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眼见着女儿的尸身被人开膛破肚的当众剖开,沈氏撕心裂肺的哀嚎一声,身子晃了晃,轰然一声,倒在了地上。
沈会音仓促的拿了帕子想要掩住口鼻,却还是被那种刺鼻的酸臭味顶的,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老夫人院子里头的规矩极严,下人们虽然想着竭力维持,但是眼前的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十有也都胃里翻腾,或是干呕,或是和沈会音一样,直接吐了。
只在那一瞬间,这屋子就陷入一种极度恶心的味道的包围当中。
宋楚兮早有准备,拿帕子掩住口鼻,嫌弃的往旁边别过脸去。
“老夫人——”程妈妈也赶紧给老夫人递帕子。
老夫人却是忍无可忍的一把挥开,霍的站起来,几乎是怒不可遏的指着宋楚兮道:“你太放肆了,仗着你是宋家的人,就敢在我端木家的后院为所欲为了吗?”
她这脾气,一经爆发,就完全的压制不住,说着,又是猛然回头对程妈妈道:“你马上递帖子去宋家,把宋亚青找来,既然这个丫头说我治不得她,那便叫她宋家的当家人来!”
就算她本来事事都不想同宋楚兮计较,但是——
现在,宋楚兮的作为,的确是冲破了她的底线了。
这屋子里的奴才,有的冒雨冲出去了,有的则是直接吐在了屋子里,整个屋子里狼藉一片,惨不忍睹。
“老夫人,今天天很晚了,何况外面还下着雨……”程妈妈为难说道。
老夫人是忍不住的一时意气,也知道这个时候去请宋亚青过来并不妥当,就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宋楚兮,恨不能将她给吞了一样。
宋楚兮隔着老远的地方,冲她微微一笑道:“端木老夫人何必动怒?晚辈这也是被逼无奈,你家大夫人和三少夫人口口声声的指控我在你端木家的后院杀人放火,为了以示清白,我想要验一验这位无辜枉死的九小姐的尸身——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你要验尸?”老夫人怒不可遏,明知道她只是找的借口,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要么就是铁证如山,要么就是眼见为实,现在既然你阖府上下没有一人亲眼看见是我推了九小姐下水,那么倒是不如在九小姐身上找一找证据。晚辈听闻,那些经验老道的仵作们可以从尸身上面查验出来的线索有很多呢!”宋楚兮气定神闲的慢慢说道。
沈会音在旁吐的昏天黑地,这会儿好不容易勉强直起腰来,听了这话也不过心里一声冷笑。
她把时间卡的刚刚好,几乎是在宋楚兮和端木秀香争执之后就马上下的手。
仵作能验出什么来?不过就是推断个死因或者大致的死亡时间罢了。
老夫人是被宋楚兮气的不轻,并不松口,脸上阴沉沉的,只就盯着她不放。
沈会音便是满面怒容的掩着帕子道:“祖母,九妹妹实在可怜,本来就死的冤枉,现在还要平白无故的被人辱及尸身,宋四小姐也未免太猖狂了,您一定要替九妹妹做主啊。”
“是啊,我也希望老夫人能替九小姐做主呢!”宋楚兮一挑眉毛,也是深有同感的点头。
沈会音瞧着她的神色,不由的呼吸一窒,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紧张了一瞬。
现在她是越发的摸不准宋楚兮这小贱人的脉了,这贱人就好像是对凡事都成竹在胸一样,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做事的时候非常的小心,十分确定不会有任何的把柄留下来。
老夫人有生以来是头次被人这样的忤逆顶撞,愤怒之余,就是死咬着不松口。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雨幕中突然闪现一个人,却是撑着一把深色大伞,从容而行的岳青阳。
他身上着一件朴素的青色长衫,款步而来,滂沱大雨中居然也给人一种踽踽独行,风雅无边的极舒服的感觉。
“老夫人——”岳青阳走进来,收了伞放在门边,环视一眼这屋子里的情况,眉心就死死的拧成了疙瘩。
老夫人脸上一直封冻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抬眸,朝岳青阳看过来,“那个丫头怎么样了?”
