怨的眸子射出如刀一般的光,直直的插入尉迟逸风的身里,尉迟逸风心中一悸,很少会看到有女子流露出那么凛冽的慑人眸光,特别是在自己还处于劣势之下,心里不免对这个女子生出一丝敬佩。
“皇上,这些人……”手下的人以请示的口气询问着尉迟逸风。“按惯例吧。”尉迟逸风没有多说什么,在国事上面,他向来处事决绝,干净利落,从不喜欢拖泥带水,依章办事是他的准则。
殿里的哭嚎声又响了起来,在这个雪夜里显然格外的凄楚——
纳兰柳荷眼睁睁的看着年幼的弟妹们被那些士兵押走,最终自己也没有逃过那个命运。有人向她走过来,那个士兵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好像抓到她们证明不了自己的能力,而十分不想要来做这些收尾的工作。
她紧紧的抱着母亲的尸体,死也不松手,前来擒押她的士兵再加的不耐烦,眼里生出怒气,恨不得一掌劈了她。
纳兰柳荷长这么大第一次求人,而且还是求敌人。“求求你,为她下葬吧!”
现在她什么都不求,只要母亲不要像城外的那些为国牺牲掉的战士们一样被弃尸荒野就好了,哪怕只有草席裹尸也是好的。
尉迟逸风的心被击了一下,有着丝丝缕缕的酸痛。也许是这份亲情打动了他,也许是那份真情流露打动了他。他薄唇轻抿下了有生以来第一个为敌人安葬的命令。
“把那个女人葬了。”尉迟逸风说完,瞥了一眼纳兰柳荷,目光中并无再多一丝情感流露,他迈着稳健的步子转身离开。
这个地方,已经属于天镜国所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