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之中。
时间慢慢流逝,半个时辰到了。
阿大尽职尽责将燕儿扶上岸来歇息,身子还没完全上来,秦惊羽就扑过来,手里拿着张床单,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青青看得好笑:“阿丹你做什么?”
秦惊羽一本正经道:“我给表哥擦汗。”
青青轻笑道:“擦汗,不知道挑一条小的汗巾吗?”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秦惊羽在包袱里翻来找去,终于找到一条略小的布巾,赶在青青的洁白绢巾到来之前,去到燕儿的脸上一阵乱抹。
青青见得她的动作,微微皱眉:“阿丹你手脚太重,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走出两步,眼见那香风淋漓的绢巾就要触上,只听得阿嚏一声,燕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然后掩着口鼻,歉意一笑:“真是对不起。”
秦惊羽眨眼叫道:“哎哟,表哥你是不是老毛病犯了?”一只手去扶,另一只手暗地里掐了下他的腿。
燕儿心领神会,垂眸叹道:“好像……是的……”
见青青一副不解神情,秦惊羽解释道:“青青你有所不知,我表哥鼻子不好使,不能闻太香的东西,否则直打喷嚏,身上还会长小疹子,吓人得很。”自己早已嗅得青青身上佩了香,那随身绢巾更是充斥着奇花异香,对花香过敏,这个理由还算合理吧?
“原来是这样——”青青失望低喃,只得收回绢巾,想了想,又捧着水壶过来,“阿严喝口水吧。”
燕儿抿下唇,摇头:“嗯,我不渴……”
“嘻嘻,给我吧,我正好口渴了。”秦惊羽见她手还悬在半空,面色尴尬,赶紧伸手接过来,仰头灌下好几口,抹着嘴巴笑道,“谢谢青青!”
青青面色好看了一点,笑了笑,走去一边。
没过多时,燕儿再次下水浸泡,如此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一番折腾,终于熬到了天色微亮。
趁燕儿上岸穿衣,青青把秦惊羽拉到一边,不无委屈道:“阿严是怎么回事,对我爱理不理的?”
秦惊羽眼珠一转,叹气道:“表哥他估计是心里矛盾呢。”
“矛盾什么?”
“你想啊,大夏是他的家乡,他又想着早日回家,又惦记你,舍不得离开密云,左右为难,无法取舍啊……”秦惊羽边说边是观察她的神情,低道,“他最近脾气怪点,你别怨他行不?”
青青点点头:“我明白,我总是希望他心甘情愿留下来。”
话音刚落,就听得外间远远传来滴滴的鸣镝之声,听那声响来处,应是在岛主庭院的方向。
青青闻声色变,快如轻烟,朝洞口冲了出去。
秦惊羽耳力超常,更是听得分明,却是装作未觉,脚步不动,与燕儿对视一眼,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眼色。
又等了一会,见青青疾步走进,才迎上去,关切道:“青青你怎么了?”
青青柳眉微皱,道:“庄子里有事,召我速速回去。”
秦惊羽心头暗喜,轻啊一声,叫道:“那你快回去,别耽误大事,被你们岛主责骂。”
“好,我先行一步,阿大负责送你们回去。”青青向阿大比划几个手势,见阿大不住点头,又转向燕儿,目光留恋望过来,低低道:“阿严,你保重,我晚上再过来瞧你。”
燕儿眼里光芒忽闪,笑容淡淡:“好。”
秦惊羽送青青出了石洞,目送那窈窕身影消失在山林之中,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转身返回洞中,见燕儿笑容未褪,欢畅而愉悦,不由在他额上轻敲一记,哼道:“人都走了,还笑得那么痴?”
燕儿轻笑:“表弟方才如此在意我,我心里欢喜。”
秦惊羽听得受用无比,道:“你也是,喜怒无常,对她冷冰冰的,她都感觉出来了,向我哭诉呢,我急中生智好歹编了理由说通了。”说着瞪他一眼道,“你表现那么冷淡,就不怕把她给气着了?”
