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紧跟其后的,就是这个最重要的问题。认识到犯罪者的动机很重要,尤其是声波这样相当危险的超能力者。他的作案手法相当隐蔽,一般流程是这样:某个人走在街上,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声波会精准指出那个人心中最为憎恨、厌弃的对象,并负责提供一种“绝对隐秘”的作案手法,从时间到地点,再到需要用到的道具,再到该用什么方式洗清嫌疑,创造不在场证明。每次在最后,他都会反复强调一句“你有百分之多少的概率避开法律追捕”,这个百分之多少,视作案的难度而定。
说到底,他不会给犯罪者提供任何建议外的实物,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动手。因而,在一段时间后,开始流传起名为【顾问】的都市传说。什么不顺心的事,看不顺眼的人,一旦顾问降临,都会得到完美的解决。
但是……他的蛊惑性实在太强了。
在以往的记录中,甚至会出现原本没有动机,在经过他的“开导”后,被蛊惑到出现动机,从而害人的情况。入狱以来,一直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形式的问话,也是出于安全考虑。这家伙的洗脑能力非同一般,谁知道会不会在审讯期间,又在学院里埋下几颗钉子?
再后来,超警的事业逐渐步入正轨,有太多衍生事物需要鹤连山去处理,他就把这茬儿给搁置了。
一直到火拳死亡,一切似乎又回到原点。
而这位犯罪顾问,依旧安静地坐在房间另一边,眯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露出平和而淡然的微笑。
“以你在律法界的名气,不愁找不到好工作吧?专门接社会舆论极大的负面案子,还非要做高调的无罪辩护,没有败绩……被民众唾弃的每一点,都足以让你成为各方大势力眼中的香饽饽。向你抛出橄榄枝的大公司,大集团法务部,想来也不会少。随便挑一个,就是十几年起步的长期饭票了。”
“完全实现了财务自由,可以被归类到社会精英的你,为什么又要教唆别人犯罪呢?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某种情绪价值吗?”
“……”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律者鸩掸了掸他那并没有灰尘的衣领,笑道,“鹤院长,你上过法庭吗?”
不用回答,他很清楚对方没有,因为根本没那个时间。他干的是维系社会稳定的重大工作,又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太会有人来为难他的。一到战时,和平时代的部分法条就不再有效了,而鹤连山所在的部门,约等于每时每刻都在备战状态。
“民众说我是讼棍,那是因为他们对法律的认知出现了偏差,他们总以为,法律,是用来维护正义的,是帮助弱者的东西。”
“大错特错。”
“法律不是蜜糖,而是鸩毒。作为律师,站上法庭后,就不应该考虑什么道德不道德了。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这瓶鸩毒,灌到对面嘴里去。怀着这样的信念,我参与了一起又一起案子,即便舆论影响再恶劣,即便对方被宣传的再弱势、再可怜,我都没有帮助过他们。”
“我的原则很简单——有钱,就来,多大的事儿我也想办法摆平。没钱的,滚蛋,恕不接待。至于旁人的闲言碎语,我实在是没有兴趣听,毕竟,票子到手上,那才是货真价实的。”
“但……”
“在某一个案子之后,我开始变了。”
“在大公司、大集团面前,个人可以调动的资源,实在是小的可怜。即便赢得胜诉,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而这些庞然大物,只需要不屑地扔出他们原本该给的就行了。本质上来说,同等的法律,对不同的群体,本就是不公平的。”
“有一个医生,因为医患纠纷,被患者找人打断了腿。他家里条件也不好,为了培养他学医,几乎付出了血本。当他们上门去讨要公道时,打人者很嚣张的表示,不就是钱的问题吗?我有的是钱,我有太多钱了,再花个几十万,把你全家都打到半身不遂,又怎么样?”
“作为患者的辩护律师,我目睹了这一切。”
“这是个很有趣的经历:目睹一家人从根本上崩溃后,我给了他们一线希望,一线……复仇的希望。”
“那是我亲手安排的第一个案子,远比我想象的要简单,只不过,需要花很长时间。等到这起纠纷渐渐被淡忘,等到趾高气昂的那方,忘记这段不快的经历,等到他在我的诱导下,毫无戒心地前往某个地方……那是我为他规划好的埋骨之地。”
“医生没有让我失望,面对一个被麻翻的大个子,他没有手抖,很专业地把他分开了。”
“开车,送去喂猪。”
“我接管了他的手机,接管了他一切可以与外界联系的社交账号。接下来的三年里,这个人在他人的‘认知’中,一直都是活着的,只是在各地旅游、享受而已。”
“帮助他完成一切后,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爽快感,想必,这就是助人为乐吧?毕竟……”
声波双目微闭,似乎真的在回忆这份感受,“同态复仇,才是人类最原始的法律,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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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说,让更多无法伸张正义的人得到救赎……吗?”鹤连山极其不屑地冷笑,“好一手颠倒是非的功夫,如果我是头回听说,估计就要让你感动到热泪盈眶了吧?”
“……”声波沉默不语。
“你好像总是喜欢拿幻想出来的自己说事儿,现实中的你,又是如何呢?”
鹤连山冷笑着拆穿了他的谎言,“据统计,在你未被收押入狱之前,总共提供了8964起犯罪案件的思路,波及人数上万。你让下属杀死上级,孩子杀死父母,妻子杀死丈夫,老师杀死学生……不能否认,你确实给那么一两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可怜人做过咨询,但,更多被你蛊惑的对象,可没你说的那么苦大仇深。”
声波仍然平静地看着他,笑容由平静,变为嘲讽。
“我。回应了。他们的祈求。”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仅此而已。”
“什么祈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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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杀了他……”律者鸩的声音忽然冷下来,“不管处于人生的哪个阶段,不管是谁,应该都有过这种想法吧?我能听到人的心里话,所以,乐于助人的我……就为他们提供了可行的方法,就是这样。”
“你让孩子把有毒物洒在锅里?毒死他的父母?”
“那个孩子确实说了,要‘杀了他们’的。”声波笑着说道,“这也是他自身的意志,不是吗?”
“他只是因为父母给他报了培训班,占用了他暑假的时间而已!他甚至都不能完全认识到‘死亡’是怎么回事!”
“是吗……”
声波,或者律者鸩,似乎为此思考了一会会儿,随即便笑道,“无所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