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安宇昔走了,化好了妆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智英脸上淡淡的笑容悄然敛去。
她终究还是有压力的,甚至都没有做好马上就要踏上回归舞台的准备,心情很压抑,网络上的言论,这些天听到的种种闲言碎语,还有今天在这个后台面临的冷遇,像一条条枷锁,锁在她的心头。
只是那天公司里,安宇昔那席话,这些天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她看到安宇昔为了她的回归,付出了多少努力,他说不要让他失望,她也不敢再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即便有压力,也只能选择这样无人的时候,悄悄叹口气罢了。
那首《不再爱了》真的能帮助她翻身?一首歌,真的能让人们淡忘她过去的经历,重新为了她而鼓掌,为了她而欢呼?
没办法确定!
她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抵御未来无数种可能的各种风险,任何一点点意外因素,都可以令她重新站上舞台的梦想破灭。
到时她完了,安宇昔恐怕也要被她连累——虽然安宇昔很坦白地对她说,AWM公司本来就要准备进入唱片市场,就算她复出失败了,对公司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公司有足够的实力撑过难关!
但白智英知道,那是他的安慰。
她是这家新生公司的第一个独立企划,若失败了,以后很久一段时间内,这家公司都会蒙上阴影,举步维艰!
她不太懂经济,不过在圈内混迹5、6年,对这个圈子的发展变迁也算了如指掌。自从文化观光部确立了韩流战略之后,大量资金涌入娱乐圈,来自各种渠道的投资使得目前这个圈子最不缺乏的就是钱,同样,金钱力量在干扰市场的作用中也变得越来越弱小。
因为你有钱,别人比你更有钱!
安宇昔手里或许有很多资金,但她不认为他比那些瓜分了娱乐圈的巨头更富有,想要让AWM成功在歌谣界立足,不在以后的时间里沦为笑柄,就必须从市场入手,那么,关于她的企划,便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很多压力压了过来,曾经以为自己很坚强的她,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
有点退缩了。
害怕再一次的失败,害怕又一次害到别人。
眼前的一切,与2年前原经纪公司雄心勃勃推她复出时的场面,有着惊人的想象,那时无论她还是公司社长,都认为时间的威力已然洗去了民众对她的认知,信心十足地宣布,白智英会重新取得曾经的荣耀与地位。
但结果却是一次无法承受的灾难,也迫使她和原经纪公司彻底翻脸,老死不相往来,曾经合作过的密切全都化为最恶毒的诅咒,伴着她一起漂泊,一次次撞上那堵冰冷的,名为“人性”的墙!
……
“直播开始了!”
待机室有着电视,彩排结束,回到这里之后,金正明就把它打开了,他一直死死地盯着屏幕,等待着节目开始。
待机室里当然不只有金正明,还有刘在石和成诗京,金钟国则化了妆去观众席观看,并非是他不想表达对白智英的支持,只是金钟国还在服役期,请假本就不容易,若让单位知道他出席电视节目,才不会管他到底有什么原因,绝对上报兵务厅对他重重处罚。
室内显得有点安静,只有电视小小的音量,以及角落低声的谈话。白智英闭目养神之后,为了不打扰她,刘在石和成诗京便缩在角落,悄悄说着话,话题自然也是围绕在安宇昔身上。
一切的起源,还是因为白智英。
白智英的经历,在娱乐圈早已经广为人知,她所承受的一切非难与痛苦,娱乐圈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在事业的颠峰期被前男友出卖,到现在网络上都还散布着当初那个不堪入目的录像,也承受着从歌迷到媒体到制作方的全方位封杀。
有时想来,不免有些唇亡齿寒的危机感,大家都是一样的职业,谁知道今天还红火的自己,是不是明天就同样落到她那种地步?被所有人抛弃,举目望去,皆是冷漠与疏离,悲哀的同时,对这个越来越无情的娱乐圈,不免又加深了一分失望。
可即便有那样的危机感,无论成诗京还是刘在石,更能体会到的是无力。他们不是神,就算有心帮忙,面对那可怕的望之生畏的封锁,他们也只能一次次的逃避而已,给自己找着各种各样的理由,怕歌迷反弹,怕无良媒体胡编乱造,但总归起来,不过是害怕把自己也牵扯进去,害怕毁掉自己前途的软弱而已。
但也就在那天,名叫安宇昔的年轻人,用温和的笑容告诉他们,他们的瞻前顾后有多可笑。
他答应为白智英写歌!
而且他也做到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在网络上,看到有媒体披露的消息,以及他和白智英亲口的承认。
在同时,心绪略微悸动。
别人怎么看,他们不知道,也许会认为安宇昔选择帮白智英那个**烦,是大大的失策,也许还会冷笑着说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反讽,但对刘在石和金钟国这样熟悉的人来说,却更看重这其间表现出的,安宇昔性格上的闪光点。时到今日,越来越冷酷的娱乐圈里,会这样帮助别人的人,已经不多了。
这即是为了维护那份闪光点,也是为自己留退路——就像曾经经历过的,谁也不清楚自己以后有没有人气滑落,窘迫潦倒的时候。
时间在沉默中飞快走过,某一刻,待机室的门忽然推开,安宇昔在外面叫道:“智英姐,赶快准备一下,快到我们了!”
“哦!”
她答应着,轻轻拍了拍脸颊,让自己的笑容灿烂一点。
不管怎样,马上就要回到那片舞台了,是成是败,就看今天!
