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 山林田野间散发着温热的潮气, 似烟似雾, 整个村子放佛披上一层薄纱, 深蓝色天空上挂着繁星, 眨巴着眼睛,俯视着碧山村各家各户的偷偷忙碌、藏冬藏西。
冲凉过后, 包括叶三叔在内, 每人熬夜的叶家人, 都得到一根香糯软滑的紫黑色野蕉, 以及一只鲜辣的烤鱼,作为今晚的加餐。
然后再回屋翻来覆去,或进入梦乡,或思考讨论未来。
老俩口的屋里头,熙熙索索忙碌着。
“那半截玉佩是咋回事啊!”叶奶奶一边问,一边收拾自己的嫁妆箱。
五十年代, 碧山镇嫁人流行三大件,铁皮带花的暖水壶,手工制作的木头柜子, 再加上葫芦切成的水瓢。
这些叶奶奶都有,还不止这些, 脸盆、镜子,
围巾、链链子、鞋袜、铜闩铜锁铜链子,都有,包括那个简朴的葫芦水瓢在内, 她都保留下来。
若是遇到太阳大、有闲暇时间时,还会搬出去晒晒潮。
叶爷爷摩擦着半截‘葉’玉佩,摇摇头,叹息道:“这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咱们家,恐怕拿不出这么好的东西来。”
“咱爸跟我说,那是寒冬腊月,为了躲避敌人,三药井里放个枕头,一件破毛衣,叶姓队友在里面一呆就是一两天。每天用竹篮子掉下去红薯饼加红薯叶做饭菜,至于那个坑——咳!”
老旧的木头柜子,哪怕保护的很好,由于地方潮,劣制的四个角铁皮己剥落的不成样子,柜盖上的锁己经生锈,用钥匙轻轻打开,箱子开了,露出满满记忆。
叶奶奶用湿布把镜子、盆子、有点坏的暖水壶、铜锁、铜链等擦了又擦,再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到一边。
这暖水壶不是供销社里头卖的高级货,它只是用一个大瓷壶,外贴铁皮,里套一个棉壶套,给热水简单保温。
“那个坑是干嘛用的?”
她头也不抬随口问道,今明天必须得把这铁啊锁啊清理一遍,要么放山药井里,要么就放到甜妹儿空间里头。
老爷子轻咳一声,嘀咕道:
“要在井里头呆上一两天,不就是临时茅房嘛!当然,里面的废物也是经常会清理的。那时期混乱,又在躲避敌人,哪敢随随便便上来方便。”
“噗哈哈——要是老大知道他刨出来的坑是啥,会是啥表情!”叶奶奶毫不客气笑了。
木头柜子里的压箱底是一床厚厚的红色喜被,上面绣着牡丹花的图案,竟没有补丁,保存的很珍惜,但一拿出来,还是有一股子潮霉味儿,微微刺鼻。
叶爷爷伸手摸摸喜被,找到一些淡淡的痕迹,嘴角难得露出笑容,慢吞吞道:
“老头子还记得当初娶你进门那晚上,这床被子就遭殃,你把一碗满满的清汤稀饭倒了上去,又不敢跟咱妈讲,咱们只能偷偷摸摸换成旧被子,把它凉了一夜,后来又藏了起来。”
听这话,叶奶奶脸微微发烫,嘴角笑容带走一股淡淡的甜味儿与羞涩,她瞅了他一眼,罕见嗔笑道:“让你一进门就吓唬我!”
屋里头洋溢着浓浓的温情。
两只温暖的褶子手握紧了一会儿,转眼又放开。一家人只要平平淡淡过在一块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明天早上,就让甜妹儿再放点东西到仙山里头,床下偷偷摸摸藏东西,老婆子总归有点儿不放心。”
叶奶奶将所有铁铜制的东西,都堆在一起,放到那个带铁皮的箱子里,准备好好藏起来,听张队长说,凡是带铁带铜的,哪怕是门也有可能被收走。
因为咱要讲究啥“路不拾遗”。
叶老爷子帮她快速整理,拍拍她肩膀,劝道:“天晚了,咱们也多闭会儿眼。老大家的做个儿熬一整夜,明天你跟她在家里歇息,晒晒东西,把家在收拾一下。”
老俩口躺在凉席上,用单布衣盖着胸口,以免着凉,他们嘴里头还在呢喃细语,接下来两天的计划。
“家里头布票盐票油票糖票棉花票……剩的不多,是不是要给老大,他明天要和安小子,去一趟镇上买东西。你说咱找的借口行不?”
