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犹豫不决的瞬间,突然听见背后“砰”的一下巨响,扭头一看,只见办证室的门被撞开了,闯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我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辛子轩,他像一根笔直的竹子伫立在门上,杀气腾腾的目光在房间四周扫视着,像探照灯似的,蓦然间发现了我,他的目光霎时变得温柔起来,呼唤了一声:“小诺,你不能嫁给高泽啊!”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到我的身边,把我手上的结婚文件夺了过去,然后稀里哗啦地撕个粉碎。
我目瞪口呆,我心慌意乱,恍惚间产生一种幻觉,以为冲进来的人是《上海滩》里的许文强,而我是正在教堂举行婚礼的冯程程,我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问他:“子轩,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辛子轩气喘吁吁地说道:“小诺,幸亏我及时赶到,不然就彻底完蛋了!”
我感觉不可思议,正想问辛子轩怎么会知道我今天要结婚,却被高泽拉到一边去,高泽气急败坏地质问道:“小辛,你以为自己是许文强啊?你想来抢新娘吗?!”
辛子轩一掌推开了高泽,伸出手臂把我拉到怀里,然后指着高泽的鼻子,没头没脑地骂道:“高泽!你这个不守信用的卑鄙小人!我们明明约定好了……”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侧头看了我一眼,闪烁的目光泄露了一丝慌乱。
我觉得事有蹊跷,脑子里闪过一个大问号,于是追问他:“子轩,你们到底约定好了什么?”
高泽抢先爆出一句:“辛子轩!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不然大家抱着一起死!”他的声音不是很大,却透着明显的警告意味,看样子,他们之间似乎达成了什么君子协定?
我渐渐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连忙把辛子轩拉到一旁,用鼓励的眼神仰视着他,问道:“子轩,我知道你是个诚实的人,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辛子轩愣愣地看着我,突然又把目光投向高泽,表情复杂得无以复加,像是询问高泽,又像是有话要说却不敢说。尽管他没有张嘴说话,可他的神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我低头沉思:也许这件事和高亮有莫大的关系?一想到此,昨天下午的“声讨大会”瞬即飞到我的眼前,事件的导火线是苏玉宝殉情自杀未遂,苏少龙、高泽、辛子轩三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了高亮的罪状,说高亮为人贪财,冷血,虚伪,忘恩负义,尤其是苏少龙的“口供”情真意切,简直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我当时信以为真,后悔得捶足顿胸,还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回想起来恐怕又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恶作剧!
不必问,这背后的“罪魁祸首”一定又是我爸爸!TMD!
我倏然跳到高泽的跟前,对他问道:“请你老实回答我,是不是我爸爸让你们抹黑高亮的?!”
高泽咬一咬牙,大义凌然地回答我:“这件事是我一手策划的,跟你爸爸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又问:“苏玉宝真的自杀了?”
高泽闷笑了一声,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想了一想,随即拿出手机打电话到苏家,接电话的是苏家的女佣人,我故意捏着嗓子说请苏家三小姐听电话,想不到,女佣人用愉快的声调回答:“我们家三小姐昨天去了意大利!”
一听说苏玉宝并没有自杀,而且还去了意大利,我的心脏登时炸开了花,心里想道:看来这是一招暗度陈仓,移花接木的诡计,他们合伙把我的护照机票藏起来,令我无法上飞机,却背地里让苏玉宝去意大利找高亮,这还不算,他们又在我面前说高亮的坏话,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吗?!想到这一点,我的胸腔里燃烧起熊熊的怒火,瞬间蔓延至全身,直冲脑门,我不假思索,一个拳头打在高泽的胸膛上,骂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高泽视死如归的挺起了胸膛,说道:“小诺,你尽管打吧!只要你心里舒服就好了!”
我正想暴打高泽一顿以宣泄心中怒气,却听见黎主任说道:“高先生,程小姐,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里是婚姻注册处,请你们控制一下情绪,好吗?”
高泽愣了一愣,然后对黎主任说道:“那好吧,我们到外面去商量一下,解决好了再回来办手续,你看这样行不行?”
