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
在一处破败的茅屋里,哥舒行文喃喃自语道。
圣龙历753三月,从呼兰本土浩浩荡荡出征的五十万呼兰健儿,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只有千余名忠心耿耿的亲兵,始终守候在统帅的身边。
其余的人马不是战死沙场,就是琢磨著如何投靠到张仲坚的门下。在朝廷的政治斗争中失势,又在战场上失去军队的哥舒行文,无论如何都不是这些攀炎附势者继续效忠的对象了。
神志迷离的哥舒行文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代。
身为草原自由骑士的自己,在游历中遇到了大可汗,还有许多一样志同道合的兄弟。为了草原不受欺凌,为了亲人不受迫害,热血沸腾的年轻人拿起了武器,向强权抗争。
那是多麽美好的日子,一起杀敌,一起流血,一起喝酒,一起歌唱。
兄弟之间手足情深,不拘小节。
拔刀出剑,驰骋大漠,求得只是一个快活!
慢慢的,征服了部落,攻克了城池,统一了草原,跨越了沙漠。 Wωω⊕ Tтkǎ n⊕ ¢ O
然而随著时间在流逝,事情也发生了变化。
曾经言笑无忌的兄弟起了隔膜,曾经反抗强权的勇士变成了镇压异族的屠夫。
当年仅仅是想吃饱喝暖、不受人鸟气的理想,变成了排斥异己、掠夺财富的霸行。
自己是怎麽了,居然也会像当年欺负自己族人的国家一样,不远千里,来到别人的家园烧杀捋略。最可笑的还是到头来和自己曾经打败过的敌人一样,身败名裂。唯一可惜的是那些跟随自己背井离乡、万里远征的孩子,他们是因为对於大可汗的崇拜、对於呼兰帝国的热爱和对於自己的信任而来的,如今却埋骨异乡,天人永隔。
今年的呼兰将是人人披麻、家家哀歌了吧!
自己也会被整个呼兰恨之入骨吧?
圣龙历753年十月二日,这样想著的哥舒行文在微弱的呼唤著“大可汗”的呻吟中,离开了人世。
这位一生征战无数、武功赫赫的沙场宿将,最终以一个武人的归宿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令人讽刺的是,他在历史上最引人关注的不是早年仗剑天下的侠义之名,也不是追随大可汗横扫东西的丰功伟绩,而是晚年所经历的风雨及其麾下将领迅速崛起的著名战役。
在权力斗争中败给了张仲坚,在战争中又为风雨和风雨军做了铺垫之後,这位倔强的老人熄灭了生命的最後一点火焰。他用自己的生命来开启了新时代的大门。对於张仲坚而言,他除去了国内最後一支反抗势力,得以大刀阔斧的实施自己的政略,将呼兰帝国重新统一起来;对於风雨而言,呼兰南方兵团的溃灭令他有了充裕的时间整顿自己的根据地,为应付圣龙的内战和日後辉煌的远征打下坚实的基础。
但是无论是张仲坚还是风雨都对於这个老人抱以敬意。在风雨的回忆录中,曾经如此感叹:“为了民族的富强,必须进行对外的扩张(也许是军事,也许是政治,又或者是经济);然而,极度的扩张必然带来强烈的副作用,犹如饭吃得太多必然会撑死一般。哥舒行文是一个极力想自强的民族的殉葬品,然而下一个会是谁呢?什麽时候才会不再出现如此的悲剧呢?”
