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悡返回柳荫居的时候,果然看见小厨房的方向冒着烟。进进出出的戍卫、宫人顾不得请安。满地都是水,混着鞋底的泥,脏兮兮的叫人看着难受。
周美人、徐美人以及几个不常见到的女人,都堵在了她的门口。
“这深更半夜的,你们不去睡觉,跑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欣悡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好:“我这里地方小,可不欢迎你们来坐。”
周美人气的不轻,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谁有功夫来你这里沾染晦气。可是欣美人,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咱们几个的居所挨在一起,小厨房也是共用的。你可倒好,这边炖着汤,把厨房都给点了,那边去巴巴的跑到廖嫔娘娘那献殷勤。你是想烧死我们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你不道歉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以为谁都喜欢来你这里捡骂?这件事,你今晚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没完!”
“可不是么。”徐美人也是吓得不轻,说话还带着颤音:“要不是……有宫人发现了,及时的叫醒了我们,万一火烧起来,顺着风全都吹进了我们的居所可,岂不是我们在睡梦中就这么被你害死了吗?你现在反而过来责骂我们,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欣悡看她们的样子是真的吓得不轻,少不得赔了笑:“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还不成吗?这火不是也没烧到你们吗?再说,我当时离开,叫了个小宫婢看着汤的。谁知道她跑哪去偷懒,才弄得烫锅都烧干了,才走了水。我这不也不是故意的吗?再说戍卫来的也算及时,火势不是控制住了。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在这里吹风闻烟味了,赶紧回去睡吧。这件事情,明早我自然会向廖嫔、恭嫔交代。”
“这样就想遮掩过去?”周美人气不过:“你以为你平日和廖嫔交好,她就会护着你?欣美人,就算你夕日伺候过皇后娘娘,得娘娘抬举才能做美人,我们也不会害怕你什么。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父亲叔父甚至祖父,也都是为朝廷出过力的。这件事,谁知道是意外,还是你为了争宠,故意为之,我们绝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必得要彻查。治你的罪。”
“罢了罢了。”欣悡烦不胜烦:“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喜欢吹风就出风,总之既然人都没事,火势也控制住了,我就不陪你们站在这里说话了。”
她转身就要走。
这个举动把徐美人气得不轻:“你给我站住。”
欣悡听她语气不对,转身与她对视一眼,看着她的手扬在半空中,朝着她的脸扇过来,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徐美人,你这是干什么?说不过我,就要动手了吗?”
“不教训教训你,怎么让你长记性!”徐美人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别说你我同为美人,没有高低之分。就算你身在嫔位、妃位,没得到皇后娘娘的允准,你也不能擅自教训妃嫔,更不可以打脸。”欣悡冷着脸看着她。
“我就打了,你奈我何?”说话的同时,徐美人再一次扬起了手。
这回,欣悡紧紧把她的手腕握住,微微用力。
“唔——啊!”徐美人吃痛,猛的去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卑贱的贱婢!”
“是,我是贱婢出身,但那也是太后昔日调教的出来的人。”欣悡微微扬起下颌:“虽然身手不怎么样,却也比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千金力气大些。你再敢冒犯我,别怪我折断你的手腕。反正现在皇上也不在宫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正好歇着不用侍寝。”
“你……”徐美人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不行。
“哦,不对。”欣悡微微勾唇:“怕就是皇上在宫里,三个月一年的,你也未必能侍寝一回。我实在不该替你担心。”
说完她猛的一搡,松开了手。
徐美人倒退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周美人和其余两位赶紧去扶她。
欣悡收拾了脸色:“内务局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没空在这里和你们蘑菇。你们若不怕出人命,就在这里等着火烧过来便是。”
她刚要走,忽然听见孙林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周美人和徐美人都吓坏了,两个人瑟缩着身子,胆战心惊的看着奔来的孙林。
其余人也都吓得蜷缩在一起,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你好好说话,别吓着人。”欣悡瞪了孙林一眼,这才又问:“出什么人命了?”