李主任点点头答应了,高泽立即把我和辛子轩带出了办证室,刚走出大门口,迎面遇上苏少龙从汽车里跑出来,我又吃了一惊,只见苏少龙神色凝重,疾步如飞,看起来又是一个心急如焚的许文强。
苏少龙看见辛子轩立即问了一句:“小辛,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辛子轩得意地扬了一下眉毛,回答:“放心!高泽的阴谋被我及时粉碎了!”
苏少龙听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放下心头大石似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正要问,却看见高泽一脸不悦地质问:“苏少龙,怎么连你也来了?到底是谁向你们通风报信的?”
苏少龙摊了摊手,避重就轻地回答高泽:“因为我在你的头发里装了全球定位系统,无论你去到哪儿都逃不出我的法眼!”苏少龙一边说,一边用鄙夷的目光瞄了高泽一眼,忽然加强了语气说道:“某些人自以为很聪明,背地里搞小动作,可惜还是棋差一着功败垂成!”
辛子轩立即附和道:“活该!”
高泽奸笑了一声,说道:“俗语说兵不厌诈……”
我囧着脸,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真搞不懂,你们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什么会听从我爸爸的调遣呢?难道你们脑子进水了?”
高泽耸了耸眉毛,嘴硬地说:“小诺,你别瞎说,这件事跟你爸爸无关。”
苏少龙也泰然自若地说道:“是呀,这条绝世妙计是我想出来的,因为我想追你,顺便帮我妹妹把她老公抢回来,一箭双雕!”
我不以为然地呸了一声,说道:“什么一箭双雕?!这么变态的馊主意一定是我爸爸想出来的!”说着,我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上午十点多,估计我爸爸这时应该在单位里上班,我踌躇了一下,决定去找爸爸算账,于是撒起脚丫子,一阵风似的朝着爸爸的单位跑去。
我爸爸在XX研究所工作,那个地方距离海珠区婚姻登记处并不是很远,我奔跑了大约一分钟就到了XX研究所的电动铁闸外面,值班室的崔叔叔看见我,高兴地问:“天啊!这不是小诺吗?你来找你爸爸吗?”说着,他把铁闸打开,把我放了进去。
我连忙赔笑道:“是呀!是呀!我找爸爸有点急事……”
我和崔叔叔寒暄了几句,然后马不停蹄地冲进研究所大院里,迎头看见爸爸那辆银灰色的SUV横行霸道地停在办公楼外面,我不假思索地凌空起飞脚,朝着车后的备用轮胎就是一脚,顿时听见“砰”的一声闷响,仿佛连隔壁的汽车也跟着颤抖起来,我高呼一声真解恨!
我三步并作两步跑进电梯大堂,忽然被一个中年女人拦住了,定神一看,原来她是我爸爸的老同事戴阿姨,戴阿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问道:“你不是小诺吗?!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差点儿认不出你来!”
我又赔笑道:“是呀是呀,自从工作以后就瘦了,真是没办法…….”
说着,电梯门打开了,我想进电梯,却被戴阿姨和另外几个欧巴桑死死扯住,她们七嘴八舌地逼问我到底有什么瘦身绝招,为了尽快抽身,我禁不住瞎掰道:“每天吃两个柠檬,还要连皮一起吃……”
摆脱了那几个罗里吧嗦的欧巴桑,我飞快地来到爸爸的办公室门外,一眼看见门上贴着一张小纸条:“我去了第六号实验室。”我认得这是爸爸的字迹,于是直奔第六号实验室,走到一个巨幅玻璃墙壁前,赫然发现了爸爸的踪影,只见他穿着一件白色大褂,站在一部奇怪的机器前面,他的侧面轮廓只有一种表情,肃穆而专注,令人敬畏,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知性的成熟魅力。
我霎时震住了,揉了揉眼睛,仿佛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爸爸,我惊讶不已,在我的印象里,爸爸向来是个嬉皮笑脸,一点正经也没有的老顽童。
我隔着剔透的玻璃墙往实验室里张望了好一会儿,爸爸全神贯注的忙碌着,压根儿就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不知为什么,我的鼻子莫名其妙地酸了起来,心里的怒气似乎也消减了一些,于是决定暂时放爸爸一马,等他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再跟他算总账!打定了主意,我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楼,暖暖的冬日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带着一缕淡淡的米兰花香气,说不出的惬意,我的脑子突然灵光一闪,便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液体眼线笔】,然后在爸爸的汽车挡风玻璃上写下几个大字:“老程!我跟你没完!!!”