、、、、、、就在哥舒行文弥留之际,风雨军的将士也在为碧蛇军统领百里锡举行气氛凝重的葬礼。
百里锡是在对抗呼兰狂骑兵的时候阵亡的。
他率领身边的五百轻骑兵奋不顾身的拦住了狂骑兵发动的猛攻,为秋里率领骑兵赶过来赢得了时间,也使得风雨军在狂骑兵横扫千军的进攻中减少了大量的伤亡。
事实上,在整个战役中,百里锡起著举足轻重的作用。当神龙战车第一次被呼兰骑兵突破的时候,是他率领第二梯队即使补上,避免了风雨军的全军溃败。
是他呼喊著振奋军心的口号,冲杀在战场的第一线,激励著全军将士的士气。
是他巧妙的燃起浓烟,发起骑兵的袭击,打破了战斗的僵局,迫使哥舒行文为了减少自己的伤亡而首先出动战略预备队,从而使得秋里的战术得以实施。
又是他无畏的杀入敌人的重围,以自我的牺牲滞缓了狂骑兵进攻的步伐。
面对著令人胆寒的狂骑军,他奋力拚杀,连毙七名狂骑兵,周身上下遍体鳞伤,不下七十余处,临死前依然紧紧的嘶咬著一个敌酋的耳朵。
当风雨军发现自己英勇的指挥官的遗体时,百里锡将军的一条右腿和一只左眼已经无法寻找了。
悲愤的心情笼罩在整个风雨军上下,这是风雨军建军以来损伤最惨的一役,也是风雨军首次阵亡了一位高级的将领。
为此,秋里下令活埋所有呼兰军俘虏为百里锡殉葬。
“将军,您真的要如此做吗?”
在秋里的大帐内,费全有些犹豫的问道。
“你有什麽意见?”
秋里紧闭著双眼,脸上木然,一点表情也没有。
费全砸了砸舌头,大著胆子的说道:“小人只是为将军不值。以小人之见,如今风侯被困,大军尽在将军掌握之中,又新破呼兰大军、得凉州城,正可谓天时、地利、人和尽在将军一边。为将军计,应该迅速出兵抢在梅文俊、林仁山之前收复延城和夏城,同时善待呼兰俘虏。到时候将军善战之名,仁慈之德将威加海内。而风雨军也会在镇北侯羁留圣京、群龙无首的时候,选择拥戴将军。将军退则据守凉、夏,进则西征东伐,必可成就万世功业!而如今、、、、、、”
初时,费全说话还有些紧张,到後来越说越慷慨,如果让平素相识的人看见,一定会非常吃惊这个拍马小吏、猥琐人物居然会一下子变化如此巨大。
正当费全越说越起劲的时候,突然发觉一把剑则冰冷的架在了自己的项上。顿时感到全身发冷,额头上却滴满了斗大的汗珠。
只听秋里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给我听清楚,风雨是我的兄弟,过去是,现在是,以後永远都是。要是你再感离间我们兄弟,那麽你就给自己准备棺材去吧!滚!”
“是,是,是!”
这时的费全一点也没有刚才指点河山的风采了,两腿打颤,声音发抖,当秋里把剑拿开後,更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好半天才连滚带爬的逃了出去。
秋里厌恶的看著这个家夥离开,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很明白这家夥说得很有道理,可惜他是秋里,他有一个好兄弟叫风雨。
当风雨留在圣京而让自己统帅全军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必须去屠杀那些呼兰的降卒。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最大程度上削弱呼兰的实力,为风雨军赢得整顿根据地、应付圣龙内战的时间,同时又不会让风雨的政治形象受损。因为如此残忍嗜杀,是绝不能够由风雨背上的,──风雨是风雨军的最高统帅,必须作为一个神话的存在。这是政治的战略高度所决定的。
至於延、夏两城则纯粹是一个意外。风雨在圣京的意外被扣押,使得作为风雨军代理指挥官的自己绝对不能够太过突出的表现,以免影响风雨的威望。否则说什麽也要拚一拚,百里锡太可怜了,如果只是打下一座城,原本是用不著花费这麽大代价的。可惜当得知风雨被软禁的消息时,和哥舒行文的决战也已经进入了尾声。
秋里遗憾的想著。这个时候他突然回忆起风雨的一段话:
“所谓神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你正大光明的站在上面,一小撮人躲在你的身後玩弄阴谋,大多数人无知的跪倒在你的面前。”
“这小子说的话还真是一针见血。大概我现在就算是那一小撮站在神背後人吧。不过也是你自己所说的,到底由谁来主导世界,就看神和站在神背後的人哪一个更厉害了!”
秋里自言自语道:
“该做的我都做了,那麽你这尊神是不是也不要让我太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