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看徐小七,罗华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直到天快亮了,罗华实在坚持不住,靠在石头上,打了一个盹儿,等他一个激灵醒过来却发现徐小七正揉着自己的头坐了起来。
罗华惊喜万分,爬起来,一把扶住徐小七:“姐,你怎么样?”
徐小七面色依旧有些难受:“还行。”
罗华环顾四周,没有发现昨晚的老人,明明他睡着之前还看见那老人睡得正香,“姐有没有看见一个老人家?”
徐小七摇摇头,一脸迷茫:“什么老人家?”
罗华耸耸肩,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没什么,也许他又去路边给人算命了。”
四下寻找未见那老人,罗华和徐小七吃了点儿东西就匆匆上路了,走之前罗华用树枝在地上写了“谢谢”两字儿,然后留下自己的大部分干粮,权当谢礼吧。
经过昨晚的事情,罗华不敢在刺激徐小七,路上一有时间就给徐小七讲个笑话,徐小七也被罗华逗得莞尔不已。
两人离洪都越来越近,不得不越来越小心翼翼。
入夜许久,露气湿寒,罗华迫不得以在一处矮墙下升起了火,这几日徐小七心神时有不稳,加上多日夜里不敢生火,白天吃生冷食物,徐小七的身子竟然一日较一日虚弱,罗华劝她休息,她也不肯。
有了火的温暖,睡梦中的徐小七终于稍微舒展了一下紧皱着的眉头,罗华小心的控制火焰的大小,尽量既可以温暖徐小七,也能避免被人发现。
强撑到天快亮了,罗华看着睡得舒舒服服的徐小七,心想还好一夜无事,心里一松,头一歪罗华也睡了过去。
“这里有两个人,快来”纷杂的脚步声接踵而来,罗华一惊就睁开了眼睛,徐小七也站了起来。
接着数十人就将这里围困住了,罗华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思绪飞快的转动,如果是之前他肯定会和徐小七杀出去,但是现在徐小七身体实在难以支撑,可以说是有心无力。
罗华收起满身的戾气,一把将徐小七护在身后,陪着笑:“军爷,我们不过是一对姐弟,实在过不下去了,四处讨生活的,您放了我们吧。”
罗华感觉到身后的徐小七在微微的发抖,他悄悄握住小七的手:“我姐生病了,请各位行行好。”
“近几日洪都派出来的探子越来越多,宁肯错杀,不能放过,皇上有令只要是不明身份的一律带回去!”说完几个当差的就过来推搡徐小七和罗华。
徐小七眼中尽是不甘,罗华悄悄示意她别动,“如果我们没有嫌疑,军爷是不是可以放我们走?这是小的一点儿意思。”说着罗华将身上剩下的干粮全都递了过去。
“哪里那么多废话!快走!”一个当兵的一把拽过罗华的干粮,粗鲁的喊道。
罗华和徐小七被人推搡的东倒西歪,罗华担心徐小七受伤,一直将她护在自己的身旁,悄声告诉她别急。
陈友谅疑心很重,罗华早就猜到,他抓的肯定不止他们两人,果然已经有十几个的流民被困在一个被废弃的村庄里。
“李大人,这些是我们今天发现的流民。”说着就把徐小七和罗华推向人群。
“嗯,有可疑的吗?”李大人呵问。
“我这里没有。”一个小头目回答。
“你呢?”李大人转身问向另一个小头目。
“大人,今天我就发现这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头儿,我看也不像啊。”说着他一把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往前一推,果然是老态龙钟,风烛残年。
那李大人一摆手,“就这样的你还抓,也不嫌费事。”
“你呢!”说完他一指抓到罗华的那个头目。
那人嘿嘿的陪着笑:“大人,我今天就抓到一对逃难姐弟,不过他姐姐病的挺重,半死不活的,看着有今天没明天的样子,不像是探子。”
李大人看了一眼半挂在罗华身上的徐小七:“病了?”
罗华突然灵光一现,悲到:“大人,我姐姐前几日不小心受凉,伤风咳嗽,才几日就开始卧床不起,您能不能救救她,只要她好了,我给您当牛做马。”
“咳咳——”徐小七搭在罗华手臂上配合的咳嗽了两声 。
李大人突然一惊,前几日听闻北地有瘟疫流行,“这女子莫不是得了瘟疫吧?”
“噌——”的一下,大家立即后退数步,远离罗华姐弟二人。
罗华心里窃喜,脸上依旧哀戚,嘴上继续哀求:“大人,您就救救我们姐弟吧。”
“唰——”的一声剑出鞘,李大人拿着剑指着罗华:“再不滚,我宰了你们!”
罗华看起来一脸绝望的揽着徐小七,缓缓转过身,正庆幸自己躲过了这次危机,突然一个阴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等等。”
罗华一惊站住了,只见那人踱着步子来到自己面前,罗华看着那人,面色蜡黄,个子不高,半耷拉的眼皮下一对精光闪闪的眸子正盯着自己若有所思,“大人有办法救我姐姐?”罗华面上假装很惊喜。
那人却没有理会罗华的问题,自顾自的问:“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罗华强压住心里的不安,看这人的容貌,自己是半点儿印象也没有,罗华坚定的摇了摇头“您认错人了。”
那人一时也想不起来,他皱着眉头:“怎么这么熟悉呢?在哪里呢?”