写完了字,我觉得还不够解气,于是又画了一个卡通脸,然后津津有味地欣赏自己的杰作,并且掩住嘴呵呵地笑个不停,转过身,猛然看见一辆黑色卡迪拉克就停在我的不远处,那是苏少龙的汽车,紧接着,辛子轩和高泽的汽车相继到达,我冲苏少龙冷哼了一声,问道:“你们怎么猜到我会来这里?”
苏少龙没有回答,径直走到我爸爸的汽车前,看了看挡风玻璃上的几个大字,忽地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然后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说道:“小诺,你的‘字画’看起来挺不错的!”高泽和辛子轩听了,连忙凑过来看热闹,他们一边笑,一边问我找到爸爸没有,我摊了摊手,说道:“找到了,不过他现在很忙,我还是等他回家以后再跟他抗争……”说完,我故作潇洒地把长马尾往脑后一甩,然后趁他们三个没注意的时候,一溜烟飞奔回家。
我以百米跑的速度赶回家,钻进爸爸的书房里,用他的毛笔写了七八张“抗议爸爸干涉我的婚姻自由”的大字标语,然后横七竖八地贴在最显眼的墙壁上,一切准备完毕,看一看钟,已是中午十二点了,估计爸爸很快就会回来,我灵机一触,连忙跑到卧室里换上一条白色的高腰连衣长裙,裙子的领口和肩膀处有几层下垂的褶皱,我又把马尾辫放下来,自然披在肩上,带上一个闪闪发亮的水晶头箍,站在镜子前端详着自己,还真别说,镜中人颇有几分古希腊自由女神的味儿。
我对自己这身希腊女神的造型十分满意,昂首挺胸走出客厅,在换鞋间等候爸爸回来,大约过了两分钟,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果然是爸爸,我立即用微型小喇叭对他喊道:“爸爸!我现在郑重向你发出抗议……”
爸爸一下子愣在那里,背靠着木门,用惊讶的目光在我的全身上下打量着,良久,才说道:“女儿,你这条裙子好漂亮啊?在哪买的?”
我鼻子朝天地哼了一声,说道:“请你不要转移话题。”
爸爸扑哧一笑,突然把木门整个儿打开,瞬即涌进来几个人,为首的是高泽,接着是辛子轩和苏少龙,他们集体呆住了,色迷迷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我看,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我用手在他们的眼前晃了一晃,他们才回过神,向我打了招呼,然后径直走到饭厅坐下来,打开他们自带的食品吃了起来,高泽和辛子轩吃披萨,苏少龙吃寿司,几个人谈笑风生,气氛轻松,看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令人哭笑不得。
我把注意力集中在爸爸的身上,只见爸爸摇头晃脑地把墙壁上的抗议标语观赏了一番,然后对我说道:“女儿,你的毛笔字写得越来越差劲了,有时间要多练一练。”
我对爸爸惯用的套路算是了如指掌,他又在没话找话企图转移视线,于是我用微型小喇叭向他喊话:“老程,我现在郑重向你提出抗议,虽然你是我的爸爸,可是你没有权利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爸爸嘿嘿一笑,反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我昂起脸,连珠炮地说:“你干预我和高亮的正常交往!你教唆苏少龙捏造苏玉宝自杀的事实!你还让……”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苏少龙赶紧走了过来,对我爸爸说道:“程世伯,我要向你道歉,昨天是我说谎了……”
爸爸故作惊讶状“啊”了一声,沉吟片刻,然后宽宏大量地摆一摆手,说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苏少龙听了,一脸认真地“嗯”了一声,重新回去吃寿司。很明显,他们在唱双簧。
我囧着脸,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爸爸向我走近了一点,对我说道:“女儿,你的性子太急了,动不动就污蔑我。”说着,他把我拉到【木雕博古架】的后面,拍了拍我的肩膀,忽然神秘兮兮的说道:“女儿,我现在给你出一道选择题!”