“行,咋不行?张队长是个明白人,不会多话。村里头的三姑六婆,对亲家的驴归属队里这事儿,兴趣更大些……咱们必须在驴上交前,买一些必备东西,以后就不方便了。”
“镇上不是有流动集市嘛,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便宜买盐粮,没有就算换票也行……况且,布棉花咱缺啊,别忘记今年三丫头的新棉衣,说不定今年天冷,让大家多暖和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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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未亮,远处传来一声鸡鸣,紧接着多声鸡鸣声响起,惊醒浅眠的叶家女人们。各屋里头响起了鞋子与地摩擦的窸窣声音。
叶妈妈抱着小五,与二婶一起,进了厨房忙碌起来,跳水,烧火,洗锅,煮稀饭,热饼热菜,熬汤.......
“二弟妹你也不多睡会儿,队里事情忙,家里头事情也不轻松。”
“我这哪睡的着!这灾难说来就来,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昨天夜里倒是迷迷糊糊把嫁妆箱整理了一遍。罢了,我还是来听听大嫂子你做饭的声音,更能安心一些。“
噼里啪啦柴火声,沙沙沙洗粮洗菜声,滋砰哧炒菜声……妇女们最爱听这类声音,它代表着
代表了有粮下锅,家里头不会挨饿。
叶妈妈与叶二婶对视一笑,盖上锅。
一人拾起散落在灶头旁的柴火,往灶头里塞。一人趴在膝盖上,稍微解除一下困意。
过了不久,锅里头的饭菜都备好了,鸡啼声也再次响起,其他人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睡眼,开始新一天的劳作与准备。
待甜妹儿酣睡醒来起床时,二姐三姐早就被叶二婶牵着提着上队出工。
她往窗户望去,透着麻布缝息,可以看到太阳挂在屋后的那棵树上。
“奶!妈!你们的嫁妆呢?还有盐巴菜籽油芝麻油,都统统拿出来,我今个儿可以进去两次喔。”
洗完脸漱完口后的甜妹儿,咕噜咕噜喝着甜味南瓜汤,啃着软香南瓜饼,待肚子里有东西后,歪头对忙活的叶妈妈认真问道。
叶妈妈跟叶奶奶吃完饭后,虽没去队里,但也没闲着,一大早就去碧山脚下割草,来来回回,挑了四箩筐回来,在院子里晒着哩!
“你先别急着进去,等你爸你哥回来,清点一下东西,再进去,万一这监督队明天一大早就轮到咱村了呢!”
叶妈妈阻止了甜妹儿的积极行动,把这事儿靠后,反正她在家看着闺女,也不怕她惹出啥祸事来。
“奶,你扯草干嘛?”
吃饱喝足的甜妹儿,一边逗弄着吐奶泡泡的小五,一边好奇问道。
“编草席!”叶奶奶抬头瞅她一眼道。
屋里头需要草席盖住山药井,家里晾晒粮食也需要草席,夏季睡觉也常用草席。
而村里头的草席,都是自己编的,山里头又不缺草,这年头,各家各户都有一个巧席匠。编草席的工具很简单,一疙瘩麻绳,一把小剪刀,再来一个穿线的绺锥。
她先将草像小娃娃们列队般排成一排,再用细麻绳串着草。大约两个多小时,一张张草席就编成了。之后,就是挂在墙上晾晒时间。
“妈,你在干啥呢?”
和小五大眼瞪小眼会儿,甜妹儿又转过头打扰她妈去。
“准备剥桐籽啊,这可是你打的桐子,忘记了吗?”
叶妈妈拿出一木桶,把绿色的桐子们统统放进去。
这桐油虽好,但剥桐籽却非常麻烦。
剥前需要在水里泡着,而且泡的时间长容易腐烂,时间太短,壳又不软,太长,容易腐烂,而且,籽壳会把手染黑。
把桐子泡好后,看着无聊的甜妹儿,叶妈妈想了一下,交给她一个协助任务——晒红薯、南瓜、咸鱼。
“甜妹儿,来帮妈晒粮!”
“好啊!”
甜妹儿蹦蹦跳跳跟着她回厨房。
不多一会儿,就拿双手抱出一木盆咸鱼,它们都是被刨去鱼腮内脏,然后被盐水泡过的。
甜妹儿撅着屁股,把鱼一个接一个放在大太阳下暴晒。
厨房里头,叶妈妈拿出南瓜,将它们全部切开,掏出里面的南瓜瓤和南瓜子,放到一边,然后切成薄薄的环形南瓜片。
“妈!我来晒南瓜哩!”
