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中的情形与他两年前离开时不同,荒乱的一切令人意志萧条。父亲用过的那把刀压在墙角边的桌腿下,母亲精心收拾的碗橱、灶台落满了灰尘,屋里四处结着蛛网。若不是瘟疫,一家三口人一定过着幸福的生活。

郑奋到父母的坟冢祭拜,除去荒草,跪在坟前,往日融融的情景从记忆的暗处一股股涌现。虽然如风一样轻轻无痕,在心里却如石一般坚实。

村里有他的大伯父,可以终日吃住在那里。他不再想练刀,对亲人的思念超出一切。家里父母遗留的痕迹,他不情愿它因打扫而毁掉,他很羡慕和小梅一样有父母陪伴疼爱的孩子。

转眼冬季来临,林府使人送来了他过冬的衣裳,还有一些银子。离开长沙已经有三个月了,刀对于他,是淡忘了。

年过后,天气转暖,冰融溪流,草木复苏。

近来,他常在夜里惊醒,然后睁着眼凝视黑夜。有时候,黑暗里会出现父母的眼睛。那些依然在身边的目光令他惆怅迷茫。可他们的眼神很异样,是莫名的异样,他需要时间读懂它们。

于是他开始思考将来。爹娘看到他这个样子一定很气愤。他们会失望…… 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像这样闲呆在家里。他该去做些什么呢?能够让他们会喜悦……

他扪心自问,发觉长了十五岁,除了刀,再不会别的了。他记起昔时对刀的狂热,曾经的志向,渐渐想到鸿图伟业。

他不再住在伯父家了,动手收拾他自己的家。从桌脚下取出那把刀,这是一把极普通的刀。收拾衣柜时,在许多破旧了衣裳的包裹里,发现了父亲留下的一些书,他知道一定是关于刀的。可他对练刀已经遗忘了兴趣。

很多天后,闲着无事,偶然翻读到这些书,父亲对刀的见解的文字,使他的思维重新交集在一点。攻防,进退,招式,全是他不曾想到的。他拔出父亲的刀,在狭窄的屋内比划,刀的记忆如沉睡的巨龙被唤醒,使他热血沸腾。

在林府时的那些疑问,在父亲这里原来是那么地简单。

清晨鸡啼,他穿衣起床,伴着东面天边的朝霞,挥舞出他刀的世界里色彩斑斓的绚丽。重新用刀来陪伴,他渐渐地快乐起来。

这是春耕时候。一日,邻家的朱大伯从田里回来,扒在墙头看郑奋练刀, 郑奋停下来,请朱大伯进家来。

“以前你爹练刀,我就常站在那里瞧。”朱大伯乐呵呵地缓缓叙述,”那时你还小,一定记不得了。”

郑奋没有一点印象,便问道:”我爹练的刀是什么样子?”其实他尤能记得父亲在院里如他

这样练刀,他问的目的是想增加一些对父亲的回忆。

“你爹练得可比你快多了,很好看,刀还呼呼直响。”朱大伯眼前似乎看到了郑奋的父亲。

郑奋询问父亲生前的一些事,不知不觉就谈到了那场瘟疫。朱大伯叙述,郑奋就伴随了记忆,倍感失去至亲的痛苦。他下决心,一定要学成父亲的刀法。

从此,他更加勤奋,当然刀法也进步神速。而郑伯父在喜悦之余,也很苦恼。因为郑奋经常忘记吃饭。每次饭时,都须人来催促。总是答应”马上就来”却等了大半天还不见人影。只得再去一趟。

等不来,只好把饭送过去。结果更糟。有时早晨的饭,到中午还原封不动。说了,郑奋满口答应,结局依旧。

郑伯父只能望着叹一叹气,摇一摇头。

郑奋依着父亲的字迹和他自己的想法去练习,不觉一年时光匆匆行过。他的唇上和下颌都长出了稀疏的胡须,个头也高了许多。他有时想,这时去林府,小梅一定会认不出来了。

想起小梅,就想到林左使。有这一年的进步,他想他一定能接住林左使二百招。他父亲的书上也记载了贴身近战的各种攻防,使他信心更盛。

再按奈不住冲动。尽管父亲的书里强调过数次“习武者不可自傲”。

“也该去看看小梅了,不知道这丫头长大了三岁,是否还那么爱玩,对我的不辞而别,是否还在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