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七二
一回到荣国府,贾政便拿着一截绳索跑进宝玉房中,咬牙切齿的勒住他脖颈,把袭人几个吓坏了,顾不得尊卑有别,连忙扑上去救人。
贾母收到消息,火急火燎赶来,一边令身强体壮的小厮把老爷拉开,一边奔上去抱住直翻白眼气息奄奄的宝玉,怒骂,“作死的东西!除了喊打喊杀,你还有什么能耐?宝玉可是你的嫡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这样干,连禽兽都不如!”
“母亲,你还要护他到什么时候?都是你们太过宠溺纵容,才把他养成今天这幅样子,于国于家无望,整一个窝囊废,不如死了算了!都说他衔玉而生天降福星,我看是扫把星转世才对!被他这一搅合,太子、三王爷、五王爷、九皇子,还有一帮顶级门阀的子弟,都得罪光了!待传入皇上耳朵里,我这工部侍郎的位置还没坐热乎呢,就得给别人让位!熬了几十年才熬到从二品,眼见年纪不小了,我容易吗我?他庸碌无为,不也显得我庸碌无为么,且还要担一项教子无方之罪,日后皇上哪里还敢用我?母亲,我的前程都被这孽子毁了,你也心疼心疼我啊!”
说到最后,贾政潸然泪下。
宝玉喘过气来,偎进贾母怀中连头都不敢抬,吓得瑟瑟发抖。
手心手背都是肉,再如何溺爱宝玉,贾母也不能说他一点错处没有。见儿子哭的伤心,她也跟着抹泪,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贾政顾忌身份,很快擦干泪,沉声开口,“儿子这就去书房写一份告罪的折子,希望皇上能看在父亲的面上从轻发落。太子、几位王爷,还有滕吉等门阀子弟那里,还请母亲准备厚礼,儿子好一一登门赔罪。若是这畜牲伤势好转,母亲也不要再娇惯他,令他与儿子一道去,该道歉的道歉,该磕头的磕头,诚意必要做足了。”
“不,我不去,我腿疼的厉害!”宝玉哽咽出声。他今天委实被打怕了。
贾母忙弯腰撩起他裤腿,见脚踝果然有些红肿,心疼的不行,柔声安慰道,“不去,不去,宝玉伤得这样重,哪里能出门?我代他去还不成么!”
到了这个时候,贾政也对贾母的偏心感到愤怒。但一个孝字把他压得死死的,他亦无法,咬牙切齿的怒骂,“好,你就在家好生待着。得罪了半数以上的门阀子弟,我且看你今后如何在京中立足!丧门星,跟你娘一个德行,就该送到金陵老家去!”
送走宝玉等于挖了自己的心头肉,贾母如何能忍,尖着嗓门呵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宝玉怎会是丧门星!头几年还好好的,都是你,硬要接贾环回来,咱荣国府才开始风雨飘摇,祸事不断!要说丧门星,也该是贾环才对!我们宝玉是福星,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
说来说去都是别人的错,宝玉什么都好,把天捅了个窟窿也是好的。贾政气急反笑,一字一句开口,“好,那我就等着他否极泰来!不过在这之前,母亲你先替他备好赔罪的礼物吧。都是京中最有头脸的人家,尤其太子,非奇珍异宝入不了眼,母亲你能出多少银子替他把这事抹了?况且,也不是什么人都看重身外之物,三王爷那里,你该怎么办?叫贾环那个丧门星去说情?你也得看看人家给不给你这个脸!”说到这里,他忽然有些羡慕贾环的肆意。
贾母略一筹算,少说也要二十万两,且库中的珍宝亦要被掏空,再加上之前赎买祭田的几十万两,多年积攒的梯己所剩无几,全帮母子两个填了窟窿。到了这会儿,任由她再溺爱宝玉,心头亦忍不住滴血。
贾政见她沉默不语,扭曲着脸冷笑。
贾赦与贾琏前来探望,顺便打听消息,见母子两个争吵不休,连忙躲在门后偷听,心中暗爽。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小厮急匆匆入门,回禀道,“老爷,文昌侯嫡次子滕吉、神威侯嫡次子闫兴轩、勋国公嫡长子殷开山派人来了……”
不等小厮说完,贾政心惊肉跳的询问,“这么快就找上门兴师问罪了?”
“不,不是兴师问罪。”小厮连忙摆手,“说是来给环三爷送礼的,小的问他们可要见见老爷,他们说不需,直接去了环三爷那里,放下礼物就走了。门前停了许多马车,仆役们一箱箱一件件的往环三爷那里抬,看上去很是贵重。”
“不气势汹汹打上门来,反送这么多礼物?奇哉怪哉。”贾政狐疑。
“那还用问?虽旁人都说那熊是他们一起猎杀的,可你看看这些人,全是一帮绣花枕头,遇见巨熊还不被吓尿了?我看环哥儿在里面出了大力气,很可能还救了这些人的命,否则哪能一回京就巴巴的派人送厚礼?平时也没见他们儿跟环哥走得多近。”贾赦立在门边徐徐开口。
“小的隐约听了几句,说什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儿。”小厮拍着脑门附和。
这个消息对焦头烂额的贾政来说不啻于天籁,只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瞬间消失,说不出的轻松快意,抚掌道,“大善,有了这层情分,再不用担心他们拿捏着宝玉的错处不放!”话落看向贾母,似笑非笑的开口,“母亲你看,儿子差点没被宝玉毁掉仕途,眼下因为环哥儿,反多出许多人脉和退路。你说究竟谁是福星谁是丧门星?”话音未落,人已甩袖离去。
贾赦暗骂贾政狗-屎-运,生了个好儿子,也没心思再看戏,怏怏不乐的走了。贾琏冲贾母略一躬身,疾步追上。
宝玉心弦缓缓放松,仰起青紫的小脸,低声问道,“老祖宗,我现在没事了吧?”