沈会音的心头一紧,使劲的屏住了呼吸。
岳青阳的表情平静,无关痛痒的点点头,“还好!不过老夫人想要带她过来问话就可能要等她稍微缓缓了。”
他这话答的十分平顺自然,却分明是存了个误导的意思。
不曾想,这人表面看上去温文如玉,真要坑起人来,也是蔫儿坏蔫儿坏的。
宋楚兮的心中诧异,眼睛眨了眨,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岳青阳目不斜视,看似谁也没理,但却明显是察觉到她打量的神情,唇边就忍不住弯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果然呢,他这就是故意的了。
宋楚兮笃定了心中猜测,就再度把目光移开。
这边沈会音却是如遭雷击。
那水莲居然没有被毒死?
沈会音的心里瞬时就先冷了半截,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如果等到把那水莲找来对质的话,那丫头如果当场指证沈氏,她前面说的谎话就也要被戳穿了。
怎么办?怎么办?
不行!一定不能让那丫头有机会开口。
在那之前,一定要速战速决,赶紧将宋楚兮置之死地。
只要这个巧舌如簧的小贱人一死,就可以直接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她的身上了,正好她现在已经惹怒了老夫人,老夫人肯定也不会为了替她翻案而继续追究什么了。
定了定神,于是沈会音就对老夫人福了一礼道:“祖母,九妹妹的身子就这么摊着也不是个事儿,是要让她早些入土为安才好的。既然这小贱人嘴硬,死活不肯承认,您便就如她所愿,替九妹妹验尸好了,看她还能有什么话说。”
老夫人是不喜欢宋楚兮,但是作为世家大族的主母,听着沈会音一口一个“小贱人”的乱叫,她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也是对沈氏和沈会音这样小家小户里头出来的女子越发的看不上了。
“老夫人,少夫人的话也有道理,这事儿还是尽快处理吧!”程妈妈也道。
老夫人又想了想,方才冷着脸坐回了椅子上,“那就验吧!”
沈会音的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不显,微微冲岳青阳福了福道:“那么青阳公子,麻烦你——”
要指使岳青阳做事?她也配?
老夫人的眼中噌的就起了一股子怒火,然则却没等到她开腔,宋楚兮已经先行开口道:“老夫人,我觉得您还是用您的帖子去衙门借用一位仵作会比较好。”
虽然她根本就不是想要验尸,但有些事,还是要别人去发现提出来才更具说服力。
程妈妈征询的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便转身走了出去。
这会儿这整个大厅都弥散在一种酸臭味里,再被外面倾盆而起的大雨阻隔,味道呛的人频频作呕。
甄妈妈看着老夫人憋的铁青的脸色,心有不忍,就提议道:“老夫人,这里让丫头们留下打理,您还是暂且挪到暖阁那边透透气吧!”
宋楚兮说端木秀香的尸体上留了证据,若是这个时候离开,保不准就有人要趁机做手脚的。
老夫人虽然胃里翻腾的难受,但是想了想,还是咬牙道:“拿东西来先将九丫头的尸首掩了,赶快叫人进来打扫。”
甄妈妈一点就通,立刻就明白她这是防着有人动手脚的,只能点头,“是,奴婢这就叫人过来!”
