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尚可以犹豫,可一旦坐上那个位置,便再由不得半分迟疑,沈君瑜必须做出决断。
“如果以后多了,相爷个个都要烦恼,岂不是要烦死了?!”魏离圭笑着道:“普通夫妻都懂的道理,臣想相爷一定能想明白。”不能因为这个位置至尊无上,反而失了最最平常的夫妻之道啊。若是想岔了,以后路走岔了,久之则必生隙,生隙,则有大祸,上下一心,方是长久之道。
他喝了杯茶便离去了,独留下花语幽幽,沈君瑜在亭中想了半宿。
而此时的顾长娆,急赶慢赶,已经到了凉州境内。
百里云川率族中子弟前来相迎,人已经到了凉州边上的城池,正望眼欲穿的期盼着了。
待顾长娆与使者的马车一到,百里云川眼圈已是红了,站在城墙上道:“城下可是朝廷使臣?!”
顾长娆忙从马车上出来,在城门下往上看,迟疑的道:“……阁下可正是百里族叔?!”
百里云川心狠狠一纠,颤了颤唇,道:“快,快迎使臣进城……”
当下便下了城,百里族的子弟全跟在他身后,全都是清一色的小将,此时他们的心情也是纠着的。
城门大开,顾长娆已是红了眼睛,百里云川一出来,顾不上行礼,只是看到顾长娆时,已是愕住了,眼圈红了大半,颤了颤唇。
“族叔?!”顾长娆往下一拜,红着眼睛,哽咽道:“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百里一族的亲人,族叔……?!”
“你,你可是……”百里云川忙来扶她,道:“你这孩子,可是,可是百里本宗的遗孤,百里疾是你何人?!”
“我是百里殊,祖父正是百里疾……”顾长娆道。
百里云川立即红了眼睛,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没想到,没想到族叔她还有孙女留活下来啊……”
当下便抱着顾长娆大哭,悲痛欲绝。
慕容楚与众使臣在后面听的也是红了眼睛。此情此景,的确是不好打扰。
众人抱住一阵大哭,当下只顾哽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百里云川忙向使臣拜道:“公主大恩,在下没齿难忘,百里本宗还能保留有一孤女,便是天恩,公主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定万死不辞!”
使臣听他这样一说,便知事已成了大半,松了一口气,道:“百里大人言重了!快快请起,如此重礼,我等万万不敢受!”想来他去了信到朝廷,必定心里也是有归附之心的,此时,又见到顾长娆,怕是心里已下定决定。既是如此,剩下的事就好办了……
当下也不便打扰他们相聚,便道:“公主之使不急于一时半刻,百里大人先与顾姑娘相聚才是,不必管我等,我等自去驿馆安顿下便可……”
“多谢几位大人,”百里云川见他们进退有度,十分有礼,也不敢怠慢,便道:“明日一早,府上定扫榻相待各位大人!”
三位使臣笑着应了,便跟着百里云川安排的人手去了驿馆。
百里云川拉着顾长娆,道:“走,丫头,跟我回府,对了,这是你的几个堂兄弟,众兄弟慌忙道:“见过妹妹……”
顾长娆忙还礼。
百里云川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只是带着她便回了府,道:“这处府第当初是避难时所拥有,现在虽然有段时日未曾收拾了,但尚可住得,姝儿莫要嫌乱,一时间竟是没时间休整……”
“不碍,这里很好。”顾长娆哽道:“这些年,族叔过的好么?!”