怎会无事?贾环是贾环,贾宝玉是贾宝玉,该道谢的道谢,该记恨的照样记恨,日后不知有多少小鞋等着宝玉去穿呢!尤其五王爷那里,听说最是睚眦必报,手段狠辣,日后可怎么办哟!而且经由此事,宝玉的名声也坏了,再无韬光养晦一朝崛起的可能。
贾母愁得心力交瘁,勉强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没事了。你安心养伤吧,一切有老祖宗帮你担着。”
宝玉眼里的惊惶一扫而空,点点头,缩进被窝没多久便睡得香甜。
贾母起身要走,却见晴雯撞开门帘大喊,“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三姑娘不知怎地跑到宝二爷书房发疯,谁都拦不住!”
“小声点,别吵醒宝玉!”贾母压低嗓音警告。
晴雯连忙捂嘴,见宝玉翻了个身却没醒,大松口气,正欲再次开口,袭人也进来了,求老太太赶紧过去一趟。
贾母拧眉往书房走,暗怪探春没眼色,不省事,跟她兄弟一个样儿,心里怒火丛生。
另一头,探春闯入宝玉书房见东西就砸,又把墙上挂的字画扯下来,投入火盆烧掉,弄得到处乌烟瘴气,凌乱不堪。
丫头们怕伤了她不敢狠拦,忙去请各位主子。
现如今是李纨掌家,得了消息 第 073 章 ,便叫宝玉负责就是,一个当正妻,一个做妾,正好,齐活了,宝玉做梦也能笑醒。难怪人家都说荣宁两府藏污纳垢,除了门前两口石狮子,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原来根由在这里,哈哈哈哈……”
想到外面的男人不知如何意-淫-自己,且还拿了自己诗稿,坐实了私相授受的罪名,事情传出去谁个能活?黛玉、迎春、惜春三个掩面大哭,恨不能立时死了才好!
李纨也想哭,却流不出眼泪,慢慢,慢慢蹲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心底最后一丝期盼也泯灭,只剩下一副躯壳。
探春还在癫狂的大笑,侍书帮着她翻找诗稿,将见不得人的东西全部烧掉。
“你闹够了没有,堵了嘴带下去,不准再出来!”贾母走得近了,正好将事情听个全乎,强捺心中惊骇,命人将各位主子扶回去,把宝玉书房里的字画统统烧掉。
“冤孽啊!你究竟要做多少孽才肯罢休?”贾母对着冲天的火光呐喊,也不知在拷问上天还是在拷问宝玉,亦或是在拷问自己。
“呀,老太太您怎么了?快来人啊,去找大夫,快快快!”见主子忽然仰面躺到,丫头婆子们慌了神。
正房那边闹得不可开交,贾环院子里却十分清净。
赵姨娘正拿一块绢布替沐浴后的儿子擦头发,嬉笑道,“听说那位要勒死宝玉,被老太太挡住了。当年还说你是祸头子,如今好好看看,究竟谁才是祸头子!对了,你带回来四个熊掌,其中两个我冰镇了,你明天送到晋亲王府去,另两个咱留着自己吃。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点人情世故不通,晋亲王那么照顾你,有好东西自该第一个想到他才对!”
贾环眼里藏着笑,漫不经心的点头。
小吉祥拿了一碟糕点进来,夸赞道,“宋嬷嬷做了一道红扒熊掌,一道清蒸熊掌,味儿可香了,隔老远都能闻见!”
哑巴兄妹暗自吞咽口水。
“给我和姨娘各盛一碗就好,余下的你们拿去分了吧。秋天的熊掌算不得好东西,到了冬天,熊积攒了一年的脂肪,睡梦中日日以舔掌为生,掌中津液胶脂渗润于掌心,那才是地地道道的美味。等入了冬,我带你们进山猎几只回来,保管你们吃到腻。”贾环冲哑巴兄妹扬了扬下颚,两人欢喜的点头。
小吉祥暗自感叹:也就三爷吃得起冬天的熊掌,换个人,谁有那个本事?
说话间,专门负责打探消息的丫头战战兢兢进来,瞅一眼三爷,又瞅一眼赵姨奶奶,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说吧。”贾环轻飘飘开口。
丫头立马竹筒倒豆子般把三姑娘发疯的事儿全说了,怯生生的看着两位主子。
三爷巍然不动,赵姨娘却暴跳如雷,掀了炕桌怒骂,“好个贾宝玉!真不是东西!哪能把闺阁女儿的物品随便外传?他不知道这会害死人么!探春日后该怎么办才好哇!”到底是自己女儿,再如何不亲近,也希望她能一生顺遂。
“他怎会知道呢?男女七岁不同席,他都十多岁了才跟黛玉分房睡。平日里想摸谁就摸谁,想抱谁就抱谁,丫头们见天的逗引他去吃她们嘴上的胭脂,谁斥责他一句半句?谁告诉过他这样做是不对的?在这样糜烂的环境中长大,他还真干得出那样的事。”贾环抢救下一碟糕点,慢条斯理的嚼。
“不行,我得去看看探春!”赵姨娘跳下炕穿鞋,用希冀的眼神盯着儿子。
“你自个儿去吧。她只有贾宝玉一个兄弟,这话既说得出口,可不能收回的。”贾环眯眼邪笑。
赵姨娘立马歇了硬拽他过去的心思,火急火燎的出门。
就在这档口,外间有人通报,“三爷,五王爷来了。”
这浑人,缠上就不撒手了,还有完没完!贾环扶额,面容瞬间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