燕儿扬眉笑道:“没办法,相比之下,我只好气她了。”
秦惊羽心头那点小九九被他看破,薄嗔道:“你什么意思?”
“就这意思。”燕儿也不追查,只是笑,“我们回去吧?”
秦惊羽点头转向阿大,却见他背对自己,正盯着石壁下方的红花碧草发怔。
“阿大!”手掌搭上他的肩,感觉他瑟缩了下,转头回来,“背我表哥回去吧?”
阿大默然过来,小心扶起燕儿,背上就走。
三人慢步下山,秦惊羽边走边是四下张望,暗记路线,不经意目光一转,忽见对面山崖上灰影一闪,不由停下脚步,凝神眺望。
那人影颀长瘦削,一路攀附前行,转眼闪进一块大石背后。
没看错,虽然见面不多,仍是记忆颇深,是他,那个蒙古大夫李一舟……
阿大背着燕儿走在前面,没见人跟上来,也停下不动。
燕儿疑惑转头过来:“怎么了?”
秦惊羽收回眼光,笑道:“没什么,走吧。”心里暗忖,这个李一舟与雷牧歌多年来并肩作战,形影不离,这次跟着来密云也是不无意外,不过,他不好好呆在庄子里,却在这山上做什么?
脚步匆匆,只隐隐觉得有事被自己淡忘了,思绪随那山风一闪而过。
回屋之后,阿大很是勤快,砍柴挑水,生火做饭,做起事来毫不含糊。
秦惊羽扶燕儿躺回榻上,盯着那道忙碌的身影,面上若有所思,徐徐开口:“这个阿大,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燕儿笑道:“说说,怎么个奇怪法?”
“我说不上来。”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该喜欢谁,该厌恶谁,很快就能确定,唯独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阿大,却是朦胧未觉,说不出的怪异。
“看得出来,他没有武功——”燕儿沉吟了下,续道,“而青青有。”
秦惊羽明白他是说在山洞里青青突然窜出的身形步法:“我也看出来了。”懂医技,有巫术,会武功,当初险遭羞辱的场面暂不论是真是假,这个被自己好心救下的少女,却远不如外表那般柔弱。
心中对她起疑警惕,小心防范,明里却不能戳破,看在给燕儿养伤的份上,还得虚与委蛇,笑脸相迎,毕竟还吃穿住行连带这温泉桑拿的待遇,那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
思想间,燕儿又道:“阿大看你的眼神很奇怪,看我也是。”
秦惊羽点头笑道:“是的,他估计知道了我与幽朵儿交好,看我不顺眼呢。”那眼神里,带着微微的失望与不屑,敢情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幽朵儿?唉唉,自己堂堂皇子殿下,到这岛上竟如此掉价,没天理啊!
瞥他一眼,好奇问道:“他又是怎么看你的?”
燕儿黑眸中闪过一丝深思,低道:“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在暗地考察,又有些焦急不安。”
秦惊羽呵呵笑道:“你是看走眼了吧?”若说是青青对他着急倒也说得过去,阿大,他着急什么?!
“希望是吧。”燕儿轻笑,眸底闪过些许倦意。
秦惊羽看在眼里,道:“你泡过温泉也累了,睡会吧,等下吃饭我叫醒你。”
燕儿点头微笑,眼睛合上,沉沉睡去,但见他气色红润,面目明朗,隐有柔光流转,看来这暖玉神水果然疗效显著,并非凡物。
秦惊羽欢喜给他盖上被褥,掖好被角,还细心半掩门窗,转身步出。
厨房里,阿大正在烧火,秦惊羽走去灶台,挡在他面前。
抬头看见是她,阿大站起身来,默然一笑,算是招呼。
秦惊羽劈头就问:“阿大,你怎么还没去见幽朵儿?让人家小姑娘望穿秋水,你于心何忍!”
阿大唇角扯动几下,神情颇为无奈,缓缓摇头。
秦惊羽笑道:“既然喜欢她,为何不敢见面呢?”