甄妈妈撑了伞出去,不多时就带了十来个精干的妇人进来。
这些人都没有见到那尸体里面露出来东西,虽然也被这屋子里的味道顶的够呛,但是埋头干活不在话下,十多人手脚麻利的把之前沈会音等人的呕吐物也都清理掉,又拿水进来将地砖冲了洗了。
四面的窗户都打开了,这大冷天的,虽然不合时宜,但那味道也总算是散了些出去。
宋楚兮让舜瑛把她的轮椅推到大门口,没事人似的一直坐在那里,外面大雨倾盆,下的铺天盖地,即使这门槛里面隔着外头也有三尺,湿冷的水沫子还是不时的迎面扑来。
不过好在这里的空气清爽,宋楚兮才不委屈自己在那屋子里受罪呢。
这会儿大家都在等着仵作来,岳青阳也百无聊赖,就款步行来,负手而立站在了她轮椅的一侧。
“天气很冷,你一直坐在这里,没问题吗?”岳青阳问道,语气略显关切。
“习惯了啊!”宋楚兮随口回他,“山里的冬天可比这冷多了。”
她倒不是抱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无端被困锁在蘅芜苑里的那几年,岳青阳的心里便会有种微微窒闷的感觉。
他的神色微微黯淡,略微失神了一瞬。
宋楚兮也没在意,刚好扭头看过来,“你是要和我道谢的吗?”
“什么?”岳青阳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问道。
“你当我为什么要老夫人去请仵作来,浪费了这么大把的时间在这里等,说到底——我这还不是为了心疼青阳公子你吗?”宋楚兮叹息一声,一副你不识好歹一样的神气,“现在我帮了你的忙,没叫你碰那些脏东西,你又欠了我的人情了,回头可记得还呀。”
这个丫头,怎么随时随地的心里都有小算盘。
岳青阳被她那副理所以应当的神气逗的,忍不住心头一乐,“你又想变着法的套我的话?”
“难道你身上还藏了什么秘密可以给我套的吗?”宋楚兮煞有介事的上下打量他一眼。
这少女的面容艳丽,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珠子咕噜噜乱转的时候,并不会叫人觉得粗鲁聒噪,反而分外的狡黠有趣。
岳青阳发现,自己只要和她随便说上两句话,就会心情愉悦,不管前一刻揣了多少的心事,这一刻也都能拨开云雾,暂时忘却。
他弯唇笑了一笑,也跟着露出半真半假的一个笑容,“没准还真有!”
这个人,居然也是会开玩笑的?
宋楚兮微微诧异,却没多想,只白了他一眼就把目光移到了别处。
岳青阳的视线停驻在她的侧脸上。
这一刻,宋楚兮面上表情宁静,不似方才那般明艳活泼,但是五官静美,听着这雨声,便会让人不禁联想到夜色池塘里沐雨而开的睡莲,无声的绽放,只等月色破云而出,便悄然绽开无限风华。
这两天他已经暗中找人打听过有关宋楚兮的事了,本来沈会音和沈氏说她跋扈狠毒,他并不相信,但是其他人透露出来的信息却也大多如此。
宋家的这位四小姐,乖张暴虐,喜怒无常,翻脸比翻书还快,就是端木岐都不能完全的制住她。
而岳青阳自己在人前见到的宋楚兮,大抵也就是这样的,只是很奇怪,他却总能从她的身上看到另外一个,性格大有出入的人。
这是伪装吗?可就算是伪装,她明明知道自己是端木岐的人,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面前刻意的隐藏?
岳青阳也有些弄不清这小丫头的想法,只是目光情不自禁停驻在她的侧脸上,若有所思的持久沉默。
老夫人从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瞧见他与宋楚兮谈笑时候的表情和眼神,眼中便有激流暗涌,不时就带着隐约的戾气浮动。
大家都在等着仵作过来,沈会音带了几个下人暂且把沈氏扶到一边,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折腾了好一会儿沈氏才悠悠转醒。
“呃……”沈氏神色茫然的四下里打量一圈。
“母亲醒了?您还好吗?可吓死我了!”沈会音捏着帕子,几乎是喜极而泣。
沈氏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头脑不清楚,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这是老夫人的地方,然后就一下子精神了,一骨碌爬起来,口中喃喃道:“香儿——香儿——”
她说着就要直奔被掩在那里的尸首,但是走了两步,想到之前见到的一幕,就又望而却步的眼前一晕。
“母亲!”沈会音惊呼一声,赶紧过去扶住她,低声劝道:“母亲您先消消气,老夫人已经答应了会替香儿做主了,您尽管放心就是!”