“蒋大人,您赶紧过来吧,别被传染了。”姓李的大人冲着蒋大人大喊。
蒋大人刚转过身,突然猛地一震:“快来人,拿下这两人,她是徐七小姐!”
蒋大人的话音刚落,罗华就将徐小七手里当拐杖用的棍子甩了起来,一棍敲在姓蒋的腿上,将他打翻在地,正准备以此要挟这群人,回头却发现一把明晃晃剑正架在徐小七的脖颈上。
“姐!”
“别管我,快走!”徐小七虚弱的喊道。
“放了蒋大人,否则我杀了你姐!”李大人呵斥。
罗华手臂都爆出了青筋,突然他收回木棍,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起膝盖,猛地将木棍一折两半,大家刚松一口气,却见罗华从断处拿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的东西,使劲一捏, 随后扔向天空,只听“砰——”的一声,一道明亮的火光在清晨的天空中炸开。
“他妈的,还敢搬救兵,”蒋大人灰头土脸的爬了起来,“你以为这还是在安丰吗?,朱文正被困,出不了城,常遇春路远,赶不过来,你能指望谁?。”
罗华见那蒋大人恶毒的嘴脸,突然想起听李季说过,在安丰郊外,常遇春常将军因为徐小七受伤,射杀了张士诚近一千余人,惹得朱元璋大骂一顿,而他放回去报信的两人中有一个似乎姓蒋。
罗华冷冷一笑:“你有本事伤七小姐一下试试,‘伤小七者,必诛之’”!
那蒋六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日常遇春凶神恶煞般吐出的几个字,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那些被杀兄弟的血,仿佛正溢出深深的泥土,朝自己迎面扑来,蒋六觉得自己气都喘不过来,他拿剑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恨不得现在就上去将罗华和徐小七碎尸万段,却又忌惮常遇春的言出必行。
罗华没理会被噎的满脸通红的蒋六,举起双手,从容自若的走向徐小七,那几个当兵的拿着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出声呵斥: “站住!”
罗华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径自伸出手拨开徐小七颈间的兵刃,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徐小七,“姐,别怕,我在!”
徐小七苦笑一下,晕了过去。
毒蛇一般的鞭子绕出一个残忍的弧度,紧接着“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人的身上,衣服撕裂,血肉溅起。
“嗯——”罗华咬紧牙关,将痛苦死死闷在喉咙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华身上衣衫尽裂,牙龈咬碎,但就是不肯哼一声,终于耳边的声音渐渐听不清,落在身上的鞭子也不像之前那么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罗华头脑一僵,脖颈一垂,失去了意识。
“蒋大人,这是个倔种,都打成这样了,也不开口。”挥鞭子的那个人气喘吁吁的说。
蒋大人拿起旁边的一盆冷水,朝着罗华就泼了过去,罗华被冷水一激,整个人又悠悠转醒。
“给我接着打,他不开口,就往死里打!”蒋大人恶狠狠地瞪着罗华。
“可是大人,这都打了快两个时辰了,这人也昏过去七八回了,再打就真的死了。”那小厮忍不住提醒。
“怕什么?他一个无名小卒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七小姐吗?”
罗华听见他们在谈论七小姐,不禁强打起精神,听那蒋六的口气,小七应该不在这里,好像目前性命也无虞,罗华心下稍安。
蒋六见那小厮犹豫不决,忍不住自己夺过皮鞭,罗华看着他将皮鞭浸入盐水,冷笑一声,暗暗咬着牙,闭上了眼睛。
罗华哪怕是受制于人,浑身上下被打得连一块完整的地方也没有,血肉模糊,脸上也是一副不削一顾的神情,蒋六看着心里就来气,他猛地挥起鞭子,就在鞭子即将落在罗华身上的时候,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呵斥:“住手!”
蒋六见走进来是陈友谅身边贴身的太监,极不情愿的放下举在半空的鞭子,“梁总管,有事?”