阿大张了张嘴,似有所悟,赶紧摆手,口中呀呀作声。
秦惊羽看得一头雾水,抚额叹气:“算了,你不去见她,她总会来找你……”
阿大身子一僵,忽然面色灰败,颓然奔出。
“哎,你等等,我还没说完——”
秦惊羽叫了几声,唤之不应,对他已经见惯不怪,也就不再理会,继续摆弄灶台上他做到一半的事情。
一日一夜过去,到第二天清早,不仅是阿大没有回来,连青青也是不见人影。
秦惊羽开始着急起来,这两人来与不来倒是无妨,关键是阿大不在,自己力气太小,怎么把燕儿再弄去那暖玉温泉?
当初在那浮沙流域是拖着燕儿在平地上行走,拼尽全力才勉强支撑,而这蜿蜒崎岖的山路,想想都觉得可怖,万一一个不留神没抓牢掉下去,不摔个头破肉流才怪!
在门口翘首企盼,踱来踱去,将近巳时,终于见得阿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帘。
“阿大,你去哪里了,青青呢?”
阿大面色平静了许多,啊啊叫了几声,手上不住比划,秦惊羽连猜带蒙,半天才勉强明白,大意是说青青事情繁忙,无法上山来。
秦惊羽听得挑眉:“那我表哥要去暖玉泉怎么办?”
阿大手舞足蹈,又是一阵比划,大意是说这桩差事青青已经交由自己负责,这几日都是由他护送去往暖玉泉,请两人不必担心。
这一理由,秦惊羽求之不得,当下开开心心收拾了物事,一起去往山顶。
洞内水雾萦绕,花香流动,燕儿进去池中之后,即是闭目凝神,如老僧入定,头顶隐隐冒出白色雾气来。
青青不在场,他便也放开手脚,尽可能吸收吐纳,加速恢复。
秦惊羽见他无知无觉,也不去打搅,跟阿大在池边老实守着,寸步不离。无聊时也用泉水洗手洗脸,居然发现脸上的晒伤与手上的痂痕愈发浅淡,肌肤光润如初。
更让她欣慰的是,每来泡一次温泉,燕儿的面色就好上一分,总算是没辜负这段时日的任劳任怨,精心照顾。
进进出出,反反复复,如此过得两日。到这日未时返回途中,阿大一脚踩滑,收势不住,燕儿的脚踝撞在了一棵树干上,原本微闭的狭眸忽然张开,面露异色。
秦惊羽急急凑了上去:“怎么了?”
燕儿笑道:“没事,就是……有点痛。”
秦惊羽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张嘴呆住:“你的腿,有感觉了?!”
燕儿微笑点头:“应该是。”
秦惊羽呐呐又问:“也就是说,你的伤没事了,武功也快恢复了?”
燕儿唇角勾起:“大概还有几日吧。”
秦惊羽欢呼一声,低叫:“太好了,我的琅琊神剑——”
燕儿满面郁郁,悲催叹气。
唉唉唉,这主子,就惦记她的宝剑了,没良心啊没良心……
暮色苍茫。
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片,霞光明艳艳铺陈下来,将整个院落镀成绯色。
秦惊羽站在院中,凝望着那一层绯色,心情大好,连同四周的景致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只是不知,还会在这里住多久?
目光所及之处,带着微微的不舍,这山野,木屋,石洞,温泉……最终幻化为那一处灯火飘摇的宫阙,与锦帐中沉睡不醒的容颜。
母妃……
快了,就快回去了……
等办完这里的事情,就不再停留,立时启程……
霞光渐暗,听得屋中燕儿轻唤,秦惊羽散漫应声,转身欲行,听得阵阵暮鼓之声,不经意往山下一瞥,脚步蓦然停住。
岛主庭院,房前屋后,那一片星星点点的满含喜庆的艳红,那是——
婚礼!
雷牧歌!
——
(龟央抱歉,因为私事耽误了更新,我错了,明日片区停电一整天,也会晚更,呜呜,我要好好想想去哪里蹭电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