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饭,我们打算去看电影。在六楼看完影片简介后,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江非均说:“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我点头:“好呀,你安排吧。”
江非均想了想,似乎有点为难:“其实我对你们女孩子喜欢怎么玩不太了解。”
“那你平时有空干嘛呢?”我问他。
“难得有空,除了看书看新闻,偶尔也运动,或者开车随便转转。”
“原来你这么闷啊!”我感叹。
“是的,我闲暇不多,朋友也有限,来往的大部分是工作伙伴。你呢?”
“睡懒觉,看书,逛街,上网看片,唱歌,打羽毛球,游泳……要是有小长假,也会出去走走。”我掰着手指数。
“不错,兴趣广泛。”
“还有吃吃喝喝。”我补充道。
“我们刚才一起吃喝,算是共同爱好了吧。”江非均微笑。
最后他说开车带我兜兜。他往浦东开,车上南浦大桥时我撑不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到底不是踏实的深睡,不时会被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惊醒,睁开眼,发现自己右肩靠着车窗缩作一团。江非均在认真地开车,等红灯的时候,他间或会转头过来看一眼我,目光交接之时微微地颔首。阳光下他的脸庞似乎发着光,尘螨在光柱里蹁跹起舞,浩浩长空就是他们漂浮的舞台。
江非均开了很久,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推开车门,我不禁大吃一惊。
眼前天地开阔,竟然有一泊镜面样的湖水莹莹泛着蓝光,微风徐来,水波轻漾,湖面有几点白鹭悠然飞过。湖畔田野上还有未谢的油菜花和桃花,金黄灿灿中夹点粉红,色彩鲜亮。在这繁华到了极致的城市竟然还有此等地方,真是让人惊叹。
我不禁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涌进湿润而略带微猩的味道。江非均站在离我一手臂远的地方默默地眺望湖水。
“这地方很不错呀,是哪?”我赞道。
“南汇。”
“真好,心旷神怡,你怎么找到的?”
“开车随便乱逛时发现的。”他掏出香烟点燃了,转过头来对我说:“走走吧。”
于是我们俩并肩慢慢地
沿着湖岸朝深处走。这个季节,岸边的灌木枝条纤长柔嫩,有风微拂的时候,那些枝条轻轻摆动,像是少女的手臂袅袅挥舞,说不出的曼妙动人。一丛一丛的各色杂花娇羞地躲在树林里,时不时地探出头来与人打个招呼。天空中有细碎的鸟鸣声,白鹭在远处回旋低飞,姿态优美。
湖的另一边有人在钓鱼,我们停下来看了一会。江非均见我颇有兴致的模样,问我:“想钓吗?”
“呃,没钓过,很难吧。”我不太自信。
“有耐心就行,就算钓不到也没关系,感受一下吧。”他鼓励说。
看我同意,他上去问人借钓竿,但这里都是野钓,并没有租借钓竿的业务。江非均安慰我:“下次我们自己带钓竿来。”
他告诉我他有一整套钓鱼的工具,留学时去过西雅图附近,秋天的时候,鲑鱼会从大海溯游而上,历经千难万阻回到出生的地方,那种情景,见过一次印象会十分深刻。我想起《大河恋》里父亲带着两兄弟在山林溪涧中拉杆的情景,不觉悠然神往。我没见过年轻时的江非均,只能想象着一个清秀少年独坐江边垂钓,安静沉稳得像棵雪松。
“你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钓鱼吗?”
“那时只是好奇而已。后来压力大的时候,坐一坐会静下来。”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纾解压力的办法,于我,是吃喝玩乐,于江非均可能就是独处一隅静静垂钓,让天地菁华荡涤心中块垒;或者漫无目的地开开车,借速度与激情挥发掉胸中郁烦。
我们俩又走了一会儿,找了个向阳的干净地方坐了下来。太阳渐渐西斜了,那面湖泊一半是青青的碧水,一半是粼粼的金光,对比十分强烈。
有人说选择不同的人其实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看来真有道理。和郎冬那几年,他爱潮爱热闹,交游广阔,有空总会拖着我去形形色色的聚会,或者去新晋排行榜的各种餐厅吃饭,总之去的都是吵嚷繁华的所在,几时这样安静清闲过。
那时候,年轻自信、热情无畏、和心仪的恋人相拥混迹街头,觉得自己好似尘世中欢快跳跃的一只鸟。后来这几年,大部分时间孓孓一人,怕那孤单,所以像飞蛾扑火一样扑
向喧嚣。其实,只要两个人心意相通,情浓意稠,就算呆呆地同坐在一起,也是祥和幸福的吧。
我转头去看江非均,他也正好在看我,我们俩相对一笑,同时开口:“你——”
江非均做个手势:“女士优先,你先说。”
“好吧,你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只是放松。”他说,“你呢?”
“嗯,我在想,好像这几年周末没这样清净过。”
“你喜欢热闹?”江非均问道。此时他全身笼罩在夕阳余晖里,散发着温润的暖色。
我沉吟道:“也不是,是上海这个城市很难让人静下来,以前在老家的时候节奏会慢很多。”
“大城市的确会让人浮躁些,如果以工作为主当然还是这里更好,要讲休闲清静,只能心远地自偏吧。你多久没回家了?”他望着湖水说。
“春节回去过,待了一个礼拜。”
“想家吧,我理解。”
“还好,刚来第一年不习惯,现在没事了。有好朋友在身边就不会孤单。”
“为什么不把父母接到上海呢,可以彼此照顾。”
“……我爸爸早就去世了,妈妈现在和哥哥一家住在一起,身体挺好的,也不需要我操太多的心。”
我很少提及家事,因为我一贯认为,廉价的同情不仅不会让人解脱,反而会增加心灵的负担。世界上能真正激发你深沉的共鸣之音的永远都只是爱你并值得你爱的少数人,他们是你的同类,能懂你无法启齿的隐秘情感。我不知道江非均是不是那少数之一,不过,我似乎希望他是。
“忻馨——”江非均叫我,我收回目光朝他望去,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的心已经懂得,并且得到了莫大的欣慰。
我冲他笑笑,“没事儿,早就过去了,谢谢。”
“你喜欢打羽毛球?”江非均转移了话题。
“是的,以前还代表我们系参加比赛呢。还有游泳,是我们校队的。”我得意地说。
江非均看看我,眉毛轻扬:“原来我和运动健将在一起,荣幸之至。”他一本正经却略带戏谑的口气真是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