百里云川低声哽道:“百里本宗全灭,百里一姓成了罪人,所以一直改名换姓,忍辱偷生的活着,暂且效力在凉州府下,也不敢太过出头,现下与这几个不肖子,都在做个小将军,不出头,也不落下乘,这些年,怕啊,怕被人看出来,活的战战兢兢,也曾偷偷的去青州看过,可是什么也不剩下了,百里本宗什么人也没剩下啊,其它族人,也都一一被杀……”
“……如今只剩下族叔一家了吗?!”顾长娆红着眼睛道。
百里云川也是苍老的很,想来这些年来一定不好受,道:“夜里梦里,都想要报仇,都想要叫屈,都想要平反……万万没想到啊……平西公主竟然就……她真是个好的,竟然为百里家平反了,我当时便觉得京中一定有百里家的人,不然绝不会这么快就平反,所以就去了信,去信也是忐忑的,没想到真的等来了你……好孩子,咱们一家人,总算是相聚了,这些年苦了你了……这些年,你……”他欲想问,却又怕触动顾长娆的伤心事,竟是不忍开口。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顾长娆道:“当年祖父与父亲母亲,在危机之时,让奶娘带着我逃出来,一路被人追杀,后来……就被千机门收留,奶娘她们全都没了……”
她顿了一下,似乎是说着前世的事情,整个人都略有些恍惚,见到百里一族的人,巨大隐藏的悲痛冲泄出来后,人反而没有再流眼泪了。
“我一直等着长大,适逢乱世,千机门出世,去到云南,择平西公主为主,我便冒充慕容卿入宫为皇贵妃,”顾长娆道:“助公主成事,也为了报仇……正帝是死在我手上的……”
百里云川吃了一惊,他所听到的一切,令他们无比的骇然,杀帝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这么惊天秘闻若是传出去……
百里家的子弟俱都是脸色白了白。
然而顾长娆却十分淡定,道:“我报了仇,公主与门主也为百里家平了反,我欠他们的,是他们……帮了我,让我有机会亲刃仇人,能在有生之年,看到祖父的冤屈昭雪……”
百里云川动了动唇,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消化不能似的。脸色也是不大好看。
这样的消息,这样的震动,太大了,他们一群人,全部都面面相觑,似乎完全不能消化。
好半晌,百里云川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便道:“……平西公主她,简直是……胆大包天……”胆敢杀父弑君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能让人信任。
顾长娆就知道他会这般想,她对百里云川道:“其实此行前来,我还有一个任务……”
百里云川脸色一变,不说话了。毕竟他对李君玉尚还有疑虑。这样的人的心性,果真值得人信任和效忠?!
“我想说服族叔投效公主,”顾长娆道:“如今三藩围京,只要族叔能令凉州大乱,趁机去救援公主,百里家复兴,指日可待,以后再也不必遮遮掩掩的见不得人的过下去了……”
百里云川不说话,百里炼等人也都面面相觑,不肯开口。
顾长娆见他们不说话,只继续道:“我在云南呆过一段时日,公主以一女子之身,却得这么多人效忠,以死相报,这是何故?!族叔从来没有想过原因吗?!公主身上,其实除了这一女子的弱点,其它的俱都是明君之像。古往今来,哪一个明君不是心狠手辣,然而,仁君却少,公主却能做到仁心天下,却又不妇人之仁,何其艰难,族叔未曾想过原因吗?!我知道族叔是怕了,是怕百里家的事再步后尘,可是我以性命保证,公主绝不是这样的人……”
“公主能以二十余骑不惜千里前去救援楚将军家人,公主有勇有谋,有胆有义,这样的人,不为明君,谁为明君?!”顾长娆道:“昔日她在云南,云南百姓拥戴厚爱,她在京城,京城百姓尽归其心,士子举家迁入科考,百姓拖家带口前去安顿,商人举族之财力相助,凭的是什么,族叔还不明白吗?!”
“我是看着公主的势力慢慢发展起来的,不要以平常女子想她,族叔未见到她之前,也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她这个人,绝非可以用男女性别来区别强弱,她是强者,天生的强者……”顾长娆道:“对公主来说,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她只是不忍心京城遭难,就算她现在只区区不足两万精兵,她也是不惧的,只是怜惜百姓,这不是公主的末路,相反,反而是族叔的天赐良机,族叔把握住了这个机会,咱们百里家以后便能封侯拜将,若是不能……以后只怕……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族叔可明白,错过了这个立功机会,以后族叔就再也没有更大的机会立此巨功了……族叔不想名流千古吗?!京城百姓会感激你的,所有人都会感激你的……”
“……可是,”百里云川略有点犹豫,道:“我虽也有归附之心,然而,终究听闻的传言实在太多了,心里确实是怕。”
“只问族叔,那安谷旋可是明主?!”顾长娆犀利的道。
百里云川语塞了。良久摇摇头,脸色略为黯淡。也是犹豫不定。
顾长娆低声道:“族叔,几位表兄,左传上说,社稷无常俸,君臣无常位,这句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