“就是……就是……替您看着汤的那个丫头……烧……烧……都烧焦了。”孙林头一回看见人死了,被烧成那个样子,着实可怖。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去看看。”没等欣悡迈开腿呢,那些女人惊声尖叫着四下逃散了。
一瞬间都回到各自的居所,紧紧的关上了门。
留下欣悡一脸惊惧的看着孙林:“切,早知道这么怕死,早点说死人了,耳根子清静。”
“哎呀美人,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这事情怕是捂不住了。”孙林急的不行:“皇上才走,宫里就走水,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还死了人。”
“闭嘴。”欣悡白了他一眼:“皇上亲征,必然是凯旋而归。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了。否则我就让你配那婢子一起上路。”
“不说,不说。”孙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急火火的给欣美人带路。
这一夜,最安逸的人恐怕就属苍怜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没有睡意。特意让旌侨切了个老大的西瓜,用银制的签字,一口一块的扎着吃,当真是惬意。再将那贵妃软榻,挪到前庭院子里,最风凉的所在,以艾叶等多种草制成的粉末焚烧驱散蚊虫,别提多舒坦了。
“娘娘,这瓜虽然好,却也凉些,夜深了,您还是少进些吧。”旌侨不免担心。
“无碍的,本宫这心里一直燥热难纾解,倒是这瓜不错。冰凉润喉,吃着就觉得这宫里的生活的甜美有滋味了。”苍怜边说边送进口中一块,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
皇后重病,说不定明早就一命呜呼了。就算没有死,也是苟延残喘,如果皇后知道后宫被她给毁成这个样子,她辛辛苦苦扶植的人一个个的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偏偏自己又病着,根本就不能反抗,会不会没病死也给气死了~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而那个虚伪的廖嫔,惨死于内务局的架子下。说不定头和脸都被砸的扁扁的,再也认不出往日的模样了。叫她还端着宠妃的名声,来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情。恶心谁呢!
欣美人就更惨了,嫉妒自己的婢子长得美貌,不惜辣手行凶,焚尸灭迹。无论怎么喊冤,也不会有人愿意放过她。谁让她是太后的人。太后的人就该死!
啧啧!这些碍眼的女人,一夜之间就被彻底的清除干净,当真是大快人心。苍怜的心,因为怨恨而失衡,恨不得这深宫变成所有人的坟墓。她起初想要的是恩宠,可现在,更希望这些人去死。因为恨,让她根本就无法释怀。
一想到这儿,她就更没有睡意了。“旌侨,去拿皇上赏赐的琼浆玉液来。本宫忽然来了兴致,正想着一醉方休。”
“是。”旌侨知道她为何高兴,也不想劝阻。但自己心里很是不安。怜妃太急了,心太急。
皇上前脚才出宫,后宫就发生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呢。即便她能用巧合来解释这些事,也终究难逃皇上的一双慧眼。就怕害人终害己。
可是她自己却懵然不知……侍奉这样一位主子,真是够糟心的。旌侨拿来了两坛子酒,双手呈于她面前。“娘娘,琼浆玉液。”
“嗯。”苍怜顺手接过一坛子,揭开封在坛口的布,仰脖咕嘟咕嘟的喝起来。从回到这深宫之中,她太憋闷也太委屈了。她走的每一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成为庄凘宸身边最风光的女人。可是恩宠有了,却没有他的心。
一个得不到真心的女人,一个错失了真心的女人,该有多么可悲。
“滚。”她忽然站起来,一脚踢倒了面前的长桌。桌上的东西散乱一地,狼藉不堪。
“都给本宫滚,一个都别来烦本宫。”苍怜捧着那坛子酒,越喝越觉得心寒。
“为什么……”她红着眼睛,哽咽不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暗夜之中,唯独她这院子里数十盏宫灯照着,犹如白日。就连她脸颊上的泪珠都这般的清晰。
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陪着她。看着她笑,听着她哭,陪着她难受。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褚培源紧紧的攥着拳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一陪,便是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金色暖暖的光。她早就已经睡了,而他却朝着凤翎殿的方向去,避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