说着,又唯恐沈氏不听劝的再闹而惹了老夫人的眼嫌,就赶紧压低了声音道:“母亲,水莲那丫头没死,这会儿您可千万别闹,我们得先稳住,直接灭了那小贱人,千万不能让水莲有机会开口在祖母跟前说话。”
沈氏一听能够指证自己的丫鬟水莲还活着,本来还有点昏沉沉的脑袋马上就完全清醒了。
“什么?”她压抑着低呼一声,一把用力抓住沈会音的手,直接将她的手掐出了几道血痕,有殷红的血珠子冒出来。
沈会音忍着痛,咬牙冲她隐晦的点点头。
沈氏六神无主,本能的就跟着点了头。
“母亲,我先扶您到旁边坐,凡事祖母那里都自有公断。”沈会音稍稍扬声说道,把魂不守舍的沈氏扶着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端木家的府邸离着府衙并不算太远,但是因为下大雨的缘故,程妈妈一直去了有将近一个时辰,三更左右才请了一位口碑很好的梁仵作回来。
“见过老夫人!”梁仵作垂手走上前来,躬身给老夫人行礼,“小的漏夜前来,打扰老夫人府上了。”
“无妨,本来就是我府上有求于你,这大晚上的还要你跑一趟,多担待吧!”老夫人道,早就没了耐性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事情的始末程妈妈应当是都同你说过了,现在我府上出了点事,有具尸首需要你帮忙验一验,事情我不想声张,事后还希望你能守口如瓶。”
“是!这一点请老夫人尽管放心,小的干这一行已经有些年头了,省得什么话能说,什么不能说。”梁仵作道。
老夫人刻意隐去了端木秀香的身份,看样子是真的不想家丑外扬了。
“梁仵作,麻烦您了!”程妈妈道,也不废话,直接引着梁仵作到那尸首前面,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白布。
因为是世家大族的家私,梁仵作干这行三十余年,类似的场面见了许多,即使这白布下面的尸首再如何的有碍观瞻,他也是面不改色,招了招手,他的小徒弟就背着个盛放工具的大木箱快走过来。
沈氏看着女儿残破不全的尸首,几度想要崩溃大哭,但是瞧见上首老夫人阴测测的脸色,还是强压了下去。
梁仵作带着徒弟很仔细的查验尸体,整个屋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外面的雨势还在不断加剧。
宋楚兮一直事不关己的在门口透气,屋子里老夫人沉着脸盯着,沈氏和沈会音虽然心里紧张,但是端木秀香的那具尸首看着就胃里翻腾,便只能是各自别过脸去。
梁仵作又查验了有将近小半个时辰,就让旁边的小徒弟把记录下来的信息递给老夫人看。
“往前推六个时辰左右,这人该是死于晌午前后,肺部和气管里均有呛水,当属溺毙,身上并不见其它伤痕,死前应该是没有和人有过剧烈冲突的。”梁仵作道。
只凭这些,根本就不足以指证宋楚兮。
沈氏听的心里焦急,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夫人将那验尸的结果看了一遍,眉头不由皱的更紧,“就只有这些吗?”
“不是的,还有一样东西。老夫人,这个是从尸首的食管里捡出来的,应该是死前仓促吞下去的,还没到胃里,只在食管里卡住了。”梁仵作说道,招了招手,他带来的小徒弟就捧了一碗清水。
梁仵作将沾满秽物的一个小东西丢进去,然后转身从水盆里净手。
老夫人使了个眼色,程妈妈就快走过去查看。
沈会音在听说从端木秀香的尸体里剖出东西来的时候,浑身的寒毛都几乎是在一瞬间竖了起来,马上想到的就是自己失踪不见的那个耳环。
她虽然在心里一遍一遍不断的告诫自己,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那丫头沉塘的时候根本就没了挣扎的力气,不可能有机会再做什么,可是——
可是梁仵作将那东西丢进水里的动作太快,她根本就没看清楚。
程妈妈走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已经洗出来了。
梁仵作的小徒弟伸手捞出来,放在了程妈妈摊开的手帕上。
“这不是个耳环吗?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程妈妈疑惑的皱眉,捧着东西就要回去给老夫人看。
“这个耳环是——”跟着沈氏一起过来的周妈妈惊呼一声,盯着程妈妈的帕子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瞪大了眼睛看向沈会音道:“奴婢记得,昨儿个白天见到少夫人的时候,当时她就戴的这幅耳环。”
沈会音的脑中轰隆隆的响成一片,面色惨白。
这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吗?