我傻傻地问是什么选择题,爸爸用手指了指坐在餐桌上的三个男人,然后压低声线说道:“你看,这三个男人的条件都好得不得了,你索性从中挑一个吧!”
我随即呸了一声,嘟着嘴嘀咕道:“老爸,你别岔开话题,我现在要跟你讨论高亮的事!”
爸爸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低声道:“女儿,你的眼光也太烂了,放着名门公子不要,偏要选一个私生子?!”说着,他用手戳了一下我的脑门,接着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在单亲家庭长大的男人,或多或少会有一点心理毛病的。”
我用手掩住嘴巴,低声嘟囔道:“我不同意你的说法,你对高亮有偏见,其实现在很多人都有心理毛病的。”
爸爸也掩嘴低声说:“话是没错,但是好男人多的是,你为啥一定要选高亮呢……”
就这样,我和爸爸躲在博古架后面,嘀嘀咕咕地私聊起来,忽然间,从博古架的空格里窜出一个脑袋,把我吓了一跳,定神一看,原来是辛子轩,他问你们两父女躲在柜子后面鬼鬼祟祟地聊什么。
我正要回答,却听见电话座机响了起来,我预感到可能是妈妈从意大利打长途电话回来报平安,于是飞身扑过去抓起无线电话,然后跑进卧室里。
果然如我所料,电话里头传来妈妈的愉快声音:“女儿,我们昨晚就到了米兰……”按照妈妈的话说,他们一行人昨晚就到了米兰,现在刚起床,打算吃完早餐后到处转转,明天开始分头行动,高亮和他的员工们去展馆布展,而妈妈和表姐结伴乘火车到佛罗伦萨和威利斯游玩。
听着妈妈的声音,我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片刻,从电话那端飘来了表姐和高亮抢电话的声音,妈妈把话筒让给了高亮,高亮第一句就问我:“亲爱的,你有没有想我呀?”高亮的声音低沉而磁性,我登时全身打了个颤抖,紧张得手心出汗,呆了好一会儿才神不守舍地说道:“当然有了。”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苏玉宝也去了意大利的消息告诉高亮,思想挣扎了好一阵,最后硬着头皮说道:“高亮,我跟你说一件事,原来苏玉宝一个人去了意大利找你……”
当我说完了,高亮轻轻地嗯了一声,轻轻地问道:“小诺,你吃醋了?”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反问道:“如果苏玉宝突然来敲你的房门,你会请她进屋吗?”
高亮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干笑了一声,说道:“我终于明白了,看来这一切都是你爸爸故意安排的掉包计!”他虽然在笑,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点无奈和压抑,说完了,他在电话那端沉默了,我小心翼翼地拿着话筒,不敢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用痛苦的声线说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爸爸非要拆散我们不可?难道因为我是个私生子吗?!”
我的心脏骤然抽搐了几下,心疼地想:糟糕!这次肯定触碰了高亮心底里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我急忙低声下气地向他解释,他一言不发,就像是那一次在邮轮上自闭症复发的样子,好久也没有吭声,我的五脏六腑顿时拧成一团,用近乎哀求的声音劝他不要介意,不要记在心里,他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彻底静默了,这时,我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妈妈的愤怒声音:“叫你爸爸滚过来,敢趁我不在家的时候造反?!我要臭骂他一顿!”
我心里一下子乐开了花,看来我妈妈要替天行道为高亮出一口恶气。于是,我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客厅去,把无线电话递给爸爸,同时狐假虎威地说:“老爸,老妈说要找你训话!”
爸爸登时呆若木鸡,仿佛大难临头似的,犹豫了片刻,他才双手颤抖地接过电话,然后贼溜溜地躲进书房里听,我跟在后面竖起耳朵听,隐约听到妈妈把爸爸狠狠地教训了一顿,至于骂的内容就听不清楚,爸爸拿着话筒一边听,一边点头哈腰,脖子越来越低,腰越来越弯,最后,他的脑袋几乎点到地板上去了。我在旁边看了忍不住偷笑,别看我爸爸在外面一派仙风道骨、持才傲物的模样,在家里可是抬不起头的妻管严。(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