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述站在白云山的最高处,看着自己的部队一批批被换防下来,沿着大道撤往八鸽庄集结,下一步,他们将彻底退出兴合县,将撤往临高县集结,临高县是这一次益州军大会战的后勤基地,所有的粮草,军资将从这里转运往两个战场。
“爹,我们就这样走了?”简单挟着头盔,大步走到简述面前,有些不甘地道:“就凭这些人,能挡得住王好古?”
简述没有作声,低着头,跳下所站的一块巨石,落地之时,竟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唬了简单一跳,赶紧蹦过去扶住老子。简述却不领情,狠狠一甩手,将简单的胳膊摔到一边,沿着山道大步向山下走去。
“简将军!”一群士兵簇拥着一个最多三十余岁的将军走来,看到简述,大声地打着招呼,“简将军这便要走了么?”此人正是刚刚被任命为兴合方面主攻部队指挥官的付晓。
简述认识付晓,此人是潘浩然大力培养的新晋军官之一,这些年来晋升极快,凭心而论,此人倒也是颇有才干,但是对面的王好古?简述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决定说些什么。
“付将军!”他站定脚步,脸上堆起笑容,向着付晓抱拳拱手。
简述是益州老前辈,付晓虽然正当春风得意,但在他面前,他也不敢过分翘辫子,赶紧还礼道:“简将军,折杀我了。”
简述转身看着远处的官庄坪。肖家垭,略带感伤地道:“我,王好古,还有潘大人。当初都是从最底层干起来的,是过命的交情,想不到现在。物是人非,对垒沙场。”
“王好古背宗逆祖。人神共愤,简将军,我们一定会将他生擒活捉,剥皮抽筋。”付晓咬牙道。
简述点点头,“王好古引蒙人入益,的确是该杀,但此人用兵老辣,其麾下姚长坤。霍震霆都是难得的悍将,付将军与之对阵,一定要小心为上。”
付晓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连连道:“简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小心在意,不会着了那厮的道儿。”看着付晓有些敷衍的回答,简述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付将军要记住。王好古看似鲁莽,实则用兵极为小意,他那性子,倒有一大半是装出来的,此人用兵。步步为营,极少露出破绽,如果您轻易地发现他露出了绝大的破绽,那十有八九是一个要命的圈套,万万不可踏入。”
“多谢简将军指点。”付晓淡淡地道:“简将军此去临高,还请极时供应粮草于我部,到时候反攻一起,我有些担心,粮草不能及时运到前线来,那时我军高歌猛进,运输线会越拖越长。”
一边的简单大怒,一昂首便想发作,简述严厉地横了他一眼,简单憋着一口气低下头,脸色涨得紫红。
简述自嘲地一笑,“付将军好志气,我老子,果然比不得年轻一辈的豪气,不过付将军倒请放心,你们打到那里,我的粮草就会及时运送到那里。”
“如此,就多谢简将军了!”付晓一拱手,“付某还要去官庄坪视察,就先告辞了。”
“不送!”简述道。
看着付晓志得意满的背影,简单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小人得志,我倒想看你怎么死!”
简述脸沉如水,这些年轻一辈的将领以前将他,王好古等人当做崇拜的对象,自己这些人指挥作战的案例,他们是反来覆去的研究,想必这个付晓是认为掌握了自己以及王好古这些人的用兵特点,是以显得胸有成竹,可惜战场用兵之妙,存乎一心,千变万化,哪有一定之规,世间通读兵书者不知凡凡,但真正能成长为大将者又有多少,能成为名将者又有几人?不打几次大败仗,不在生死边缘挣扎几回,永远不会领略这其中的奥妙。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可不是说着好玩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真实情况。
“父亲,我们怎么办,当真老老实实去运粮草?兴庆那边有潘浩然,有孙智圆,不见得不吃大亏,但这付晓,那里会是王好古的对手?一旦他被王好古吃掉,整个益州十万大军都要受拖累。”简单着急地道。
简述叹了一口气,“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潘大人不会不知道付晓少于实战,一定会有应对付晓这边战事不利的后手,如果付晓一开头就吃几个败仗,我倒更放心一些,我最怕的就是他高歌猛进,一路顺利。”
简单大奇:“高歌猛进,一路顺利不好么?”
