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谨新官上任,要等交接完毕后才开始第一天当职。这会儿正和前任北平县令交接清点县衙库银和存粮。其实这些早在司徒谨来之前,端木玄就已暗中派人都已清点明白,这会儿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这原北平县令黑着一张脸,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人家都说一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虽算不得清廉,可在北平任上这一干就是六年,就算是在不济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虽得以进封,却身无分文成了当之无愧的“大清官”。
“司徒状元公当真是好命啊,人还未进北平县城,这县衙上的事就已有人帮忙料理!别说是与突厥接壤的边城,就是冀州其它的县城,哪个没有亏空,哪个糖仓内不是缺谷少粮的,偏就本官这北平县,不仅府库充盈,甚至粮仓内未见陈谷。只怕满吴国都找不出一县府会如这般了!”也不能怪这原北平县令叫屈喊冤。新县令接旧县令的烂账,这本就是正常的。可端木玄暗中插手干涉,硬是让这原北平县令离府前将库银、库粮补足。这么多任下来这缺口何其之大,哪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完全抹平的。
前任北平县令可是将自己十万身家全搭了进去,甚至连老婆的嫁妆都添了进去,这才侃侃将这窟窿给抹了个七七八八。
“多谢上官助卑职一臂之力!”这些事虽非司徒谨所为,可端木玄一心为他,他也不好于此时争辩。反正这人被吊去了别的州府。以后怕是再难相见。
县衙府库点清落锁,司徒谨送上程仪,这才命人送前任北平县令离开。县衙高堂之上。县丞、县尉,廷掾等人分立于两侧。
“本官今日第一天上任,往后还请各位同仁尽忠职守,各尽其职!”
“谨遵县令大人吩咐!”一众人行礼,县衙也就算开始正式运作。而县府内院之中,公孙语在屋中将养身体,司徒嫣掌管府事。先命吴过去街上寻找空置的铺面,再命赤雨下乡村巡视。她既然来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全指着朝堂下发的那点子银粮,只怕连这个冬季都撑不过去。
“午时已近,司徒嫣仍在书房内忙的笔不停,身未动。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端木玄来时。看着面带倦容,嘴唇干裂的心上人,心疼得差点儿没吼出声。自己走到茶案边给司徒嫣倒了杯水。
“嫣儿,你身边怎么连个伺候茶水的丫鬟都没有?赤雨去哪儿了?”
“是玄哥来了,你先坐,我把手头这点儿事弄完了再同你说话!”司徒嫣连头都未抬,提笔仍埋头疾书。
端木玄心里难受,可司徒嫣就是这个性子。并非有意冷落于他,可他心疼心上人。将司徒嫣的手一按笔抽走,直接将茶杯递到了她嘴边。
司徒嫣正写的好好的,冷不妨被人打断,心里有些生气,可抬头间正对上端木玄关切的眼神,端着的茶杯,就算心里再有气,也瞬间化为无形了。
“好,我喝杯茶歇歇!”司徒嫣接过茶杯,笑了一下,这才坐直身子。
“嫣儿,府事繁重,千头万絮,哪是一天就能处理好的,你这般逼迫自己,身子哪里吃得消!”
“其实府内倒是没什么大事,我们自己的账册清楚,府库有暗夜清点存档,内院上的杂物有大嫂的四大丫鬟和玄哥帮着买的那些粗使的婆子,倒也处置得当。只是北平县地处边城要塞,可却是个下等贫穷县城,兄长初上任,诸事不通,如我不帮着处理,只怕八月十五前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司徒嫣其实是在帮司徒谨的忙,如果只是内院这些小事,她一个时辰就搞定了。
“我知你一心为着仲贤,可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啊!不然岂不是让我担心,也让仲贤心里愧疚!”
“我知道了,今儿是我忙过了头,下次会注意的!”司徒嫣明显是在敷衍,可端木玄就是拿这个小女人没有一点儿的办法。
“玄哥午饭还没吃呢吧,我这就去准备,三哥可有过来?”