当时端木秀香明明是已经不行了,那死丫头,她居然想的起来将这耳环吞下去做了证据?
沈会音的手脚发凉,冷汗直冒,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就算端木秀香急中生智,可是宋楚兮怎么会知道?本来她还以为舜瑜当众剖尸就是为了吓唬沈氏,但是现在——
她确信,宋楚兮为的就是她的这只耳环。
可是怎么会呢?她是看着端木秀香溺水身亡的,就算宋楚兮想要害她,也没办法在尸首上面做这样的手脚的。
沈氏怎么也没想到线索会突然转到沈会音的身上,不由的打了个哆嗦,赶紧过去将那耳环抢在手里查看,“是!我记得,这是你母亲的陪嫁,她戴了二十年了,是你出嫁的时候才给你的。”
难道害死女儿的真正凶手居然是自己的侄女兼儿媳吗?
沈氏虽然怎么想都找不到沈会音会对女儿下手的理由,还是忍不住愤怒的看向了沈会音。
沈会音这个时候心里已经乱成一片,被她刀子似的眼神一戳,立刻后退了一步,僵硬的扯动嘴角道:“母亲,你怎么这样看着我?难道你还怀疑我吗?”
沈氏再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扯着喉咙尖叫着冲过去,抬手就先给了她一巴掌。
沈会音被打的耳朵里面嗡嗡的响,然则也不等她反应,沈氏已经饿狼扑食一样,一把又揪住了她的领口,嘶声质问道:“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昨天还戴着的耳环,怎么会在香儿那里?”
“母亲,我没有,这和我没有关系啊!”沈会音脱口辩驳,心里却是乱成一片,她的眼神四下里乱扫,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大声道:“我——我的耳环丢了,就在昨天和大家一起从宋楚兮那里回去之后!”
她说着,突然就多了几分信心,恶狠狠的盯着宋楚兮坐在大门口的背影道:“母亲,你别被她蒙蔽了,难道你忘了吧,之前可是她的婢女下狠手将九妹妹的尸首当众剖开的,一定是那个时候,不不不,就是那个时候,那个丫头肯定是趁着那个时候将我的耳环丢在那里,要嫁祸给我的!”
说是沈会音要杀端木秀香,实在是讲不通的。
沈氏的神色一阵恍惚。
沈会音就趁机拉开她的手,跪下去,扯着她的裙摆哭诉道:“母亲,我和香儿是一起长大的,情如姐妹,您想想看,我怎么可能会害她呢?一切都是宋楚兮那小贱人栽赃嫁祸给我的,她捡到了我遗失的耳环,还意图当众蒙蔽母亲和祖母你们啊!”
沈会音越说就哭的越伤心,那样子看上去倒真像是遭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沈氏狐疑的看她一眼,“你的耳环,真是遗失的?”
“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反正昨天下午回去之后就发现不见了,既然周妈妈说上午在花园里见我的时候还在,那么——那么十有是去宋楚兮那里的时候才掉的,她的丫头捡到了,又为了帮她遮掩杀人的丑事,这才嫁祸给我的。”沈会音道,她已经飞快的捋顺了思路,说着就又满是悲愤的抹了两把眼泪,“母亲,您要相信我啊,一定不要中了那小贱人的挑拨离间之计。”
反正她杀死端木秀香的时候又没人看见,她就是咬死了不承认,沈氏还能相信宋楚兮那么个仇人不成?
