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身材高大,一身性感破表的肌肉,长年在国外四处奔波造就的健康麦色肌肤,略长的平头黑发,满不在乎的表情,嘴里叼根菸,韦礼特才刚回台湾就直接到高雄拍摄一组政府委托的风景照,行李则由助理冠冕先帮他拿回家去。

工作结束,他背着重达十公斤的流浪大背包、十公斤多的顶级莱卡相机组箱袋,正要搭火车北上,回到那个令人心痛……

有她的城市。

半自虐的享受着尼古丁充塞整个胸口的感觉,忍不住又想起她曾经用担忧的眼神,静静看着他抽菸的模样。

她也不开口阻止,就只是那样看着、默默为他担心着,看得自己向来不受拘束的心缓缓抽紧……

他从怀里掏出随身菸蒂盒,把菸按熄在里头,以不必要的力道用力盖上!

铿一声,像重门落锁,又似斧头铡砍的声响,彷佛正狼狈的用尽全力甩开这段记忆。

把随身菸蒂盒收进怀里,完全不受身上重物影响,飞快举步往火车站移动,此时一个身穿粉色套装的女人,在人来人往的走道上轻轻撞入他怀里。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仰起化着淡妆的精致脸蛋,粉唇微启,当视线与他撞在一起时,心口乍然一裂!

好……好粗犷有型的男人!

浑身迸发十足的男人味,只要他肯勾勾手指头,她很怀疑是否有女人能抵抗得了他落拓又性格的气质。

「嗯。」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情,韦礼特只是礼貌地协助对方站稳後,便举步走离。

心事重重的他站在月台上,此时一列列车进站,他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眼月台上的时间,与手上车票的时间完全吻合。

沉浸在思绪里的他踏进车厢里,没注意到车厢门边的车次号码,那流线型的车体上飞快闪过一道诡异白光,上头闪过「1314」的字样,宛如在烈阳下波光粼粼的光痕,光彩夺目却也令人无法看清……

月台上,除了他,无人踏上这班列车,彷佛能看见这列车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这奇怪的景象,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韦礼特并没有察觉。

车厢里的旅客三三两两的,位子连一半都没坐满,旅客们个个都低着头,彷佛每个人心里都充满郁结的心事,列车以飞快的速度在轨道上疾驰,他却觉得自己的人生已经驶出轨道整整四年。

自从高中曾与自己交往过一年的星宁,在四年前毫无预警结婚……毫无预警?他嘴角扯出一个乏力的心痛微笑。

对自己诚实点,其实这并非真的毫无预警。

如果他曾经把注意力往心里放,或看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他就会发现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而不会放任她为他人披上婚纱。

她披着雪白婚纱,满脸笑意的待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他却只能站在远处看着她。

当下,他居然听见一连串铿锵的声音,那并不是玻璃碎掉的声响,而是他心碎的声音。

在他突然发现自己即将永远失去站在她身边的资格时,才猛然意识到他是爱她的!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蠢,而且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望着她脸上幸福的微笑,迟来的顿悟将他从此推入地狱深渊,他不愿破坏她的幸福,只好将自己放逐到世界各国,而且专挑危险、有战争的地方摄影,默默舔拭伤口。

朋友们不解地问他怎麽了时,他只是苦笑着,成全她所选择的幸福,用无所谓的态度,随口敷衍一句「我喜欢自己正在做的事」,但有谁晓得他在说这话时,他的心正在淌血……

违礼特从皮夹夹层最深处,温柔的抽出一张照片。

那时候学校篮球队拿下全台高中篮球冠军,当时大家欢欣鼓舞的围着他大吼、互相拍背,带队老师则拿着相机帮大家狂拍照。

被胜利喜悦冲击的他,不知道为什麽,突然看见星宁微笑着转过身,没多想,他马上拨开队友,冲到她身後,把她拉到大家面前,请老师帮他们合拍一张照片。

星宁那被小小吓到又瞬间酡红的小脸,令他怦然心动。

当天,跟那群全身汗臭味的兄弟庆功完、送她回家时,他马上跟她告白,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交往。

她点头,他立刻俯身,吻上她柔柔的温暖唇瓣……

韦礼特深情抚摸着已有些模糊的照片,心痛感觉又不请自来,开始在他胸口零星跳动着,然後慢慢扩散到全身每个细胞。

考上不同的大学後,两人渐行渐远,因为距离和现在想起来懊悔不已的因素,两人协议分手,不过仍说好要继续当朋友。

杨星宁十七岁和他交往、十八岁分手、三十岁她突然跟别人交往、三十一岁跟那个开连锁餐厅的男人结婚。

星宁结婚一年後怀孕,他从此自我放逐到世界各国摄影整整三年,拿下一座座只令他感到更加空虚的大奖。

原来这就是赢得全世界,却输掉自己最在乎的女人的感觉……这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烂!

他苦涩地拿起照片,紧紧贴在心口上,面容疲惫又刻满痛苦,轻轻闭上双眼。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再那麽粗心、那麽愚蠢的放她就这样走出自己的生命,甚至脑残到等到她跟别人结婚,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居然深深爱着她……

他神情木然,两道眉头深锁,每次想起她,胸臆间的痛楚便会毫无节制地开始作怪。

年轻时的狂妄与无心,把他困在今天这种进退不得的监牢里,但他能怨谁?只能怪自己!

带着无止境的懊悔与痛苦,他浑浑噩噩的陷入昏睡,直到抵达台北的广播响起。

已经很习惯旅行生活的他,当别人还七手八脚拿行李时,他已经迅速仔细收妥照片,背好二十多公斤的行囊,轻松跳下车。

走出月台,韦礼特立刻狠狠皱眉。

这是怎麽搞的?

他已经离开这里好几年,怎麽跟以前差不了多少?

他狐疑的走出车站,发现就连街道上人们身上穿的衣服……这不是三、四年前流行的服饰吗?又吹起复古风了?

他隐约察觉到眼前这一切非常、非常不对劲!

迎面而来一位身穿高档名牌服饰的高傲女人,她身上那件黑色衣服,至少是五年前的流行款式。问他怎麽知道?因为那家厂商还请他去帮忙拍过照片,其中一件就是那套鬼衣服!

真是他妈的活见鬼!

他带着满腹狐疑往前走,打算去坐计程车,经过旁边店家明亮的落地玻璃橱窗时,他不经意的转头,看见自己的倒影。

不是小平头,他的头发往上抓出以前年轻时最爱却浪费时间的发型,他永远记得星宁说过她很喜欢他这个发型,看起来很嚣张,像他的个性。

但自从她结婚後,他再也不抓头发了,一律剃成惨兮兮的平头样。

看着倒影,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反胃感一涌上喉咙。

这是怎麽回事惊骇的他抬手一看手表上的时间和日期年分,顿时整个人当场狠狠震住。

许久後,全身颤抖又觉不可思议的他,才在心底扬起一连串的低咒……

妈的!他居然回到—— 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