又是一木盆新鲜的南瓜片,一个接一个放在太阳底下。
的亏今个儿太阳大,够家家户户晒吃的粮,好偷偷摸摸藏起来。
锅里头的红薯也煮的差不多八成熟了,煮熟后晒的红薯有嚼劲儿、味道更好吃。
叶妈妈将它们用刀削成一片片,然后抱着装着红薯片的木盆,来到院子里,跟甜妹儿一起晒粮食。
炙热的太阳下,院子里晒满了带着希望的粮食。
***
夏季骄阳似火,白日里,连风都是烫人的,再加上本来的超高温度,没几分钟,就会热出一身大汗。
尽管这样,部分村民,尤其是老人们,个个喜笑颜开,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干起活来也很有干劲儿。
太阳热点好啊!
看这样子,今个儿,家里头的婆娘们就能多晒点粮,再藏起来。
老人们都受过混乱年代的苦。
对他们来讲,粮食就是命根子,很多少都不愿意全部上缴,咱怕留一麻袋玉米渣,半夜里睡觉都安稳些。
当然,村里头的年轻一辈,也有不少像叶三叔的年靑男女,朝气蓬勃,充满热血活力,一心想干顶天立地大事儿。
他们心里自是善的,但目光没有大多数老人看的长远,想的周全。
碧山村孝风浓郁,胳膊拧不过大腿,今日队里头请假的人,一茬又一茬。
大家心里头明白,见面哈哈一笑,但谁也不会明面说出来,最多交好的或亲戚近的,暗地里嘀咕呢喃几句。
村子东边,当记工员报出今日请假人数的时候,屋里头忽然安静了。
通知家里头、亲戚、交好邻居的队里小干部们,浑身有些不自在,看着张队长的目光也有点儿闪闪躲躲。
会议一开口,张队长就睁眼说瞎话,“前晚暴雨夜,咱们村为了逮鱼上交,竟然生病的人如此之多!”
“噗呲噗呲——”
张队长这话一出,刚才还不自在的小干部们,一个个笑得东倒西歪,被他眼一瞪,连忙捂住嘴,发出压抑憋闷的笑声。
好一会儿,出纳员从麻布袋上站了起来,他拿出自己特有的记事本,开始吧啦吧啦,汇报粮仓情况。
“……红薯一千二百三十斤,洋芋七百六十斤,小麦两百三十斤,玉米……公鸡二十一只,母鸡……咱们村的水稻近几日成熟……”
这年头的粮食产量有限。
单说这小麦,碧山村里,最好的土地,每年亩产约莫七八十斤,平均四五十斤,最差仅有一二十斤。
但是在公社或大队长,多数村生产队长上报亩产一百斤,甚至有的报亩产五百斤,这多出的粮食,到时候该如何填补呢?
张队长摇头叹息一声,环视四周,语气严肃道:“昨夜里,竟有队里是半夜交粮,监督员已分成四五个小组。按照他们查探的速度,明日下午或晚上,很有可能就到碧山村,到时候不仅会检查村民们的家里头,还会看咱们仓库……”
“亩产什么的,否管碧土村碧水村怎么吹牛,咱就按照实数报,就算上头责怪笑话,放心,这不还有我在前头挡着呢!”
“咱们以后可以看看,那些队亩产五百斤小麦的公粮,最后是怎么交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想做长长的叶子,下一章还在写,写完再发哈~仙女们别着急,(☆_☆),叶子最讲信用啦!
***
初中的时候,叶子是住校的,学校就是那种木板床,然后下面垫着干稻草,在垫一层棉絮,再铺床单——
那时候,我们是两个人睡一张床。
叶子终于第一次感受到极品的恶意,差点留下阴影。
第一次室友,因为厕所离宿舍很远,她半夜不敢去,竟然在叶子衣服上尿尿~
泥煤~现在想起来该要爆粗口,这是什么心态,才能做出来在别人衣服上尿尿,然后放回去,也不说一声……
那时候我竟然没闹大,连老师都不知道!
同学也没人知道,哪怕我的朋友,只有我妈知道。
的亏班主任是我亲戚,数学老师是我妈的老师……噗?
后来终于成功换床友换宿舍,她就是现在一直的好友,感激她让我没有留下阴影,还交了三个最好的朋友。那时候我们被称为四大金刚,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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