梁总管斜着眼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瞥了一眼蒋六,不阴不阳的开了口:“皇上要召见这人。”
蒋六不愿意放弃报仇的机会,他陪着笑:“这小子嘴太硬,等我撬开了,就带他去见皇上。”
梁总管冷笑一声:“再打下去估计嘴敲不开,人倒是死了。”
蒋六皮笑肉不笑的陪着说:“总管放心,我有数儿。”
梁总管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被打的奄奄一息的罗华,“啧啧——”了两声,然后不轻不重的来了一句:“蒋大人要是真的有数儿,就该知道,这里是汉朝皇帝陛下的地盘,他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看起来陈友谅和张士诚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也是这乱世那有什么稳固的同盟,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一抹冷笑在罗华的嘴角绽开。
一层冷汗却冷不伶仃的爬了蒋六满身。
罗华昏昏沉沉之间被人拖到了一间屋内,扔在地上,罗华努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想站起来,却四肢无力,只能软绵绵的趴在地上。
一双云锻锦靴慢慢踱了过来,停在眼前,罗华努力的直起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那人见罗华竟然还可以站得住,忍不住赞叹:“真是没想到。”
罗华擦去糊在眼皮上的血珠,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年纪大约三四十岁,生的很是俊美,可惜眉眼之间尖酸刻薄,一看就是心胸狭隘之辈。
见罗华丝毫没有畏惧,梁总管忍不住上前呵斥:“大胆狂徒,见了皇帝陛下还不跪下。”
罗华别开头,吐出满嘴的血沫子后,扫了一眼旁边作威作福的梁总管:“你的皇帝,管我什么事儿?”
陈友谅也不恼,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徐七小姐也不管你的事儿么?”
罗华闻言一震:“七小姐在哪里?”
陈友谅假惺惺的赞叹道:“果真还是姐弟情深啊。”
罗华恶狠狠地看着陈友谅:“你要是敢伤我姐——”
“怎么着?”陈友谅满不在乎的打断了罗华的话“必诛之?你现在有诛杀我的本事么?”
罗华的身子微微颤抖。
陈友谅好笑的看着罗华垂死挣扎,“不杀她也行,毕竟也是一个美人,杀了可惜。”
罗华死死盯着陈友谅,恨不得现在就将他一刀宰了。
陈友谅“哈哈———”一笑,随即话锋一转“你姐暂时死不了,但是能不能活我说了算,你要是不配合我,你们便一起死吧。”
“你要我配合你什么?”罗华一字一顿的问。
陈友谅:“不急,你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罗华的牙关不经意间咬紧:“我要先见到我姐。”
陈友谅微微一顿:“没问题。”随后一招手“梁福带他去见徐七小姐。”
徐小七躺在一张软床上,眉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罗华上前一把抓住徐小七的手,轻轻唤道:“姐,姐?”
徐小七没有反应。
“她怎么样了?”罗华回头盯着梁福,眼睛似乎都冒出了火花。
梁福清了清嗓子:“太医说睡一觉就好了。”
罗华将信将疑的看着梁福。
陈友谅走了过来,将手轻轻放在徐小七的额头:“烧退了。”
“把你的手,给我拿开!”罗华狠狠的盯着陈友谅。
陈友谅看着的罗华,不慌不忙的拿开了手,转过身来:“现在我就算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你又有什么办法吗?”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陈友谅早已千疮百孔,罗华咬牙切齿:“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陈友谅用玩味的眼神盯着罗华,语气稀松平常:“搬到救兵了吗?”
听说陈友谅生性多疑,猜忌之心极重,在心头快速推敲后,罗华决定铤而走险反向行之,他一字一顿:“吴王的大军很快就到了,你就等死吧?”
陈友谅笑了:“吴王如果真的派大军前来,你们两个还用自己走回来?”
罗华假装语塞,陈友谅上钩了。
陈友谅:“朱元璋现在自身难保吧?”毕竟有了张士诚的牵绊,朱元璋想抽出身不那么容易。
本来北方战事有反转的迹象,常遇春三战三胜逼退吕珍,张士诚前线吃紧,他派人传信说常遇春为了一女子在安丰郊外大开杀戒,而那女子可能是徐家七小姐。
前一月,在陈友谅和朱文正的数次交锋中,吃了徐小七不少亏,但是近期前线士兵确实没有人看见徐七小姐,有了张士诚的信报,陈友谅确信徐七小姐是去安丰搬救兵,正在恼火之际,但却没有想到,徐七小姐竟然有孤身回来了。
“听闻徐达很是宠溺这个妹妹,他怎么会放你们孤身回来?徐达呢?”陈友谅探究的看着罗华。
罗华稳了稳心神,面上一副不屈的表情“徐将军怎么会放我们单独回来?他的大军就在来的路上。”
陈友谅笑了:“年轻人还是太稚嫩,徐达如果真的知道徐小七回洪都,就算不绑了她,至少也会派一队精兵护送,你们是偷跑出来的吧?”
罗华一脸愤怒的看着陈友谅:“胡说!”
陈友谅笑的更张狂了:“早听闻徐七小姐与朱文正彼此有情,暗通款曲多日,看来是真的。”
“放屁!”听闻陈友谅羞辱徐小七,罗华忍不住骂了出来。
“大胆!”梁福走了过来,眼看巴掌就要落在罗华的脸上,陈友谅一挥手,示意梁福退下,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的看着罗华:“你也喜欢七小姐?!”
没想到这人多疑到这个份上,罗华也愣住了,不过他这一愣,倒是让陈友谅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怪不得你肯束手就擒。”
罗华一咬牙,低下头,将戏唱到底,在外人看来,这是一个可以为爱舍身忘己的人。
陈友谅看着罗华的模样,胸有成竹的甩了甩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