梁仵作师徒两个这会儿都尴尬不已,这里惨死的人居然是端木家嫡出的九小姐不说,里头还牵扯出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隐秘。
但既然是已经听到了,两人也没办法,就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的使劲低垂了脑袋,降低存在感。
沈氏那里,似乎是信了沈会音的话,但又似乎不信,一直表现的迟疑不决。
老夫人的脸色黑成了锅底灰,半晌不置一词。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门口的宋楚兮突然调转轮椅方向,回转身来。
沈会音用吃人一样的眼光狠狠的瞪过去一眼,叫骂道:“宋楚兮,你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就算是为了陷害我,我九妹妹与你何仇何怨?你居然能下此狠手?你就不怕天打雷——”
“沈会音,”宋楚兮的唇角含笑,不温不火,突然冷声打断她的话,“你的耳朵怎么了?”
她问的和气,甚至带了几分关切。
沈会音如遭雷击,舌头打结,后面的话就全部卡在了喉咙里。
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神情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宋楚兮她是见鬼了不成?居然连这样的细节都知道?这会儿她甚至是怀疑,她溺毙端木秀香的时候,宋楚兮是不是就躲在旁边目睹了全程。
沈氏那里还没反应过来,老夫人却是机警,立刻就有所察觉,当机立断的对程妈妈道:“你去看看她的耳朵怎么了?”
“是!老夫人!”程妈妈大声道,腰板儿笔直的走过去。
沈会音被逼入死角,眼见着程妈妈过来,又畏惧着往后退了两步。
程妈妈却是不由分说,将她刻意挽着耷拉在右侧耳边的发髻拨开,露出里面渗出血水的雪白纱布。
“少夫人,您这耳朵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伤的不轻!”程妈妈狐疑问道。
沈会音说耳环掉了她不知道,可是她的耳朵却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沈氏是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就扑了过去,扯着沈会音的胳膊,眼睛喷火的盯着她,质问道:“你不是说耳环掉了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你的耳朵这样,耳环掉了你会不知道?你是死人吗?”
沈氏一下子就失去了理智,抬手一抓,连带着沈会音耳朵上包着的纱布和她的发髻都一起扯开。
伤口被再度撕裂,沈会音惨呼一声,痛的近乎昏厥,眼泪鼻涕一下子就全都涌了出来。
沈氏对她可不会手下留情,直接伸手就揪住了她撕成两半的耳垂,“合着你当我是瞎子不成?沈会音,你给我把话说明白了,你那耳环到底是怎么回事?香儿她到底是被谁害死的?你信不信,信不信——”
只要一想到女儿的死极有可能是沈会音所为,沈氏就有一口心头老血直冲胸口。
她举目四顾,然后一把拔下沈会音头上歪在一边的一根发簪,顺势就在对方脸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血淋淋的伤口。
“我的脸——”沈会音惨叫一声,抬手一摸就是满手的血。
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厉喝一声,“还不拉开她们!”