“过来了,在县衙里帮忙呢!你不用忙了,厨娘们都已经准备妥当,我正要请你过前院用饭呢!”端木玄讲的如此自然,要知这古代女子是不能与男子同席的,可偏偏这几个男人,没有司徒嫣在饭桌之上与之同食,就会食不知味。
“如今这县府里可不只司徒一府中人,这规矩万不可破!玄哥去前院吧,我和大嫂在后院用饭即可!”
“那我也留下来,反正师妹也不是外人,与其陪着那些臭男人,当然还是陪着我家夫人吃饭才香!”
“贫嘴!你这脸皮可都快赶上城墙了!”
“那是,不然怎么能追得到这么聪慧漂亮的妻子呢!”
“端木玄,我可还没嫁给你呢,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我给你茶水中下药,毒哑你!”司徒嫣娇羞嗔怒的样子,看的端木玄心猿意马,要不是定力尚够,只怕早已将佳人扑倒了。
“好,我不说,不说还不行吗!”端木玄一脸的委屈,可看在司徒嫣眼中,分明就是在耍赖。
公孙语得知端木玄要与她和小姑一起用餐,哪里会去当这电灯泡,寻了个借口,自己躲在房中用餐,而独留端木玄和司徒嫣。李三郎也想陪着小妹,可以他的身份,夹在两人之中只会徒增尴尬罢了,所以就陪着司徒谨留在了外院,和县丞他们一起用午饭。
用过午饭,各自去忙,直到入夜时分城门即将关闭之前,赤雨才匆匆从外面赶回来。进了内院书房,正好看到吴过在和司徒嫣商讨铺面的事。
“赤雨,辛苦了。你先下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晚些我们再细聊!”
“是!”赤雨虽然辛苦。可小姐总是这般体谅于她,这心里可是高兴的很。进了后院的厨房,看着灶头上温热的饭菜,就知这都是司徒嫣为她准备的,心里更是暖暖的。
刚要用餐,就见门口白影一闪,雪狼跑了进来。至从那天在河阳县庄子上。雪狼将赤雨给扑倒了以后,一人一犬倒是成了朋友,赤雨是除了司徒嫣以外唯一可以和雪狼亲近的人类。
“雪狼。你吃饱了吗?”虽是这样,可雪狼仍听不懂赤雨的话,瞪着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看着赤雨。
“雪狼,你好偏心。这一路我是又打兔子又逮鸡的孝敬你。可你只能听得懂小姐的话,却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你说我是不是该伤心啊!”一边和雪狼聊天,一边吃着小姐为她准备的饭食,赤雨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很是舒心。
等赤雨吃过晚饭,雪狼早不知跑哪儿去玩了,司徒嫣叫来赤雨,向她打听村庄的事情。
“小姐。这北平县虽少山,多平原。可县内没有大河小溪,因地处内陆夏季少雨,冬季少雪,属下去时,很多土地都已干涸。县内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十村有九都是无粮过冬的!”
“这么严重!”司徒嫣虽然心里有底,可这样的事实仍超出她的预期。毕竟从府衙内的账册中是看不出这些的,而前任县令为了能让自己的政绩好看,这账面上当然是动了手脚的。
“北平一县刚足万户,300多个村庄,近4万人口。可若真是九成以上都无粮过冬,也不知这前任北平县令这官是怎么当的。看来,我还是要逐村去排查一下,不然这心里终归是放不下!”
“小姐,属下已经打听过了,这北平县令虽算不得什么好官,可为了保住这万户名额,每年冬都会在县城外设粥铺施粥,总算是没让这一县的百姓都饿死!”
“治标不治本,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这样的法子,她司徒嫣要是去做,甚至有更好的主意,可她要的可不只是这样,皇上要对突厥用兵,她要给端木玄和李三郎多准备些,等到战事一起,全指着朝廷的粮草,只怕这仗未打就先输了。
“小姐,现在正值秋收之际,虽说今年不是大旱之年,可各村各户怕都是欠收之境,您此时前去,属下担心您自身安危!”
