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搁了这么些年,高峰仪还能记得这些字,真是不容易,这也归功于他的母亲文秀,从小培养出来了他读书写字的习惯,在部队里爱看点书看点报,尽量去想办法接触文字,才不至于忘掉多少。
俩人有时候谈着谈着,就谈到前阵子恢复高考的事儿来。
白薇薇躺在另外一张病床上闲谈道,“峰仪,你要是没得到那个入选资格,如今倒是能靠高考考个好大学,没准儿能进清华呐。”
高峰仪往后一靠,“人生就是捉摸无常的,没有那么多假如,我看军校也很好,毕竟我是军人,军校适合我。”
再要让他去像个普通人一样上学,就跟白薇薇如今这样儿,他反而不习惯。
不过……高峰仪想起一件事情来,“薇薇,明天你是不是只有半天的课?”
白薇薇点头,“嗯,对啊。”
高峰仪有点犹豫,神色为难,“你要不去你们教务处申请一下,发个电报给家里,淑惠当初念书一样很有出息,脑瓜子也聪明,你让妈去书店买些书回去,让她把文化课捡起来,最好去报个扫盲班。”
妹妹做的那些错事,白薇薇也是知道的,她那个性子,想必心里很瞧不起妹妹,不过当初还能天天给妹妹上药送饭的,这个嫂子当得没话说,也是全作自己看。
高峰仪心里越是感动,就越是愧疚,这么点儿事都要麻烦妻子。
白薇薇倒是不怕啥麻不麻烦的,嫁到高家,实则高峰仪也没让她吃啥苦头。
这个年代,人均国民素质不高,男人打老婆都常见。
听说她以前一个玩的好发小儿嫁到外省,被丈夫家暴呐。
而她,除了因为高峰仪经常不能回来,一些事要靠自己解决,啥都好过。
不过……
“峰仪,淑惠她,现在在m城。”
话音刚落,男人警觉坐起身,“咋回事?”
白薇薇舔了舔唇瓣,目露犹豫,“就是她忽然暑假来m城找我,我就给她安排在虎子家跟丽丽住,虎子挺会照顾人的,这个倒是不用担心,但是……谁知道,我回家的时候,妈猜出来了,让我帮衬着她点儿,我看,她跟妈的关系还没缓和过来。”
要是缓和过来了,自己闺女,还用儿媳妇当中间人嘛!
听妻子说完,高峰仪一颗提起来的心转瞬又放下来,妻子安排的挺好,虎子机灵,丽丽也勤快,这俩人跟淑惠处在一起挺好的。
就是母亲……母亲这心结,不知道哪一年哪一月才能解开……
母亲清高傲骨,妹妹做的事实在是一种折辱。
“淑惠她,要是能知错悔过……妈……”
男人声音低沉,淡淡的,说到最后也没说下去,母亲会不会原谅妹妹呢?他也不知道。
但是高峰仪万万没有想到,是最后的最后,是他自己无法原谅这个妹妹!
白薇薇沉默了,高峰仪心里不好受,她也就不好继续说下去,不过这么一安静,倒是让她生出一点儿警觉来。
她比较拔尖儿的心理学上,还有个高智商犯罪这么一说。
很明显,高峰仪高淑惠兄妹两个,是不折不扣的高智商,高淑惠已经歪了,要是再读了高中大学,混出高学历来,还不翻天?
这么一想,白薇薇又不那么愿意让高淑惠念书,但实则,每个人的命运,都不是她能左右的。
第二天,白薇薇没有发电报回m城,她心知,高淑惠自己是个要强的,要是想念书,她自己会想办法,白薇薇既不帮她,也不害她,一切让命运安排。
日子如水,一晃两个多月过去了,十二月份中旬,高峰仪的伤势大好,就剩下那条腿上面还打着石膏,要再过几个月才好,腹部的伤口都愈合得挺不错,基本没有大碍,可以出院回家养病了。
曹大夫给他们在胡同口一间四合院找了个屋子,让夫妻俩暂住,等白薇薇期末考试结束放寒假,再一起回m城去。
也就在住进胡同口的第三天,唐秋月临门。
临门不算完的,还拎着糖果花生京城特产贡品糕点,阔绰得狠。
白薇薇正在厨房忙活,系着围裙,头发收上去怕沾上油烟味,用毛巾包起来,看起来像个小老太婆。
高峰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木质轮椅上晒太阳,女人的阴影笼罩下来,他凌厉的眉峰微皱,“你是?”
他当然记得,可是他却偏偏要说忘记。
唐秋月不甘心的咬唇,却依旧端着满脸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高师长,从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因为太注重工作,不善于变通,打扰了你们夫妻的安宁,今天特地来赔罪,顺便……”
她还没有说完,男人皱眉道,“你比薇薇大了五岁,也就比我小两岁,年纪也不小了,不是啥错都能用年纪小来搪塞。”
几个月没见,再度重逢,他虽然没有那么凶,可是口气云淡风轻的,却还是在训斥自己。
唐秋月那颗心,狠狠地痛了一下,“高师长……你护妻的心……我真是好生羡慕。”
高峰仪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勾,“嗯,羡慕就行了。”
她要是懂发乎情,止乎礼这六个字,他一个男人,所受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当初对一个女人家态度那么粗暴。
“不过,恐怕羡慕不了多久。”
唐秋月不服气的脑袋微翘,语气得意道。
高峰仪却不想听她磨叽,更不会去追问个“哦?”,他晒太阳的心也没有了,对对面住的一家人喊,“老刘!”
一个大男人跑过来,“咋地?大兄弟。”
“推我进去!”男人依旧浑身是沙场点兵的气势。
唐秋月眼热又心酸,冲上来挡在老刘面前,对高峰仪快速说道,“高师长别急,明天是小月新婚之喜,家父请高师长前去喝上一杯喜酒,当个证婚人,另外您妻子当初的胡闹,我和向前也不计较,高师长千万要赏光。”
说完,唐秋月把礼物往老刘怀里一丢,潇洒离去。
高峰仪在她背后,无奈摇了摇头,这女人,被她的傲气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