直播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待机室外的走廊里,人潮汹涌来去,艺人、伴舞、工作人员、经纪人、助理等等,嘈杂的声响充塞了前后左右几乎所有的方向,而在更遥远的地方,大约是舞台的歌声,穿过墙壁的声波隐隐约约在嘈杂里飘了过来。
种种声音冲击着大脑,脑袋有些昏沉,几乎是被安宇昔托着往前走。
途中经过的人,会诧异地看着他们,她能看到他们眼底的异样,能察觉到,当看着她和安宇昔远去,那些人悄悄捂住嘴,交头接耳的悉悉索索。
她听到了那些低声的议论,过往所有的画面在眼前一一划过,被拒绝,被拒绝,被拒绝……一次又一次,直到去年的某天,闷在家里她喝了许多酒,然后接到了他的电话。
他为她写了一首歌。
他帮她找好拍摄Mv的导演。
如今,他还要帮她出EP。
为她的复出不辞幸苦的奔走。
朋友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有时候,她真的想放弃,实在是太累了!
如果不是他的鼓励和努力。
——这是她现在仅存的信念!
是支持着她,让她还没有崩溃的最后的力量。
心跳的很快,压力像绳索一般在那些声音中缠绕上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困难。
视野变幻着,扭曲着,前方的走廊俨然在无限延伸,朵朵光晕拉长、变幻,直到转过一处拐角,来到后台的准备区,舞台就在前方的帘幕外,失去了灯光的这里,黑暗笼罩而来,才终于让她清醒了一些。
一个等在帘幕后的工作人员看到了他们,打着手势,示意两人等在原地。
这时安宇昔才回过头:“我已经和总pd说好了,舞台背景会用你的……”
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两眼愣愣地看着前方,黑暗像是浓墨刷在周围的空间里,但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几步外,那抹透入了一缕彩色光束的帘幕缝隙。
快节奏的舞曲激荡着,一帘之隔,就是这几年她梦想的舞台。
从17岁开始,她就为了站在上面而努力。一直到23岁才正式出道,那上面每一缕空气,每一束灯光,都留驻着她的青春与汗水,然而当她终于站在上面,开始收获自己用年华换来的欢呼与掌声,人气一点点爬上颠峰的时候,这个社会的残酷却猛地将她打落。
4年了!
不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她梦到自己站在一片广阔的空间里,追光灯明亮的光柱将她笼罩,她手里拿着麦克风,凝视前方的黑暗,期待那里亮起荧光棒,亮起有着“白智英”这三个字的应援彩灯,期待当自己重新舞蹈起来的时候,脚下踩到的触感是属于舞台的胶质地板。
但这样的梦,每次都是从黑暗开始,又从黑暗结束!
那凝视着的前方给她的回应,从来都是一片沉甸甸的,仿佛山峰一般压来的漆黑,它们从未让她看到她期待的东西,就像03年在几个电视台徘徊寻找机会时,一次又一次冷漠拒绝的脸,就像这四年来,每次好不容易争取上了一个节目,收看的观众在留言板上对她的攻击和污言秽语,就像……
“智英?”
有人按住她的肩膀摇了摇,一只手在她眼前摆动着,她下意识望了过去,但懵懂的脑海却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将视觉收到的信号反馈回大脑,并恢复思考。
是安宇昔!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摇着她,满脸关切:“听到我说话了吗?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时,有两人从准备区侧面一道门,掀开帘幕走了进来,大概是已经打完歌,从那边去观众席观看live回来的歌手,两人在聊着天,没注意到这边有人。
“不知道刚刚那位能打几分,唉,不说别人了,我们的歌打分能排几名都还不知道呢!”
“反正第一是不要想了。”
“谁敢奢望排第一啊……说起这个,听说今天白智英也来了,前几天新闻上报道的,安宇昔说要把白智英捧上一位,不知道他怎么捧?呵呵……”
那人意味莫名地笑了笑,另一人显然听懂了他笑声里的意思,表情有些猥琐地伸出双手,“还能怎么捧?话说,白智英身材其实不怎么样啊,长相也就……呃……”
说到这里,他忽然愣住了,他身边的同伴也陡然僵硬地停住脚步。
两人几步外,安宇昔目光凛冽地望了过去,在他身边,白智英面色一片苍白!
世上最尴尬的事,莫过于背后嚼别人舌根却被人发现,而对这两个小歌手来说更恐怖的是,发现他们的那个人人气火爆,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折磨得他们欲仙欲死。
两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承受着安宇昔冰冷的目光,如果不是互相支撑着,恐怕已经腿软地站不住了。
空气压抑的不知沉默了多久,那边安宇昔终于开口:
“滚!”
“对……对不起,前辈……”两人惨白着脸慌忙跑开,之前闲聊时的戏谑与猥亵,早随着浑身炸开的冷汗流了出去。
理智控制着自己没有动手,看着那两人仓惶逃走,回头看着连嘴唇都失去颜色,嘴角抽搐着,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白智英,暗暗叹了口气。
“智英姐,那种人的废话,不要放在心上!”按着她的肩膀,他也只能这样安慰。
听着他的安慰,脸颊牵动了好几下,白智英才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的,我不会放在心上……”
但实际呢?
他们的话,就像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心里,顺便还用力剜了一圈。
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