“你家小姐易容的本事,你不是早就见识过,放心吧,出不了事!你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
“小姐,属下不累!属下去给您烧水,您泡个澡解解乏!”
“我成日里连府门都没出,又能累到哪儿去,你骑马跑了一天,早点儿去歇着吧,明儿还有要事得让你去做!”
“是!属下领命!”赤雨心里甜甜的,行了礼这才退了下去。
司徒嫣将桌上的铺面契约又拿出来细看了一眼,这几间铺面她虽未亲眼所见,可她信得过吴过,这几间铺面的位置虽算不得上及佳,可门面宽,都带着内院,甚至有的还有跨院,司徒嫣买这些铺面一半是为着经营,一半是当仓库。
又将城中五处院子的宅契仔细看了一眼,这才都收进了戒指里,回自己的屋子去休息。今儿她虽未出府,可事情都在按照她的计划行事,这脑力劳动,可比体力劳动更伤心神。回到内院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一夜下来连个梦都没做,天即已大亮
和端木玄、李三郎一起用过早饭,这才带着赤雨出了城。“小姐,大少奶奶的身子看起来比昨儿好多了,今儿早上属下还见大少爷陪着大少奶奶在后花园里遛弯儿呢!”
“怎么,我家赤雨春心暗动了啊?”
“小姐,属下哪有!”赤雨红着一张脸,不好意思又有些羞赧。
“赤雨年纪也不小了,你要是有了心上人,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做主,一准儿让你风风光光的出嫁!”
“属下不要嫁人,属下要永远陪着小姐!”这是赤雨的真心话,司徒嫣心内很感动,可她也不能真的留赤雨一辈子。
两人易容出行,花了三天的时间,将北平县城东、西、南三面的村子都走了个遍。又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北面军屯巡视了一圈,总算是做到心中有数。
来到北平县城已近十天,几间铺面已收拾妥当,随时都可以开张。司徒嫣这边是一切顺利,可司徒谨整日里满面愁容,甚至这才不过十天,人竟然看上去瘦了有近一圈,“兄长,大嫂说这些日子你茶饭不思,可是有何心事?”
“没事,县衙上的一些沉年旧案,这些日子看的为兄头痛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司徒谨不愿小妹跟着他着急上火,来边城当县令即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就要用心去做好。
“眼见秋收过半,可各村上报来的赋税怕是连一成都没有吧?”司徒嫣知道依着司徒谨的性子,就算是累病了,也不会让她跟着受累的。
“嫣儿,你都已知了?”
“兄长,这县衙能有多大,赋税徭役,是一县重中之重,我怎可能不知?兄长又何苦瞒我!”
“北平地处内陆,无河无江流过,年年干旱欠收,为兄不愿压榨那些连吃饭穿衣都没有余力的老百姓,可朝廷的规矩不能破,着实有些心急!”司徒谨心地纯善,虽知官场上那些血腥手段,可却不屑使用。
“兄长初到任上,今年未见天灾,可地里欠收,不如据实向朝廷上报,虽然政绩名声受损,可至少可保全县百姓熬过这个冬季,等明年开春,开荒种地,养草肥田,挖井蓄水,这办法总是会有的,而明年的考绩也就不用再愁了!”
“嫣儿这主意甚好,为兄报个欠收又如何,政绩受损名声受累又怎样,为兄都不在意,怕只怕那冀州刺史未必会如此想!”司徒谨的担心,司徒嫣也明白,她是想的太简单了,毕竟司徒谨上面层层官吏,就算是他不在意,可这些人怎么可能为了司徒谨而坏了自己的名声。
“兄长先别急,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总会有解决之法的!”其实以司徒嫣的财力,单凭她自己就可以补足一年的赋税,可这事要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又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如今她已然在皇上的监视之中,此时万不可不按常理出牌。