“哦!是,老夫人!”程妈妈应了声,赶紧带了两个婆子上去,强行把两人分开。
沈会音跟没了魂一样捂着自己的脸尖声叫嚷着嚎啕大哭,上蹿下跳,岳青阳就站在门口冷眼看戏,并没有去给她止血的打算。
沈氏正是怒气冲天的时候,被甄妈妈和陈妈妈等人拉着也还是不依不饶的冲着沈会音嚷,“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我就叫人把你凌迟,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削下来。”
她这绝对不只是说说就算了的。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想着自己额头上有疤,脸上又受了伤,沈会音也同样的恨不能将沈氏给撕碎了,可眼前的局面对她不利,她便只能痛哭辩解,又再跪下去道:“母亲你要相信我,香儿的死真的和我没关系,我——我的确是没说实话,其实——其实我的耳环不是丢了,而是昨天下午回房之后被人强抢而走的,那人拉扯的时候弄伤的我的耳朵。母亲,我敢发誓,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被冤枉的,如果——如果——”
“沈会音,现在外面可正下着雨呢,你要诅咒发誓,就当真不怕被雷劈死?”宋楚兮突然凉凉的开口道。
沈会音被她堵的一下子就住了嘴。
因为她实在是心虚的太明显了,沈氏是个泼妇,除了撒泼耍狠也没别的本事,老夫人几乎是深恶痛绝的,狠狠剜了两人一眼,然后转向了梁仵作道:“你那里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闹到这里,还有人要相信了沈会音无辜,那就是傻子。
梁仵作虽然不想参与大家族的内斗,但却能清楚的分得清风往哪里吹。
“是的,老夫人!”梁仵作站出来,又冲老夫做了一揖,“这耳环上的银钩已经被重度腐蚀,明显在死者体内存留的时间不短,再有方才小的验尸的时候也查出死者的喉管上有被银钩划破的痕迹,所以这东西,应该是她生前自己咽下去的,而非是死后才被人随手丢的。”
端木家的三少夫人和九小姐是姑嫂也是表姐妹,整个大郓城都知道两人的关系好,小姑子就这么被亲嫂子害死了,这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梁仵作心里一阵的感慨,面上却没什么神情表露。
“沈会音——”沈氏听了他的话,早就急怒攻心,想要朝沈会音扑过去的时候,却是蓦地一口黑血喷出来,就又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老夫人嫌恶的闭了下眼,然后道:“甄妈妈,你送梁仵作他们回去吧,顺便去账房领五十两银子做酬劳。”
对验尸来说,这笔银子的酬劳算是天价了,梁仵作明白,这其实是老夫人给他的封口费,不过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就赶紧谢了恩,“小的告退!”
甄妈妈引着他走了出去,这边沈氏被掐了人中,方才悠悠然转醒,只她醒了,却完全提不起力气,只是用仿佛能吃人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跪在稍远地方的沈会音。
沈会音瑟瑟发抖,脑子里已经乱成一片,再不知道该如何圆谎善后了。
宋楚兮看着这乌眼鸡一样的婆媳两个,就是冷冷一笑,对老夫人道:“现在事情应该算是水落石出了吧,沈会音是你端木家的人,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如果没我什么事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沈氏那边呜呜的唤着端木秀香的名字,痛不欲生。
老夫人被宋楚兮这么一个晚辈挤兑着,脸色就更是不好看,冷然的摆摆手道:“程妈妈,你去料理吧!”
她才不管沈会音是哪家的姑娘,敢在她端木家的后院翻出这些事端的,就必要打杀处理掉。
“是!”程妈妈答应了,带了人就上前把瘫软在地的沈会音拖了起来,架着就要往外走。
老夫人的手段,沈会音虽然没见过,但是听沈氏警告她的不少。
她知道这老太婆心狠手辣,自己在劫难逃,可是如果她自己搭进去一条命还叫宋楚兮全身而退的话,她就是死也不甘心的。
“祖母,就算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要处置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您怎可厚此薄彼?宋楚兮指使我对您下毒的事情也是事实,难道您要姑息纵容她吗?”沈会音被拖着往外走,一边仓促的嚷道:“那小贱人心狠手辣,您今天要是放过了她,保不准哪一天就要被她害死的,她为了七叔家主之位被夫君所夺的事情,可是将您恨到了骨子里了。”
宋楚兮,如果我注定了在劫难逃,你也休想要全身而退,就是死,我也要拉着你去垫背。
是到了这一刻沈会音也都不肯甘心的。
她明明布置的天衣无缝了,却没想到居然因为一只耳环而被宋楚兮给全面翻盘了。