简述看了简单一眼,简单恍然大悟,对面是谁,是王好古,付晓吃亏很正常,大占便宜就极不正常了。
“父亲,我们怎么办?”看了一眼四周,简单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周叔叔来信了,说到益州的情形。”
“叫你广益叔叔做好万一的准备。”简述沉吟片刻,“如果前线失利,我们这一支人马,还有在益州的周叔叔的那一万人,便是我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了。”
简单点点头,“周叔叔说,只要您一声令下,顷刻之间,他便能重新掌握这一万人的兵权,控制益州城。”
简述停下了脚步,看着简单,“你和你周叔叔私下了都做了些什么?”
简单微笑道:“也只是未雨绸廖而已。”
“叫你周叔叔小心一些,如果这一次会战一旦失利,潘大人第一时间会飞骑通知益州城那边杀掉你周叔叔。”
“是,爹,我会让周叔叔小心的。”
兴庆兴合,一场大战迫在眉睫,而在高阳,一个月以前大战的伤痕已被几乎抹平,街道翻修一新,当时拆掉的房屋全都重新修建一新,简述在高阳的大营如今已经重新热闹了起来,这里,如今成了高阳新的统治核心,云昭的行辕便驻扎在这里。
苏定方和燕小乙率领的安庆边军势如破竹,孟非连败三仗,损兵折将的退往成化,倚城固守,但高山族士兵野战不是训练有素的安庆边的对手,城池攻防这些技巧性更高的活儿,就差得太更远,虽有城池倚托,但仍然只是顽抗了数天,成化便告失守,孟非出兵时的万余兵马,此时只残余了不到三千人,逃往固安。
而此时,以反水的孟祥为首,全益凤为监军的安庆边军第四营,已迅猛之极地连取罗喉,固安,截断了孟非逃亡的归路,不知内情的孟非此时还将孟祥所部视为最后的依托,马不停蹄地逃往固安,殊不知,固安便是云昭为孟非准备的最后的葬身之地。
“迅速接束与高山族的战争!”云昭的命令传到了苏定方,燕小乙,全益凤的手中,“我们的目光将投向其它地方。”
正如高阳县令赵旭所言,在整个益州战争销烟弥漫,平定了高山族叛乱的高阳等地反而成了一块难得的净土,先前逃亡的地主豪绅们纷纷返乡,但他们回到故土,却愕然发现,他们以前的土地已经不再属于他们了。
赵旭的县衙顿时挤满了怒不可遏的这些家伙,一手挥舞着地契,一手挥舞着大越律法,这些人拥挤在县衙之中,大吵大闹地要赵旭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赵旭无话可说,只能报与云昭。
云昭的做法极其简单。
马蹄狂飙,钢刀锋利,长矛如林,在全副武装的士兵的簇拥之下,云昭神情平淡地出现在赵旭的县衙大堂之中。
面对着士兵的钢刀,豪绅们在短暂的害怕之后,便又重新鼓噪起来。
“请将军作主!”
“将军,这是我们的血汗钱啊!”
“将军,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儿孙满堂啊!”
“将军,这是抢劫。”
啪的一声,大堂之上寒光一闪,云昭抽刀,一刀便将堂上的大案斩为两截,在钢刀面前,刚刚鼓起来的勇气顿时消失无踪。
“闭嘴,谁再吵闹,便尝尝云某的钢刀利不利?”斜睨着众人,云昭吼道。
大堂之内再次安静,看着云昭凶神恶煞的样子,众人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将军可不是先前的简述,简述知书识礼,闲暇之余,与他们阳春白雪,茑歌燕舞,相得益彰,眼前这个却活脱脱是一个要命的阎罗。
“诸位,要地不难啊!”看着众人没了声音,云昭却又换了一副面孔,笑嘻嘻地道。“赵县令想必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拿钱来。”
“云将军,这些地本来就是我们的,凭什么还要我们再出钱,而且价钱高得离谱,这不是赤裸裸的讹诈么?”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地主悲愤地道,“便是杀了我,也拿不出这多钱来。”
“地是你们的不错!”云昭冷冷地道:“但是高山族反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是谁替你们保住了这些土地?赵县令,告诉他们,高阳保卫战,一共死了多少勇士?这其中有多少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有多少人是老弱妇孺?”
赵旭清清嗓子,翻看早已准备好的册子,大声地诵读起来。
高阳保卫之战,死在城头上的高阳守备军,以及临时征集起来的青壮近三千人,加上受伤的,多达五千。
“听到了吗?这么多人为了保住高阳,保住这些土地,死了,伤了,死了要抚恤,伤了的要养着,这钱谁来出?地是谁的,就由谁来出,实话告诉你们,老子的安庆边军也是死伤不少,不过这笔帐我们留着以后再算。”云昭冷笑:“你要死要活与我无关,拿钱来,明码实价,一手交钱,一手还地,否则,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