提及自己险些被毒杀的事情,老夫人脸上表情果然就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沈会音的唇角牵起残忍的冷笑,只等着她发难。
然则就在这个瞬间,谁也没想到沈氏会突然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她转身抢夺了舜瑛手里长剑,卯足了力气突然朝着被架住的沈会音撞了过去。
沈会音眼见着她一剑刺来,她倒是想躲,可是两边都被人架着,竟然完全的动不了,仓皇之下,已经是腹部撕心裂肺的一痛。
“你这个贱人,毒妇,枉我平日待你不薄,你居然杀了我的女儿,你让香儿死的那样惨,我就要你跟她一样的下场,我要你不得好死!”沈氏面上表情扭曲,眼睛猩红,看着沈会音,居然露出一口森森白牙,表情丑陋无比的笑了。
沈会音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沈氏疯了。
然则沈氏抓着没入她腹部的长剑却不见她撤手,她的手在颤抖,却像是因为兴奋一样,握着那剑柄使劲一转,又奋力一拉。
“啊——”沈会音爆发出凄厉的惨叫,唯有一种感觉那便是肝肠寸断。
沈氏持剑从她腹部贯穿,然后横着切过去,从一侧腰际挥出,血光飞射而出,溅了满地和周围几个人满身都是,竟然险些将沈会音的身体整个拦腰斩断。
两个婆子架着沈会音,全都看傻了,根本就忘了松手。
沈会音眼睛充血,圆瞪着,眼睛一点一点的下移看到她身上的伤处,除了狂奔不止的血水,还有一坨乱七八糟的东西正在往下坠。
她曾经无数次算计咒骂,想要看着别人不得好死,而最后看在眼里的这种意想不到的所谓结局,居然是她自己的。
“你——你——”沈会音气若游丝,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用一种仇恨又诡异的眼神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沈氏,那目光,几乎要在沈氏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来。
诚然沈氏虽然也不是什么善类,但也决计只是个胆子不怎么大的无用妇人,按理说她是该畏惧退缩的,却没想到她对沈会音这样仿佛要带到来世去一样仇恨的眼神完全的无动于衷,只低头看着自己被鲜血染的殷红一片的双手,然后——居然就嘿嘿的笑了出来。
“你这贱人!我待你不薄!我杀了你!你杀了香儿——咦,旸儿呢?我得告诉他一声去,我给香儿报仇了,报仇了啊!”沈氏喃喃自语,且说且笑。
一屋子的人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然后就砰的一声丢下那柄长剑,转身奔进了外面倾盆而下的雨幕中。
屋子里,两个婆子木然的松了手。
沈会音瞪着一双死鱼眼,无声的倒在满地狼藉的血泊里。
“夫人——夫人替他怎么了?”陈妈妈张了张嘴,心里突然觉得恐惧无比的打了个寒战,然后撒腿就往外追了出去。
程妈妈皱着眉头,这个时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的回头朝上首的老夫人看去,不怎么确定道:“大夫人——她这是不是疯了?”
刚入夜的时候沈氏和沈会音两个还在踌躇满志的算计着害人好称霸整个端木家,前后不过两个时辰,一死一残,仿佛就只是上演了一场让人捧腹的闹剧一样。
宋楚兮面无表亲的看着。
老夫人也同样的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对程妈妈道:“你去看看,不行就先把关起来,别让她乱跑。”
她的态度居然是这样?怎么她就不担心回头没办法给端木旸和端木家的族中父老交代吗?毕竟是端木家嫡系的两位正室夫人,就算这两人曾经想要害她,可是这老夫人的态度是不是也太奇怪了一点儿?
宋楚兮直觉的以为哪里不对劲,但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明白。
外面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她仓促回头看了眼,随后便是雷声隆隆。
彼时,大郓城的西大街,雨水冲刷,路边人家都熄了灯火入睡,倾盆大雨中,端木岐唇角那一抹妖娆似残血般的冷笑被闪电映射出来,莫名的就让人闻到了血腥味。
“老三,事情办的还顺利吗?我等你多时了!”他说,如此,一笑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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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虫子已捉,可以放心看了,么么哒
为了兮兮早点回天京看儿子,端木家的事情要一锅端了,端木美人儿别拖后腿,要给力啊!要不然我就召唤其他候选人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